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雖說這三年是渾渾噩噩過來的,但是從來沒有想過死亡,更沒有距離死亡這麼近過。
一隻腳踏進鬼門關,可以說是與死亡零距離接觸。
早上莫凡說的話依稀還在耳邊環繞,不想晌午就在自己身上驗證了。
在這個實力至上的世界,沒有絕對的實力,隨時都會變成一具枯骨。
姜寧無可奈何,憶往昔歲月,雜念從生,人生的道路太過艱難,歧路紛雜,真正屬於自己的大道究竟在哪裡?
清清楚楚感覺到自己心臟停止跳動,就在意識消散的那一刻,從體內突然傳來一股異力,將意識拴住,牽扯進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熟悉是因爲周身繁星點點,每天晚上擡頭都可以看到眼前的場景;陌生的是無邊星辰,浩瀚星空,近在眼前,自己好像也是繁星中一點,沒有邊際更沒有出路。
低頭環顧,才發現自己待在一葉扁舟以上,在無盡的星辰中遨遊。
不知爲何,姜寧能夠清楚的感受到,每一顆星辰之上都有一種特殊的力量,古老而神秘。
浩瀚星空就在眼前,神情從驚訝到驚呆,映入眼簾的是星辰劃過的絢麗,星辰相撞的毀滅,星辰誕生的銳氣……
各種場景不斷地變化,開天闢地,日月更新,生死輪迴。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場景開始虛化,繼而消散,姜寧擡手掙扎,想要抓住什麼,留下什麼,然而眼前的一切並非他或者說人力所能控制,所有的一切從黑暗中來,最終留給他一片黑暗。
下一刻,女子焦急的呼喚聲伴隨着一聲聲狂亂的狗叫聲傳入腦海。
“小勺子,快醒醒,你可別嚇我啊?”
聽到呼喚的聲音,姜寧甚是感動,不遺餘力的眨動眼睛,一張焦急的貴婦人臉龐映入眼簾,看到眼前的場景,他覺得自己這十三年並沒有白活。
“師孃?”
心中有着千言萬語,匯聚成兩個字喊出來,心中的委屈化作淚水,狂涌而出。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眼前看起來貌美如花的貴婦人,名爲虞怡,對姜寧有着十年養育之恩,是姜寧一直視爲生母的女子,只是這三年因爲彼此的身份,見面甚少。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苦命的孩子,嚇死我了。”將姜寧攬入懷中,女子化悲爲喜,那是真切的高興。
此刻距離萬藥山發生變故不過半個時辰。
其實天道宗高層在感覺到萬藥山動靜的第一時間就察覺了,隨即趕了過來,到了才發現百草園的結界被人改動,一時無法進入。
宗主姜夫子攜帶一衆強者聯手破解,花費了不少功夫才進入百草園,不過園中已是人去樓空,偌大的百草園毀於一旦,只有一人一狗昏迷,虞怡衝出人羣,慌慌張張的將人抱起,離開衆人的視線。
從百草園消失,來到百草園旁邊姜寧生活三年的河間小築。
宗主姜夫子第一時間進入萬藥山,不一會兒衆人便聽到勃然大怒的喝斥聲,各大強者面面相覷,心中竊竊私語,一項處事泰然、從容不頗的宗主怎麼會這麼不顧形象。
賊人究竟盜走了什麼貴重的東西?
不一會兒,從萬藥山下來的姜夫子看着衆人當頭棒喝:“一羣廢物,宗門供養你們,真不知道是幹什麼吃的,都被人偷盜家裡了,還懵然不知,真是廢物。”
說到此處,姜夫子深邃的目光掃過衆人,再三思索後才道:“山雨欲來風滿樓,亂世將現天將變。鳴世鍾,開啓‘聖人朝會’。”
衆人瞠目結舌,頓時有點不知所錯,就算是丟些靈藥,傳到外界,最多不過是丟點面子,這開啓‘聖人朝會’可不是開玩笑的,整個九域都會動盪起來,只有關乎天道宗生死存亡或者九域動盪的大事纔會開啓。
“鳴世鍾,聖人會。”
衆人已經忘記上次開啓聖人朝會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你們是沒長腦子,還是沒帶腦子?還要我重複第二遍嗎?”看着眼前不知所然的衆人,姜夫子再次喝道。
很多人被嚇得一跳,認識宗主千年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火,再也不敢質疑姜夫子的話,一個個落荒而逃,眨眼間偌大個百草園,只剩下姜夫子一人。
“該來的總會來,九域安逸了幾千年,看來又要熱鬧起來了。”
姜夫子仰天長嘆,說的是熱鬧,其實心中的滋味,也只有他才知道。隨即搖搖頭,轉身離開百草園。
……
小橋流水,竹影搖曳,啼鶯舞燕,閒居小築誰爲伴?
姜寧伏在虞怡腿上,後者撫摸着他的腦袋,那份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久違了的親情,時隔三年,又一次臨幸,讓他有點受寵若驚,擦掉淚痕,貪婪的沉浸在其中。
片刻後,一直噓寒問暖的虞怡終於想到了正事:“勺子,你怎麼會暈倒在百草園,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雖然三年未見,身體長高了,但還是個小孩子,苦命的孩子。
雖然自己修爲通天,但還是無法改變這孩子的命運。
“剛纔……?”
聽到虞怡的提問,姜寧瞬間驚慌失措,只是沒有人看到他的臉。
剛纔生了什麼?
黑衣人私闖萬藥山,風塵僕僕趕來的自己恰巧碰到想要離開的黑衣人,後者看到湯勺後識破自己的身份,然後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十年豢養之情?
希望?絕望?
然後意圖用湯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順帶着小黑一起從這個世界上抹掉。
而後自己的意識出現在茫茫星空之中,見閱星辰之變,領略星域之威。
這所有的一切怎麼開口,又如何開口?
師孃算是自己此生最重要,最信任的人之一,對她應該知無不言纔對,但此刻姜寧又不敢說。
整個天道宗知道自己和湯勺故事的人並不多,黑衣人僅憑湯勺就認出了自己,那肯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一旦說漏了嘴,死的肯定不僅是自己一人。
說不定還會連累師孃,連累師門。
再三思索後,姜寧開口道:“我也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金老最近不在,安排我今天給靈田施雨。突然萬藥山傳來異動,我猜到是有賊人私闖萬藥山,盜取靈藥,便第一時間趕往萬藥山,想要捍衛師門尊嚴,奈何勢單力薄,不堪一擊,只感覺到一陣黑影閃過,整個人就暈了過去。”
“謝謝老天爺,真是萬幸。以那賊人的實力,想要殺你,應該不費吹灰之力,他沒有殺你應該是不想留下什麼線索,真是謝天謝地。”虞怡心誠意真的喃語道。至少這一刻的她是感謝黑衣人的。
只是她不知道實情,黑衣人並非沒有出手,只是沒有得手而已。
“師孃,他…來了嗎?”姜寧轉移話題,說出他最不敢面對,卻又日思夜想的話。
虞怡擡頭望向窗外,不知何時,一道沒落的背影悄然立在窗外。
剛剛化悲爲喜,神情激動的她,又冷漠下來,不願直視姜寧,默然點頭。
姜寧擡起頭,順着師孃的目光望向窗外,走到窗口。
望着眼前偉岸的背影,他嘴脣微動,多想像小時候一樣跑過去,抱着他的大腿,喊一聲‘師父’,此刻的他卻沒有那個勇氣。
最後低下頭來,沒底氣的喃語道:“這都三年了,師父還是不想見我。”
虞怡走上前來,拍拍姜寧的肩膀:“小勺子,你千萬別這麼想,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師父這麼做是爲了你好。”
“你說的太多了,該走了。”窗外傳來久違了的聲音,打破屋內的沉寂。
虞怡苦笑道:“小勺子,我該走了,今天百草園發生的事情有點奇怪,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不能多留,你照顧好自己,有什麼困難就跟莫凡說,他會照顧好你。”
姜寧點點頭,沒有說話。虞怡戀戀不捨的轉身離開,隨手將放在桌子上的一幅字拿走。
站在窗邊的姜寧看着兩個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簾,想要追上去,但還是沒有勇氣邁開步子。
如果讓人知道,堂堂人皇之子,驪山天道宗宗主的關門弟子,是一屆凡夫俗子,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笑掉大牙?
“師父,我知道現在的我沒有資格做你的徒弟,總有一天,我會堂堂正正的站在你的面前,叫你一聲師父,光明正大的做你的徒弟,讓你引以爲傲。”
……
“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
離開百草園的姜夫子,目光移向夫人手中的字畫中,頓時感慨萬千。
虞怡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對他太狠了,就算是個凡人,小勺子也是咱們看着長大的,你就真的這麼狠心嗎?”
姜夫子冷哼一聲:“怎麼?你看着他長大,難道還要爲他養老送終嗎?”
“如果他真的是個凡人,就該過凡人的生活。百年時光,白駒過隙,長痛不如短痛,我不想將這份痛苦留到百年之後,白髮人送黑髮人。”
“當年帶他出來,撫養十年,我問心無愧。”
虞怡百感交集:“這些年雖然你沒有正面見過他,但我也沒瞎,是誰有事沒事的就站在聖光亭面北而嘆,捶胸頓足?你看看這字,都是被你逼出來的。”
姜夫子醉心字畫,姜寧沒法在修煉上贏得師父矚目,這三年一直默默練習書法,這一切虞怡都看在眼中。
“實力纔是硬道理,這些都是不入流。放心吧,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姜夫子轉移話題,看着陪伴自己無盡歲月的妻子,嚴肅的說道:“九域即將迎來一場新的洗禮,你也要有心理準備,今日萬藥山失竊可能是導火線,而天道宗很有可能會成爲風暴中心。”
虞怡依偎在姜夫子身邊,溫聲道:“知道了,你也要小心,只是苦了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