天守閣頂端,看着腳下的萬家燈火,唐驥平靜的站着,站了很久。然後,他站起身形,轉過了身,看着那一片虛無:“這裡並非大和,我說的沒錯吧?”
在那虛空當中,一個人影走了出來,一個蒼白的人影,白衣白髮,俊美的宛若青年;他的面孔上的雙眼閉着,雙手的手心卻睜着一雙眼睛,血紅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唐驥。
就在今天早晨,唐驥和小閃電登上了大和的海岸線,但是很顯然,這個國家看上去根本不像經歷了克蘇魯的末日海潮一般,依舊平靜祥和,除了……一切都有退化回到上世紀二十年代的架勢。
旭日旗高高的飄揚着,軍人穿着雙排鈕釦的軍大衣,平民卻還穿着和服梳着月代頭;他們的房屋有高有低,但是街道上卻很少見車輛,輕軌也變成了馬拉車。
越往大和的核心走,就越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個世界不管怎麼看都灰撲撲的,而且無論什麼都不清晰的樣子。就彷彿……在夢中。
唐驥的精神力很強,而且影翼斬本身就有着破除戒律法令的效果,於是唐驥便用影翼斬試驗了一下。結果不出所料,他們在海上,給那些淨空教徒交錢的那一刻,從他們船隊之間經過的一瞬間,便已經被拉近了某種意義上的幻界。
“淨空之神,如神夢醒,萬物皆空。爲了響應你的信徒的企盼,你臉上的眼睛永遠不會睜開,因爲一旦睜開,你的信徒在一瞬間就會全部被榨乾,化作你的力量……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製造了一個怎樣的邪神出來。”
說着,唐驥在半空中輕輕一劃,天命劍就落到了手中:“很明顯,像你這樣的邪神,在主世界生活,是不被允許的。今天,你需要死在這裡。”
淨空之神平靜的看着唐驥,良久,張開嘴,那聲音重重疊疊有男有女無法分辨清晰:“你不是我的對手——我,淨空之神,不是你能夠對抗的,凡人。”
“……”唐驥一副看白癡的表情看着他:“首先,只需要我付出一點代價,今天你就別想活着走出這裡;其次,誰跟你說我要一個人斬殺你了?新神的事情,自然由新神去搞定。以及,我很憎惡你的這幅表情,給我把它收回去!”
“話說回來,居然能讓我着了道,真是厲害的幻術,或者說,對你來說,夢境和現實之間根本沒有區別,我說的沒錯吧?淨空之神,靠着無窮無盡的信仰,你吞噬了一個又一個人類的夢境,他們的精神,他們的思想,全部變成了你的力量,這就是你這麼強的關鍵所在。”
“你把信仰你的人,都變成了只用來出產信仰的機器,他們的信仰源源不斷的化作你的力量,他們大腦裡的每一個念頭都會化作你的一部分,你根本就不是正常意義上的新神,而是一個……某種惡念的集合體。”
“你製造了夢境,讓你的夢境化作了你的神國,而這個神國最強的效果就是控制系能力——能夠很輕易的把人的精神拉近你的神國當中,讓他們宛如在普通的世界一樣,生活在這個由各種各樣駁雜的執念生成的世界,而他們的身體就變成了我在外面看到的那些沒有感情的士兵。”
“……唔,怎麼說呢,如果說天空之神烏爾維特那樣,靠着天空神術的交易,從普通人那裡得到信仰和力量的手段,是普通的魔神的話,那你就是一個妥妥的邪神啊。尤其是你能讓我着了你的道,被拉進你的神國,的確很厲害,非常厲害。”
“只是可惜,你拉我進來,或許是看到了,我的力量非常強大,我的靈魂也與衆不同,想要把我化做你的養分,這樣你就真的有可能從一個衆人虛構的邪念集合體,變成一個生命。”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種虛幻的世界,能夠困住我嗎!”說着,唐驥猛地一揮手,手中的影翼斬瞬間在灰濛濛的世界壁障上劃開了一道縫隙,龐大的空間噴流將兩個人同時捲了進去,下一刻,他們就已經出現在了海面上。
唐驥輕輕捏了捏手,冷冷的笑了出來:“果然厲害,把人的靈魂拉近你的神國當中,這種能力就算我也做不到,或許這就是你的新神權柄?只可惜,面對我的時候,這就是個廢物能力!”
“恐怕就算是你也沒有想到,我的靈魂和身體之間的關係,並非身體和靈魂合而爲一的正常生物,而是靈魂像是提線木偶一樣的控制着肉體吧?我所有的能力都在我的靈魂上,這就是你失敗的原因!”
“……多說無益。”說着,淨空之神張開了手掌,那隻血紅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唐驥,緊接着一股純粹的精神力,或者說邪念凝聚而成的漆黑刀刃,就朝着唐驥的方向劈了下來。
然而,這股光芒,在半空中就被阻擋了下來。很顯然,並非唐驥動的手,因爲唐驥此時此刻還環抱雙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就像是再看一個小丑。
“淨空神,你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做抵抗的就跟我來到了現實世界。如果說在你的神國之內想要殺掉你,的確難度很高;但是當你到達現實世界的時候,失去了神國加持,你覺得你的力量還能剩下幾分?”
“從根源上來說,你是阿蘭珈託製造的鼠人和一羣發瘋的人類所創造出的怪物。在這個角度來說,你和我之間也有一段因果……所以我不動手殺你,你好自爲之吧。”
說着,唐驥轉過了身去,緊接着,就在他轉身的同時,另一個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和他的穿着打扮一模一樣,相貌也近乎相同,只是更年輕了一點。
烏爾維特手中握着一把黑傘,平靜的問道:“唐驥,我現在開始懷疑了,你真的是過去的我嗎?你的力量,現在,恐怕已經能和我一拼了吧,所以說,能給我講講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唐驥哂然一笑:“嘿嘿,想要知道的真相的話,就去自己調查啊。人只會對自己調查得到的真相深信不疑,而別人所說,不管如何,都會心存疑懼。”
“……”烏爾維特沒有接着說話,因爲多說無益,唐驥很明顯是不打算和他好好說話,而且唐驥知道的明顯比他要多。
其實,從唐驥的天理之門和他的天理之門之間的差距就能看出來,烏爾維特是唐驥,但是並不是完整的唐驥,而是某種情況下分裂出來的唐驥,至少烏爾維特自己是這麼認爲的。
“新神的問題新神解決,我就不摻和了。加油吧,烏爾維特,我的老朋友……說真的,這麼平視你的感覺真不錯,比起曾經仰望你高高在上的時候,我現在簡直從心眼裡感到舒暢。”
說着,唐驥閃身消失,只剩下烏爾維特輕輕哼了一聲。他已經看出來了,唐驥走的是封神之路,他想走永恆神族的道路,而不是新神的道路。所以,自己算什麼,他分裂出來的那部分惡念,還是被別的什麼東西?反正都是在他的棋盤裡的……
這麼想着,烏爾維特卻還是對上了淨空之神。天空之神對淨空之神,僅僅是從名字裡都能夠聽出兩個人之間,有着必須死一個的宿命。就像蒼天和黃天一樣……
烏爾維特和唐驥的打法並不一樣,如果是唐驥面對這位淨空之神,他的戰術恐怕是直接用天河幽炙封鎖對方的行動之後,用天命劍和影翼斬一擊必殺。但是很顯然,烏爾維特並沒有類似的必殺手段。
從位格上來說,烏爾維特的蒼雷劍是不如唐驥的天命劍的。蒼雷劍是超越鍊金武器的幻想武器,而天命劍則是頂級神器,從這個方面來說二者是同樣級別,但是天命劍卻只是唐驥的天理之門的一部分,天命劍本身只是一個零件,而蒼雷劍卻是一個整體,這就是差距。
但是很顯然,不管是蒼雷劍還是殘缺·天理之門,或者是烏爾維特那把能夠打出超電磁炮的大左輪,對付一個渾身上下乾乾淨淨的淨空之神都足夠了。
畢竟,淨空之神誕生時間非常短,本身又不曾成爲巫師,不曾學習過鍊金術,哪怕等級很高,但是本質上來說,其實是個白板號,除了等級高之外一無是處,連戰鬥技術都不怎麼樣。
很顯然,淨空之神被烏爾維特幹掉只是個時間問題,而唐驥根本就懶得管這些事情。不過他還是有些事情要去做的,比如在淨空之神睜開眼睛把自己的信徒榨乾之前,先把小閃電從那個坑裡拖出來,或者整個在一片範圍之內屏蔽淨空之神的能力。
這對於唐驥來說並不難,天河幽炙配上靈魂體的眼睛可以輕而易舉的燒斷淨空之神和他的信徒之間的聯繫。
“唔……是的,這並不難,對我來說並不難,但是,我對這個世界,不知道爲什麼,有些厭倦了。你們知道嗎,那種,彷彿身在洞窟當中,看不到陽光的感覺,我已經厭倦了。”
“這個世界,沒有一絲希望。是的,這個世界正在沉淪,所有的希望都是虛假的。我們做出了我們能夠做的一切選擇,但是這一切選擇,都只會引導我們走向失敗。”
“曾經的我,以爲污穢這個世界的是黑法老,於是我殺了黑法老,然而這沒有用。在那之後,我以爲污穢這個世界的,是克蘇魯,所以我把克蘇魯從這個世界拒之門外,然而這沒有用。”
“看吶,末日時鐘的指針,它停在了這裡,十點的位置,一絲一毫都沒有後退,一絲一毫都沒有,即使我封禁了克蘇魯來到這個世界的道路。”
“我就宛如一個着急的果農一般,先殺死了所有來啃噬蘋果的蟲子,又驅逐了所有的來傷害蘋果的動物和鳥兒,但是不管怎麼說,如果蘋果樹的根部已經潰爛,是結不出好果子的。”
說着,唐驥微微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輕輕嘆了口氣,這一切,都非他所想要的。這個世界正在從根部腐爛,命定之子的命運終究是個悲劇,他要做的,就是擺脫這場命運。
“命運,追隨着我們每一個人。我承受了命運的恩惠,達到了現在的層次,卻也被綁在了這艘破船上,不得不成爲一個裱糊匠,真是令人唏噓。”
“但是幸運的是,我已經找到了方法,是的,找到了離開這個令人憎惡的世界的方法。這個充斥着背叛、骯髒、憎恨和唐少龍的世界,我找到了脫離它的方法。”
“命運是人類一生的體現,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是的,死不帶去。我人類的身份,用它來承受一次死亡,用這次死亡,用我人類的身份,來換取我成功脫離命運。”
“現在,我面對命運時唯一的優勢,就是沒有【死結】。也就是說,除了在雙方認可的決鬥當中,我從來沒有主觀故意的殺死任何一個人,所以沒有已死之人的命運和我糾纏在一起,我的命運還是輕靈的,所以這個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呼……所以說,在那場血海的戰鬥當中,我將會得到解放,我將得到自由,沒有絲線能夠控制我,沒有絲線能夠讓我煩惱,我將得到自由。嘖嘖,奧創唱的歌還不錯,但是我記得貌似其實是匹諾曹的曲子……所以,迪士尼版權警告?”
唐驥一邊哼着歌,一邊朝着船艙的最下層走去。他能夠聞到,那一股詭異的味道,那詭異的香氣。似乎,所有靈魂被收攏進了淨空之神的神國的人們,他們的身體全都被收攏進了這些船隻當中,而且還歸類出了男女老少。
比如現在唐驥所在的這艘船,裡面全是妙齡少女。而且這艘船當中充滿了詭異的薰香味兒,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頭暈目眩。
一具具胴體,雙手被銬住,牢牢地吊在船艙的頂端。她們的小腹上被劃開了一道Y型的口子,鮮血順着她們的小腹流經雪白的大腿,結實的小腿,一直經過玉豆一般的足趾,然後滴落在她們腳下的詭異的青銅爐當中。
“如我所料,這艘船裡,醞釀着什麼劇毒,用人類的血,提煉人類的靈魂所釀造的劇毒。她們的身體,她們的心,都不再屬於她們自己,她們的青春,她們的愛憎,全都化作了一縷青煙,這就是淨空神的祭禮。”
唐驥輕輕咬破自己的手指,一滴純金色的血液落在了地上,緊接着就彷彿有一隻眼睛在半空中睜開一般,驅散了周圍所有的煙氣。
紫色的火焰在唐驥的深表繚繞,將半空中,那看不見卻切實存在着的,將少女們的靈魂和淨空神的神國連接着的絲線一一燒斷。然而,他很清楚,這樣做的意義不大。
是的,沒有意義,因爲更多人,已經失去了他們的靈魂。他們的靈魂在淨空神的神國裡經歷了無數次的轉世投胎,已經徹底融入了那個世界。
唐驥經過一片片宛如酒池肉林一般的地獄場面,他輕輕揉了揉眉毛。一個兩個漂亮的女孩子光溜溜的站在你的面前,或許是一種享受;但是如果無數的女人宛如吊死鬼一般蒼白的身體帶着血液在你的面前被吊着,那很明顯是一種精神污染。
走到了船艙的最深處,很明顯,作爲強大巫師的小閃電,就在這裡被掛着。唐驥走到了小閃電的跟前,用手指沾了一下她小腹上的血液,輕輕點在自己的舌頭上,點了點頭,美少女的血液果然是甜的呢。
“小姑娘,該起牀了。”說着,唐驥一把按住了小閃電的額頭——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