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惠庵大王城外傾雲山腳下,是先王后清修沉思的地方,庵內大樹參天,蟲鳴花香,清爽宜人,屋內外裝飾也非常雅緻,倒是比王城內涼爽舒適。
顧若影還挺喜歡這個地方,至少涼快着。經是不會抄的,練練劍倒是舒服得很。她身穿純白的衣裙,赤腳在一棵巨大的樹下練劍。三位侍女在一旁站着,一個端着茶,一個拿着帕子,一個將手放在腰間的短刀上,戒備着。庵裡的其他人,只敢遠遠地看着,看着她練劍的颯影,捂着胸口驚呼。
這個場景竟把位老尼姑弄了個淚流滿面,這人正是清惠庵的主持清敬大師。
“師父,您怎麼流淚了?”一旁的小徒弟問。
清敬搖了搖頭,小徒弟年紀還小,講了她也不明白。昫王妃讓她想到了先王后。先王后也是喜歡清晨在這樹下練劍,昫王妃的身影可以說是與她一模一樣。只是這昫王妃更爲冷些,狠些。清敬也聽說了些暝郡王的事情。
另一個小徒弟又來報:“昫王又派人來送東西了。”
“這一月是不要想清靜了。”清敬無奈道,“又是送了什麼?”
“這……”小徒弟不敢說。
“說吧。”清敬覺得現在聽到什麼也不會覺得驚奇了。
“各種肉類……還有廚子……”小徒弟答。
“這……這可如何是好。”清敬嚇得臉都白了,這庵裡怎麼能殺生吃肉呢!
“來送的侍衛說了,昫王說,王妃素愛肉食,一頓不吃就會不開心,一天不吃那就要生氣到殺人了。他也知庵內不能殺生,所以命人在庵下的院子裡做好了給王妃送上來。”小徒弟又答。
“這倒還好了,昫王倒也是體恤我們了。”清敬鬆了口氣。
清敬聽到身後有人驚呼,一回頭準備訓斥,但也是停了嘴,她順着衆人的目光看去,昫王妃與灼瑤人已經在檐頂,她正揹着手側耳聽風。那迎風飄起的裙與黑髮,遠遠看去如畫般美。清惠庵雖然院子不小,但是沒有高樓,顧若影嫌不夠高,看得不夠遠,直接從檐頂躍上了剛纔那棵大樹的側枝,幾步就到了更高的樹枝之上。這樹本來就很高大,她所站的這根樹枝已有至少三層樓那麼高了。清敬身邊的人又是一陣驚呼。好在是隔得遠了,顧若影聽不到。清敬拿眼瞪了這些人一眼,大家才收回了眼神,各幹各的事情去了,還會有人忍不住擡頭看去。
清敬擔心地跑到樹下,問已經落到地上的灼瑤:“姑娘,王妃這可是太危險了,萬一摔了,大家可承擔不起啊!”
“主持師太無須擔心,再往上三倍也摔不着主人。”灼瑤冷着臉答道。
兩人正說着,就見顧若影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手都沒有打開來過。
“師太,這些日子叨擾您了。”顧若影淡淡說道。
“昫王妃哪裡的話,只是這裡過得清寡,怕是照顧不周,還請您多多擔待。”清敬慈愛地笑着。
“我若是哪裡做得不對擾了您,還請您直說。”顧若影剛纔在樹上已經看到大家對於她的舉動很是驚奇了。
“不敢不敢,昫王交代了,您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清敬又笑道。
這時,又有小徒弟上來報:“有人求見旭王妃。”
“誰?”顧若影問。
“昹王府的巨石。”小徒弟忙答。
“師太,我可以見嗎?”顧若影偏着頭故意問一下師太。
“王后的懿旨稱不能見昫王殿下,不得令不能出庵,其他並無限制。”師太回道。
“那我去前院見他好了,以免擾了您的清靜。”顧若影笑着,笑聲仍在耳邊,人已經看不到了。
巨石正搓着手在庵門外等着,看門人得了令,纔打開門,巨石看到昫王妃就大步走了過來。
“王妃。”巨石朝顧若影呵呵笑着。
“巨石你怎麼來了?”顧若影抱住他的手臂說。
“我……我來看……看你!昫王……他他怕你……不高興,說見我高興。”巨石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是!我都好多天沒見過你了!見你就高興。”顧若影也呵呵笑了,又走開兩步打量他,見他穿着自己做的鹿皮靴子,乾乾淨淨的,還很新的樣子,想是捨不得穿了,今日爲了見她才穿的。
巨石坐在前院的臺階,顧若影一會在地上,一會在他肩膀上,一會又在他背上,也不知聊了什麼,就見兩人摟摟抱抱,哈哈大笑。
般嫦給兩人送了茶和茶點,兩人樂呵呵玩了一上午,巨石才離開。他對顧若影說:“等殿下不出門……我還來看你,下回……下回給你帶酒,今日忘……忘記了。”
顧若影依依不捨送到門口。下午,她睡了個好長的午覺,睡到人都懶懶的,反正也是無事,灼瑤她們也沒有叫醒她,直到又有個人來報:“又有人要來見昫王妃。”
“猜猜殿下又打發誰過來看我了?”顧若影問三人。
大家都猜不出來,其實顧若影也猜不出,印象中好像在曜國再沒有什麼熟悉且會關心她的人了。
顧若影略收拾了下,出門去,這人已經被清敬請進了院子裡的書房。本來,顧若影要在這裡抄經,她還沒有進過這個門。聽說人已經到這裡了,這才走了進來,看到穿一身若竹色常服的楚懷蘭。
“怎麼是連你也來了。”顧若影倚着門笑道。
楚懷蘭正在桌前擺紙墨,見顧若影進來,先拜,接着做了個請的姿勢。
“莫不是派你來督我抄經?”顧若影打着哈欠,並不打算上前。
“您寫一行就可以了。”楚懷蘭笑道。
顧若影這才明白過來,昫王是讓楚懷蘭替她抄經書來了。
“殿下那邊許多的事要你忙,怎麼還讓你做起這事兒來了。左右還有月餘,我隨便抄抄也能抄完的。”顧若影邊說着,邊走到桌前,抄了十幾個字。她這麼說也是騙自己,到了那三十日也是不會寫一個字的。怎麼可能做那麼無聊的事情。
“這是我擅長的事,您放心吧,二三日就可以了。”楚懷蘭微笑着請顧若影讓開桌子給他,顧若影起了身,見他身姿柔軟過女子,手指又細又長,跟個白蔥似的,真心比女子的還好看。楚懷蘭雖佩着劍,但是武功就不算好了,僅是比個普通人強點。想是正因爲練得不勤,所以手才那麼柔軟白嫩,沒有什麼骨結和老繭。
顧若影忍不住伸手抓起他的手。他也不驚,任顧若影摸着、看着。
“我若是有這樣一雙手,就完美了。”顧若影悻悻道,她知道楚懷蘭是喜歡男子的,又長成這個美樣,所以就把他當女子一樣,沒了顧忌。見楚懷蘭朝她溫柔地笑着,忙縮回了手,又道:“哎呀,得罪了,你也太美了,我都沒有把你當成個男子……”
“王妃,無妨的。”他拿起筆,開始寫。一邊寫一邊對顧若影說:“你的手也細長膚白,只是因爲從小練武,骨節有些突出。若是以後王妃以後了孩子,是否也會從小練武呢?”
“那自然是要的,我的孩子武功自是不能太差的。”顧若影想都沒有想就說。
“那您在他練習後,多多搓揉關節的部分,骨節就沒有那麼硬那麼大了。如果覺得不夠嫩,就用牛乳浸浸手,就會好很多。”楚懷蘭連說話,氣息卻不影響寫字的手,手非常穩。
“哦!原是這樣!那我記住了。”顧若影答着,她也無事可做,就趴在桌邊看他寫。
“昫王妃字寫得如人一樣美。”楚懷蘭一邊研看着顧若影寫的字體,一邊往下寫,他讚歎道。
“你原是以爲我只是個殺手,並不知道我也能寫會畫?”顧若影打趣道,她在一旁拿了另外一支筆,畫下了兩個小人兒,遞到楚懷蘭面前。
楚懷蘭放下筆看她的畫,一看就紅了臉。原來她畫着兩個人手拖着手,雖看不見手,但是兩袖是連在一起的。一個身量高些,一個身量低些,都是男子的常服,簡單勾勒的劍上都掛着一樣的羽毛劍穂子。
“王妃取笑我們,這畫可贈予在下嗎?”楚懷蘭看着,甚是喜歡。
“當然可以啊!”顧若影笑着答。楚懷蘭接着把那畫卷起,放進書房的一個畫筒裡。他準備帶回家去。
接着,他又專心寫起字來,速度非常快,約莫別人寫一幅,他能寫三四幅。最關鍵的是,這字體、筆鋒,與顧若影的一模一樣。
“懷蘭你好厲害。”顧若影看得都來了興致,“是何人的都可以模仿嗎?”
楚懷蘭點點頭,他又想起什麼,接着說:“王妃放心,我不會冒您的……”
“啊!無妨,我不是這個意思。懷蘭我是絕對相信的。只是我平日也受此訓練,我們……以前在月家,也有你這種本事的人,也能寫得與人一模一樣,但是他需得看被模仿者大量的文字,才能保證寫出的更像。”顧若影職業毛病又犯了。
“我只需看到橫、豎、點、撇、捺這些字的構成筆劃,再觀其形就可以了。”楚懷蘭一邊說話,一邊已經開始飛快地寫第二篇了。他的眼已經不需要再看旁邊那本女經。
“是一遍已經全記下了嗎?”顧若影發現了。
“是,保證不會錯漏的。”楚懷蘭淡淡答道。
“哇……”顧若影還沒有發出讚歎,送茶進來的洵美已經流露出極其崇拜的表情與讚歎聲,連般嫦都忍不住過來觀看。
“王妃您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在這裡寫便好。寫完我就回去復昫王殿下了。您不用理我。”楚懷蘭溫溫柔柔地說。
就聽見外面報:“又有人求見昫王妃。”
顧若影讓把人領到書房來,書房本就在前院裡。來人一看,顧若影知道了,這不是來看自己的,是來看楚懷蘭的,因爲來人是暉郡王路梓墨。
“還以爲真是來看我的呢!”顧若影笑道。
“顧若影!你給我把鞋襪都穿上!”路梓墨感覺卯足了勁,大聲講出了這句話。顧若影嚇了一跳,吃驚地看着他,衆人也都嚇了一跳。
路梓墨這才收回剛纔正色的臉,露出大白牙用正常的、溫柔的聲音道:“昫王妃,得罪了。昫王說一見到您,就要用最大的聲音說出剛纔那句話,那句話是他想對您講的。”
幾個人笑得東倒西歪,洵美把茶都打翻了。大家都不約而同往顧若影腳上看去,果然是沒有穿鞋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