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冷不熱的望着俯下頭湊到自己跟前的千尋,臉上看不出一點情緒,斂盡眸中波瀾,“下次想死就滾遠點,別讓本座看見。”
千尋笑得陽光燦爛,捧着自己的臉道,“徒兒一直小心的護着臉,沒給師父丟臉。”
“這臉早就丟盡了,要不要也無所謂。”他冷然坐在牀沿,慢條斯理的將手中的藥膏蓋好,“應無求!”
應無求快速從外頭進來,跪在了樓止跟前。
樓止隨手便將藥膏丟給他,“備晚膳。”
“是。”應無求面色青白的退出去。
“師父莫生氣,徒兒下次不敢了。”她主動握住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手也跟自己一般略顯滾燙,好似被火燒過一般。
樓止挑眉,“下次?下次就自己爬出來,別指望本座會救你。”
“小氣。”她撇撇嘴,繼而一聲嘆,“別讓我知道,哪個不知死活的偷了我的毒方和霹靂彈配方,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
“丟了?”樓止眯起危險的眸子。
千尋重重點頭,“是。那毒方倒也罷了,只是霹靂彈的配方,我跟海棠剛剛研製出來,還差一點火候。若是被人竊取,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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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有怎樣的後果?”樓止蹙眉。
深吸一口氣,千尋難得認真的模樣,“師父可以想象一下,若是大規模的製造,人手一把霹靂彈,上了戰場或是圖謀不軌,會有怎樣難以想象的場面?霹靂彈殺傷力極強,若是大規模的製造,危害堪比整個錦衣衛親軍。”
樓止冷笑兩聲。
“你不信?”千尋挑眉,“你以爲我在危言聳聽嗎?這是真的!”
“你不是說並不完善嗎?”樓止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拿不完善的霹靂彈與本座的錦衣衛親軍相提並論,是不是言之過早?”
千尋點點頭,“話是沒錯,但總該防範於未來纔是。”
“如何防範?”樓止望着她眸中的晶亮。
“能偷我的配方,只能說明對方並不知道我的霹靂彈是不完善的,所以只要我們製造出更完善的霹靂彈,就可以一物降一物。不完善的方子,極容易傷了他們自己。是故在師父出征之前,此事不能耽擱。”千尋言之鑿鑿,一提起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如狼的眸子就光芒萬丈。
樓止不屑的蔑笑,“還有一日時間,徒兒覺得可能嗎?”
千尋抿着脣不語。
一天時間確實太短促,何況配方沒了,她與海棠就要重新試劑量。霹靂彈這種東西不是尋常之物,危險性極大,稍有不慎……
應無求領着人將晚膳擺放在桌案上,樓止起身往外走,“養着吧!”
“師父?”千尋喊了一聲。
他站在門口處,翩然回頭看她,眸色微恙,“廢話太多,留着氣力多吃幾口。”
音落,他沒有再停留,大步流星離開。
見着樓止離開,海棠與綠萼這才走進門來。
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一個鐵青,一個發白。
“大人你好些嗎?”海棠跪在牀前垂着頭。
“我沒事。”千尋輕嘆一聲,他是不信任她?還是覺得太過自信?霹靂彈
的事情,何以他如此不屑?
她說的,都是真的。
綠萼上前攙了千尋下場,“指揮使出去了,大人還是用晚膳吧。”
“你們怎麼了?”千尋蹙眉。
“沒、沒怎麼。”海棠起身佈菜。
千尋握住海棠微顫的手,“受刑了?”
“只是三鞭,並無大礙。”綠萼頷首,“若不是有大人在,只怕要鞭笞至死的。”
聞言,千尋的面色暗沉了一下,“是我連累你們。”
海棠故作輕鬆的扯了脣,笑得比哭還難看,“難得見到指揮使如此專心,從屬下醒轉至現在,指揮使可是一步都沒有離開過大人的牀前。還用了宮裡最好的燙傷藥,親自處理大人的傷。”
“是嗎?”千尋低笑兩聲,“這傢伙……”
這廝就是嘴硬,偏生得一張毒舌,半點不饒人。
站在斷壁殘垣外頭,樓止睨着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地方。應無求快速上前,“大人所料不差,是火油助燃。”
“先是殺了那老東西,緊接着去奪方子,真是一點都不安生。”樓止語速平緩,眸色幽邃得不見半分光澤。
他望着這一片狼藉的黑炭,所幸千尋當時不在屋裡,否則豈非要一道燒死?
不過料想那些人,現下還是不敢對她動手。
他忽然想着,將她留在身邊,許是最明智的決定。
若是當日他放她走,也許今日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人心險惡,唯有比別人更陰狠,才能守得住自己的所有。用鮮血和屠戮,捍衛自己的一切,有時候未嘗不是無奈之舉。
“大人覺得會是誰?”應無求不解。
“可能性很多,誰都有可能。密切留意各方舉動,今日這場大火,怕是多少人都要盯着的。”樓止語速平緩,飛揚的眼線不改恣意狂佞之風。
“屬下明白!”應無求頷首,“那出征之事?”
樓止斜睨他一眼,“你有異議?”
應無求撲通下跪,“屬下不敢。只是初六這日子……這日子……”
“這日子極好!”豔絕的脣別有深意的勾起,樓止眼底的光深了幾分冷了幾分。
“十三王府那邊……”應無求張了張嘴,“屬下不知該不該說。”
樓止冷哼,“不該說就別說。”
“是。”應無求頷首,樓止的心思,誰能知曉。便是他在樓止身邊這麼多年,也始終猜不透樓止的心裡到底是怎樣想的。
甚至於有時候,應無求覺得樓止超越了人的範圍,若非鬼便是神。
在外界眼中,樓止是厲鬼,但在錦衣衛親軍的心裡,樓止是不可褻瀆的神。
高高在上,手握生殺,視天下爲無物。
冷風拂過,他修長的指尖輕輕掠過鬢間散發,若有所思的望着漸漸晦暗的天際。初六?若她夠聰明,終會明白的。
若不明白……
夜幕垂垂,千尋偷偷溜進樓止的溫泉池。
如今的天氣,入了夜依舊冷得很。房裡再暖和,也不及溫泉池來得暖和。身上有燙傷本不該洗澡,但想着身上依舊殘存的煙燻味,千尋覺得自己就像煙燻肉一
般氣味難忍。
何況,她又是個對氣味格外靈敏的人。
若是海棠與綠萼在,是絕對會攔着她的。
奈何要甩開她們,對千尋而言是易如反掌之事。
她想着這個時辰,樓止早已沐浴完畢,此刻大抵在書房與應無求安排出徵事宜,這纔有恃無恐的鑽進來。
嘗一嘗錦衣衛都指揮使的華麗麗沐浴,該是怎樣的恣意舒適。
小心的褪去以上,千尋緩步走下玉石臺階,早前被損壞的玉石壁如今也已經修好。低眉望着胳膊上的黑點點,雖然上了藥淡了許多,但依然難看得很。
千尋撇撇嘴,她的肌膚本來就白皙幼滑,如今染了這些,若白玉微瑕。
靠在池壁處,溫泉水舒筋活絡,讓她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春寒新浴溫泉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淡掃蛾眉嬌無力,魂魂心夢與君同。
許是累了,又或者太過舒服,千尋真的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聽見有人在喊“九兒”。
是的,九兒!
迷霧中,還是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那個有着甜美笑容的女人。她衝千尋攔了手,笑着喊了一聲,“九兒,過來。到娘這邊來!”
千尋睜大眼睛,看見一個小女孩飛奔着跑過去,清凌凌的聲音喚着“娘”。
那畫面何其熟悉?!以至於她竟然有種不知名的心痛,那種心口抽着疼的感覺如此清晰。她張了張嘴,卻沒能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們含笑望着她,那小女孩笑得燦若星辰,指着千尋用力喊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千尋陡然驚醒,這才發覺額頭竟然滿是冷汗,也不知是水汽衝的,還是……心頭砰砰的跳,有種不知名的恐慌。夢裡的場景歷歷在目,宛若靈魂深處的記憶。
但搜尋記憶,她都不記得有這麼個女人,有這麼個小女孩。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九兒?”千尋低低的呢喃着夢裡的話語,只是九兒這字眼,好似真的在哪裡聽過。
好熟悉好熟悉,恰似就在脣邊,但愣是吐不出來。
外頭有細碎的腳步聲,千尋一怔,這個時候樓止不是應該已經沐浴完畢了嗎?難道不是他?除了他,誰敢來這裡?
但……
以防萬一,千尋慢慢的游到浴池正中央的水深處。
水深兩米左右,她屏住呼吸,潛入水底蹲着。
她儘量避開底下明珠倒映的光,好在水汽氤氳,她能借着模糊的視線,看見水面上的異動。有人蹲在岸邊伸手在水裡慢慢撩撥水面,紅色的身影隨着水面蕩起的漣漪而越發模糊。
藏在水底,千尋眯了眯眸子,卻見那人竟消失不見。
心頭一震,卻見到一雙白花花的腿步入水中,不緊不慢的走下白玉臺階。
千尋瞪大了眸子,看着漸漸渡水過來的白光。
她捂緊了自己的口鼻,只想讓自己潛得深一些,再深一些。
身若游魚,千尋想游到另一側的池壁下藏着,哪知她剛轉身滑動身子,腰間陡然一緊。還來不及驚呼,水面“譁”的翻開碩大的浪花,她已被人整個從水下撈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