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登城規模不小,雖是佔據留上縣幾百裡地界,卻不在留上縣管轄之內。
城主賀涼更是北海王麾下穩穩當當的四品揚武將軍,手底下近三千兵馬,各各精壯能幹,有半數是參加過春秋大戰存活下來的老兵油子,賀涼更是在滅齊、滅燕兩戰之中攢下無數軍功的大秦先鋒將。
之所以被派到青州來當差,一是賀涼與北海王秦祈私交甚好,平日裡大多以兄弟相稱,再來他賀涼確實堪當大任,心中有謀手上有真功夫,看着東海城那座江湖假想敵,再合適不過。
這一晚與尋常無異,賀涼照例在閉門鼓敲完之後,正襟危坐於將軍府邸閉目養神。
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即使這幾年就沒幾個宵小之輩敢來觸黴頭,他賀涼還是依循規矩,在將軍府當值入子時纔會卸甲入睡。
正與手下兩名位高權重的偏將聊着軍務,突然瞧見西北方向火光大作,亦有驚雷炸響,賀涼先是眯眼眺望,然後緩緩站起身形,身上那件當今天子親手賜予的“先鋒甲”不曾老舊,依然泛着亮銀。
左手握住腰間的大秦戰刀,賀涼當頭快步走出府堂,仰頭瞧向那抹久久不散的火光,認出那是吳家莊用來警戒之物,便朗聲喝道:
“左右,帶上護衛營,與本將走一趟吳家莊!”
“屬下遵命!”
立於賀涼身側的兩名偏將領命下去,賀涼遙遙望着吳家莊的方向,沒來由一陣冷意襲來,讓這位征戰沙場好些年的先鋒將軍,心頭奔騰如上戰場。
賀涼當陣殺敵都不曾退卻半分,即使已四年多未有兵戈,骨子裡那抹戾氣殺意卻未減絲毫,坐上古登城城主位子的三年來,日日枕戈待旦,習慣使然不假,卻也在心中希冀着東海城真能鬧出些動靜,好讓自己有大顯身手的機會。
能讓吳家莊放出信號摺子,來人定是高手!
三年來這古登城頭一次在宵禁之時出現如此大動靜,賀涼在慍怒之餘,難免更多摩拳擦掌,將腦海中的那抹冷意褪去,賀涼麪無表情,率先走向將軍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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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吳家莊內,好不熱鬧,秦莫圖被幾十名護莊衛士圍追堵截,就差狗急跳牆狼狽逃竄,而顧沈二人就要愜意許多。
顧歡將手中“血頭顱”揮舞得虎虎生風,刀意一往無前,三名二品小宗師在他手下竟然只能採取守勢,各各狼狽模樣更甚秦莫圖。
而沈伴鳳就要“溫和”得多,吳訟在內四名小宗師招式狠辣,凌厲攻勢籠罩住她,沈伴鳳只呈守勢,手中“化虹”符劍嗡鳴之聲不減,猶有閒情留意不遠處上躥下跳的秦莫圖。
方纔吳訟在勉強抵擋下顧沈二人的默契招式後,吐出一口濁氣,在心中盤算一番,畢竟顧歡名聲在外,他也不願此時與其真正交惡。
而那名女扮男裝的女娃娃就要面生得緊,雖然亦是讓人摸不透深淺,但總不會厲害過武評第十一的“紅錦鯉”。
於是吳訟很是老辣地攻向沈伴鳳,意欲合衆人之力除去弱者,再與那顧歡好好討教一番!
沈伴鳳一味採取守勢,與那大開大合一往無前的顧歡相比,在明面上好似弱上一線。
但其實不然,沈伴鳳心中有深遠考慮,若是三下五除二解決掉幾人,看似痛快,一來達不到砥礪秦莫圖境界的目的,二來在飛馬寨救柳浮萍之時,秦莫圖居然知曉“四季草堂”的招式,還能仿出幾式“繡冬劍”,必有更多藏拙。
於是便想着留下手中這幾人,待會兒交給秦莫圖,也好讓他在性命攸關之際徹底露出馬腳!
做好打算,沈伴鳳只取守勢,一味示弱,希冀那吳訟在家仇面前會當先掙脫戰局,截殺秦莫圖,卻不成想這老傢伙似乎鐵了心要先抹除了自己,沈伴鳳在鬱悶之餘,不免怒意心生。
將符劍反手握住,換上一口新氣,腳下發力一踏,沈伴鳳的身子如浮萍入海般翩然後退。
在空中畫了一道弧線,停於吳訟四人二十歩之外的高空之上,沈伴鳳在空中動作不減,右手負後反手握劍,左手在身前畫圓,一道淺藍色半透明圓盤自身前浮現。
“給老夫殺了那小丫頭!”
吳訟四人見狀如臨大敵,各自攢住氣機,手中兵器各自飛張,在吳訟的當頭大喝中急速殺向沈伴鳳!
沈伴鳳嘴角微微翹起,左手快速結印無數,速度快得只留虛影,只見圓盤之中浮現無數花朵,各呈芬芳,在沈伴鳳一聲冷哼之後,急急當空刺向飛來的吳訟四人!
與此同時,感受到身後不遠處浮現的無匹氣勢,猶如貓戲老鼠的顧歡凌厲一刀將身前三人揮砍出去,回頭瞧見空中無數氣機花朵當空乍現,顧歡氣機微微一滯,面色有些動容。
“觀應宗?”
微微搖了搖頭,不再去管沈伴鳳那處戰場,顧歡回身看着身前五步之外的三人,獰笑一聲,踏碎腳下地面,再次欺身而去。
突然三人中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一手握細劍,一手在身前急速搖擺,大叫道:
“顧大俠手下留情!”
顧歡並未受其話語影響,依然騰空而來,“血頭顱”舉過頭頂,躍至三人上空,大力當空劈下,刀勢似乎將周圍空氣都是斬成兩段,滂沱氣勢如傾瀉洪流般砸在三人舉起的兵器之上!
“轟!”
一聲巨響,當頭受此一刀的三人皆是口吐鮮血,雙腿陷入青石地面,沒入膝蓋,手中兵器早已脫飛而去,面色蒼白如紙,眼看重傷垂危。
那名鬚髮皆白的老者咳血不止,手捂胸口慘聲說道:
“顧……顧歡,老夫……咳……老夫乃是……‘四季草堂’孟……孟公玄,咳咳,今日大仇,草堂……定會……定會加倍奉還……!”
其實顧歡在與其交手之時,早已認出老人“四季草堂”的身份,那一手“四季劍法”在江湖上還算過得去。
“抱春,救夏,縫秋,繡冬”!
即使是大秦江湖四大門派,他顧歡也沒怎麼當回事,早年在西北大漠,就已經與同爲四大門派的“沙鷹”結下樑子,不在乎再加一筆!
顧歡看着面前已然氣絕的孟公玄,撇了撇嘴,早說嘛,老子修習的就是“不懼刀”,既然出刀,哪有收回的道理?
將三名二品小宗師一刀劈殺當場,顧歡扛刀在肩,轉身盤坐在那,向着手中不停揮動的沈伴鳳喊道:
“觀應宗的小姑娘,你倒是快些啊,屠莊屠莊,磨磨唧唧還真就是個娘們兒!”
聽到此語,沈伴鳳心神並未蕩起絲毫漣漪,手上動作戛然而止。
只見四人中只餘吳訟一人猶自狼狽招架,其餘三人皆是被貫穿而過,吐血身死,若不是沈伴鳳有意爲之,恐怕那吳訟亦是逃不掉萬花穿心的下場。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身前的圓盤緩緩消逝不見,沈伴鳳幾個起落便站立在顧歡身旁,冷冷瞥了吳訟一眼,低聲冷硬地對顧歡說道:
“此人留下。”
顧歡歪着頭仰望着沈伴鳳,大概不喜這般低姿態,便站起身來,拄刀而立,不解地問道:
“留着喂狗?”
沈伴鳳並未答話,只是定定看着顧歡,眼神中那抹冷意,似乎在說,叫你怎樣就怎樣,哪那麼多廢話!
顧歡擺了擺手,沒好氣地埋怨道:
“行行行,你說了算,跟魏笛子一副德行,神神秘秘的!”
而吳訟終於不再疲於應對那一品氣勁化成的百花朵朵,喘着粗氣盤腿坐下,將手中細劍擱在一旁,雙手緩慢推拿後放於膝蓋之上,呼吸吐納慢慢穩住心神。
沈顧二人不再理會吳訟,將視線轉到秦莫圖處,好整以暇地看着後者的狼狽迎敵。
只見秦莫圖此時被團團圍住,周身一頓棍棒刀劍砸來,秦莫圖將手中“透龍”匕首舞得嚴絲合縫,堪堪抵擋下攻勢,來不及換氣,一口氣機竟是硬生生撐到現在。
“透龍”匕首約莫劃過十幾人的喉嚨,這些人也毫無疑問氣絕而亡,但對於四五十之數的護莊守衛來說,並無太大影響。
而秦莫圖也吃了不少悶棍,甚至小臂背脊都是留下幾道刀劍劃痕,滲着血水,好一個浴血奮戰!
此時十幾根棍棒當頭砸來,秦莫圖將“透龍”舉過頭頂,堪堪擋下攻勢,卻不料小腹處被一劍狠狠刺中,頓時血涌如注。
痛喝一聲,秦莫圖氣血上涌,眼看被打急了眼,卻也有些無可奈何,憤怒之餘,他的沾血左臂不經意間觸碰到酒醒刀柄,只見腰間酒醒刀如飲養品,瘋狂吸允着左臂之上的鮮血!
感受到左臂處的麻痹感覺,秦莫圖大驚,左臂一陣劇烈掙扎,但始終掙脫不開酒醒刀柄的附着。
情急之下,秦莫圖左臂大力一揮,連帶着酒醒刀都是被扯離腰間,只見酒醒刀在空中一陣搖曳,突然炸裂開刀身裹布,殘碎布塊如暗器般向四周激射而去。
秦莫圖周圍的一衆護衛被一股大力砸中,紛紛倒飛出去,跌落地面後各自噴出幾口鮮血,奄奄一息!
此時秦莫圖無暇多顧,瘋狂甩動着左臂,臉上冷汗掛珠,頭一次失去了那份自如。
再這般下去,非要被吸成乾屍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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