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時候,樓止沒有回來,甚至於應無求也沒有回來。千尋有些不安,入宮朝聖何至於不歸?連音訊都沒有。
綠萼說,南理國公主完顏樑入宮,如今就住在映秀殿,據說跟皇帝的無極宮相隔不遠。去無極宮的時候,勢必會經過映秀殿。
千尋不說話,只是面色有些白。
望着被風吹得左右搖曳的燭光,千尋垂下眉睫,“把窗戶關上吧!不必等了。”
綠萼頷首,也不說話。
宮闈深深,千尋便是從那個人間煉獄出來的。一入宮門深似海,那樣的地方她是再也不想回去的。
上了牀,千尋也不再想其他。
映秀殿內燭光氤氳,便是寢殿也只點着一盞宮燈,其餘的都已經被刻意熄滅。
寢殿內,完顏樑坐在牀沿,卻沒有褪去華貴的外衣,只是拂了袖與青奴對視一眼。青奴會意的退下,守在殿外。
不多時,外頭走進一個宮人,站在黑暗中揹着燭光,教人認不清真實的容臉。
朝着完顏樑行了極爲恭謹的宮禮,熟悉的女子聲音輕輕響起,卻是擲地有聲,“參見公主殿下。”
完顏樑徐徐起身,“你終於來了。”
“是。奴婢奉命前來,與公主接洽。”宮女恭謹迴應。
“你們與我父王達成協議,我自然會幫你們。不過……我要做什麼,你們最好也別干涉。”完顏樑挑眉。
宮女頷首,“公主貴爲千金之軀,自然是不能干涉的。只是主子讓奴婢轉告公主一句話!”
“什麼話?”完顏樑眸色微沉。
四下安靜了少許,便聽得那宮女一字一頓道,“最是無情帝王家,作繭自縛終不得善果。”
“哼,你在威脅我?”完顏樑嗤冷,反手便已經掰斷了桌案的尖角,動作乾淨利落,“我說過,我會幫你們達成與我父王的協議,但你們最好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宮女行了禮,“是,奴婢會轉告主子。”
“還有什麼事?”完顏樑將斷角丟棄在地,轉身坐回牀沿,眸色利利。
“明日皇上一定會上朝與公主合議,大抵公主也知道是什麼意思。”宮女說得極爲婉轉。
完顏樑冷哼,“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可是我這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我幫你們,你們也該幫我。我姐姐的仇,我是一定要報的。幫我殺了千尋,我就幫你們向我父王請兵,如何?”
宮女身子扳直,良久沒有做聲。
“公主爲何針對千尋?”宮女不解。
“因爲那是樓止的軟肋。”完顏樑笑得驚悚,眸光狡黠陰冷,“殺了他心愛的女人,在心口上捅刀子,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肯定比對付樓止更痛快。”
宮女低笑兩聲。
完顏樑冷然,“你笑什麼?”
“公主不是喜歡上了指揮使大人吧?”宮女說得很輕,卻帶着微涼的冷意。
“放肆!”緊接着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宮女臉上,完顏樑嗤笑,“你是個什麼東西,敢跟我這樣說話。我要做什麼,無需你們過問,你們只要配合我就可以。各取所需,這纔是真正的目的。”
宮女行禮,“奴婢冒犯了,請公主恕罪。”
“明日朝堂上,我自有打算。”完顏樑冷了聲音。
“是。奴婢告退!”宮女緩緩退出去。
不多時,青奴快速走進來,“公主,人走了。”
“嗯。”完顏樑頷首,青奴便過來替她更衣,“千尋的事情有消息了?”
“是。”青奴頷首,“派人連夜從錦衣衛大營裡揪了一名軍醫,說是早前替千尋診治過。嚴刑拷打之下才肯吐實,千尋……”青奴擡頭,容色微緊,“有孕。”
完顏樑陡然瞪大眸子,“你說什麼?千尋有孕?是樓止的孩子?”
青奴搖頭,“初來天朝,尚未可知。不過千尋與指揮使靠得如此親密,大抵是的,否則指揮使何以容得下她?”
“該死!”完顏樑一掌擊碎了桌案,“在林子裡,我就該殺了她。早知道這樣,應該一了百了。”
“公主莫要動怒,來日方長。”青奴道。
誰知完顏樑直接從箱子底部抽出一套夜行衣,“我去錦衣衛一趟,別叫人看出這裡的異常。”
“錦衣衛重兵防守,公主萬一……”青奴欲言又止。
“哼,樓止和應無求今日都不在錦衣衛,聽說連赤字部第一號人物也跟着消失,這錦衣衛之中還有誰能攔得住我?”完顏樑快速穿好夜行衣,“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攪。”
青奴頷首,“奴婢明白!”
黑巾蒙面,完顏樑縱身躍上屋脊,快速消失在夜幕中。
悄然關上門,青奴垂下眉睫,斂去眸中月華。
一道黑影迅速竄入南北鎮撫司,身影快如閃電,風馳電掣一般在各個屋脊上竄動。無星無月,幽暗淒冷,如同鬼魅般飄落迴廊之中。
千尋房裡的燭光透着窗戶上的人影,那種昏黃的安靜,教人心安,也教人眼紅心黑。
綠萼正欲出去,誰知卻看見窗戶外頭有黑影掠過,心下一驚,“大人小心,似乎有人闖進來了!”
音落,綠萼退後兩步,不管外頭髮生什麼事,她的職責是保護千尋安全。
“什麼?”千尋一怔,只穿着寢衣,隨即抓了牀頭的繡春刀在手,“出去看看!”
門開的時候,外頭空空蕩蕩,唯有冷風拂過,外頭燈燭搖晃,錦衣衛巡邏站崗。不似有人闖入,怎的……
千尋蹙眉,突然身後“譁然”巨響。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冷劍寒光直抵千尋後頸。
“大人?”綠萼驚呼,飛身躍起,繡春刀出鞘直接挑開那人的劍。千尋一個側身,退至門後,反手拔出繡春刀。
綠萼的功夫在錦衣衛內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雖然綠字部比不得赤字部,但綠萼身爲綠字部的一號,倒也不必懷疑她的功夫。
然則來的黑衣人顯然是個女子,尤其那雙眼睛……透着狼一般的寒意,有着嗜殺的顏色。似乎在那裡見過,略顯熟悉。
千尋想了想自己身子不便,既然有綠萼在,也不必出這風頭。
誰知綠萼早前有傷在身,現下有些力有不逮,眼瞧着落了下風。千尋心驚,這是……如果綠萼出事,她也難逃一劫。
外頭有錦衣衛不斷的涌過來,但是那黑衣女子的功夫奇高,一掌落在綠萼肩頭,冷劍直抵千尋眉心。
千尋凌空避開,肩頭一沉,反手便持刀劈去,劍與刀刃相撞,發出清晰的碰撞之音。千尋落地,卻沒能挑開黑衣女子的劍,那劍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她的心窩刺去。
繡春刀的刃口卡着冷劍的劍口,一個急退,一個急進,刀與劍飛濺出刺眼的火星,眼瞧着冷劍就要刺進千尋的心口。
說時遲那時快,屋頂上方陡然破開一個大洞,一道白光從天而降。
冷劍寒光,直刺黑衣人的頭頂百匯。
黑衣女子一猶豫,千尋身子一側,對方的劍直接貫穿了牆壁,插了進去。千尋立刻擡頭,竟然還是林子裡遇見的那個白衣女子。
腳下飛旋,黑衣女子棄劍出逃,徒手擋去白衣女子的劍氣,胳膊處頓開一道血口子。飛竄出門,外頭的錦衣衛將其團團圍困。
“大人?”綠萼面色慘白的撲過來,“大人怎樣?”
千尋的面色也難看至極,身子有種沒來由的發軟發虛。
白衣女子睨了千尋一眼,看一眼周旁的錦衣衛,冷笑兩聲忽然竄上屋頂的破洞。
“別追了!”千尋道,“去抓那個穿黑衣服的!”
這個白衣女子到底是誰?三番兩次的救她,好似隨時都跟在她身邊,又好似別有所圖。走出房門,千尋看見被困在院子裡的黑衣女子,她死死捂着鮮血淋漓的胳膊。
劍傷很深,顯然白衣女子沒有留情,是下了狠手的。
“什麼人,敢擅闖錦衣衛!”千尋冷道,“拿下!”
錦衣衛一擁而上。
又一名黑衣人從天而降,直接扣住黑衣女子的肩頭,“跟我走!”
音落,幾個落點便消失在錦衣衛的牆頭。
那個黑衣人……那柄劍……是林子裡的黑衣人……
就是那個要自己死的黑衣人!
到底怎麼回事?
都亂作一鍋粥了?
不對,錦衣衛的弓箭手都去哪了?
千尋怒然,“弓箭手何在?你們……嘶……”
“大人?”綠萼心驚,急忙攙住徐徐躬下身子的千尋,“大人你怎麼了?來人快去叫大夫!”
事實上樓止剛回朝,便得皇命,將弓箭手派往宮闕處守衛。這一次南理國的公主,是斷不能再出差錯的。
完顏樑從窗戶跳進寢殿的時候,一身的血,足足讓青奴愣了半晌。
“公主?”青奴心驚,急忙攙完顏樑坐定,去取了藥箱,“指揮使等人不在,錦衣衛難道還有高手?”
“是被一個白衣女子所傷,不知道是誰。”完顏樑撕開袖口,傷口很深,險些就到了骨頭,“那劍極度陰邪,好似……血薔薇。”
青奴陡然瞪大眸子,“公主是說,春風得意宮的薔薇劍?”
完顏樑頷首,“很像。”
“公主回來算是萬幸。”青奴鬆一口氣。
“是荒原救我,否則我回不來。”說話間,青奴已經替完顏樑包紮好了傷口,指着血衣面色微白道,“把這些處理乾淨,別叫人看見。”
“奴婢明白!”青奴點頭,“那明日……”
“明日……”完顏樑冷笑兩聲,“明日我便要看看,聖旨賜婚,樓止是從還是不從!抗旨,可是死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