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聽孟客這麼說,就緩和了語氣,說道:“我沒有任何的委屈,委屈是針對那些有訴求有夢想的人而言的,我現在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沒有任何的追求和夢想,所以沒有委屈。
孟客可能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就大聲反駁道:“你別跟我裝蒜了,亢州的情況我不是一點都不知道,你說的那些我都信。我是說,有些人的確嫉妒心太強,恨不得整個世界都是他的合適!”
彭長宜不再跟他“裝蒜”了,說道:“老兄因何這樣說?看來的確是有人惹你生氣了,如果是那樣的話,老兄儘管把氣往我頭上撒好了,我就是你的出氣筒怎麼樣?”彭長宜說完,還衝着舒晴壞笑了一下。
舒晴在他的旁邊不敢出聲。
“唉——”孟客嘆了口氣,口氣裡就有了心平氣和:“老弟啊,我知道這事和你沒關係,也知道你在亢州的遭遇,我說的這事啊,和咱們私人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你也別拿話點我,也別在我面前得了便宜賣乖,我念在你這個人還不錯的份上,我就把我的憋屈跟你磨叨磨叨,不然這世界上,我沒有第二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彭長宜笑了,說道:“看來我孟兄的確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了。”
這時,舒晴給他要的咖啡端了上來,彭長宜最近跟舒晴學會了品咖啡,而且,尤其是下午一杯咖啡,的確能讓自己的精神處於興奮狀態,有利於晚上的學習效果。
舒晴給他扯開一小袋糖,倒入咖啡中,又扯開一小袋奶精也倒了進去,然後用小勺輕輕攪拌後,輕輕地放到他的面前。
彭長宜很喜歡看舒晴調咖啡的這些動作,他覺得非常優雅好看,看一看就足夠讓他對咖啡產生濃厚的“飲欲”。他握過她的手,輕輕拍了兩下,然後一手拿着電話,一手就端起咖啡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孟客說道:“我跟你說,我的委屈大了去了。事情是這樣的,省裡不是要進行全省範圍的創建生態文明大檢查嗎?原來定的是我們清平和督城,督城你知道,是錦安這項活動的先鋒,而且又是省委廖書記的大秘在那兒率先搞起的試點,這個,沒人能爭得過他。早在市裡那次現場會後,就定了督城合甸亢州和我們這裡,後來又進一步縮減到督城和清平,但是我今天突然聽說,讓亢州做好了迎接檢查的一切準備工作,清平沒那一回事了?等我給錦安打電話覈實這個情況後,才知道,清平已經被亢州頂了下來。”
彭長宜說:“老兄就爲這個生氣發火啊?”
孟客說:“這個還不行嗎?你老弟知道,爲了這個活動,我們做了多少工作?清平上到市委領導下到村幹部,爲了應付這次檢查,這段時間我們沒有休息過一天,我更是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我們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爲的就是想代表錦安接受省裡的大檢查,給錦安爭光添彩。”
彭長宜笑了,說:“老兄,儘管我沒有參與市裡的一切工作,但我跟你說,在這項工作上,亢州比清平一點都不差,誰代表錦安接受檢查都一樣,爲這個生氣上火不值得。”
孟客一聽彭長宜這麼說,就知道自己找錯傾訴委屈的對象了,他生氣地說道:“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我跟你們任何人都比不了,我沒了任何根基,我只能靠苦幹實幹加巧幹才能得到上級的重視,說實話,我連你彭長宜都比不了,你好歹還混了箇中青班,我呢?就這麼一個出頭的機會,還讓朱國慶搶去了,我能心理平衡嗎?”
彭長宜皺了一下眉,在這個問題上,作爲亢州的市委書記,他是絕對要維護朱國慶的,就說道:“怎麼是讓朱國慶搶去了?臨時變動肯定是上級的意思,跟他沒關係,他就是想搶也搶不去。”
孟客說道:“你得了吧,你就別替他說話了,我真是瞎眼,找你訴說,我告訴你,作爲亢州和清平,在上級的眼裡,尤其是在創建生態文明這件事上,清平是排在第一位的,就因爲你們亢州死乞白賴往領導跟前湊,三天兩頭請市裡的領導去視察,去指示,請媒體忽悠,上上下下去公關,在適當的時候,再踩貶我們清平幾句,現在人家又是領導眼中的紅人,頂了清平,還是難事嗎?”
彭長宜笑了,說道:“老兄,我站在一箇中立的角度上問你,你爲什麼不去公關呢?你離錦安這麼近,中午吃飯都跑到錦安去吃,爲什麼這次大意了呢?”
孟客賭氣說道:“我沒有大意,我知道我目前的身價,公關那是一刻都沒鬆懈過。我大意的是沒把你們亢州放在眼裡,我大意的是你們亢州的厚臉皮,一個禮拜的時間裡,就讓你們搶了風頭。”
“哈哈哈哈哈。”彭長宜大笑,說道:“老兄,你可是逗死我了,你呀,跟我說說心裡痛快痛快就拉倒吧,別再因爲這個生氣了,氣壞了龍體不值得,順其自然吧,再說,也不一定是老朱公關來着,也許上級有上級的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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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客說:“我跟你說,就是老朱公關了,你不在家你不知道,誰都知道朱國慶現在是嶽書記的跟屁蟲,他在錦安呆的時間可能比在亢州呆的時間都長,我聽說錦江飯店專門有他一個長期居住的房間,你們那個工貿園區的事,要不是嶽書記親自幫助跑省裡,跑北京,你們根本就幹不了,誰都知道這裡面的貓膩,爲什麼讓你學習去,就是不想讓你當擋箭牌。我今天說話放着,用不了多少天,你就會被朱國慶取而代之,你還別沒有危機感。”
彭長宜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想想他走後,孟客跟朱國慶的來往密切,如今,爲了這麼一點事,就在背後說這些話,他有些感慨,感慨人心不古,他看着舒晴,手機早就挪離了耳朵,爲的是讓旁邊的舒晴聽到他和孟客的對話。他說:“孟兄,跟你說實話,我現在真的是無所謂,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是服從組織分配,我就是一塊磚,組織說往哪搬就往哪搬,誰取代了我,誰有本事,說不定有一天,我會給你老兄騰地方呢。”
“彭長宜,咱們是好弟兄我纔跟你說這些話,沒讓你調侃我,更沒讓你看我的哈哈笑!”
彭長宜聽孟客生氣了,趕緊說:“老兄,我怎麼會看你的哈哈笑?我不但不會看你的,我誰的都不會看,我是那樣的人嗎?我如果是那樣的人,相信你今天這話也就不跟我說了。我只是藉機發了兩句感慨,不想卻惹着你了,好了,我道歉,對不起,行了吧?”
孟客一愣,煞有其事地問道:“你因爲什麼跟我道歉?又替什麼人跟我道歉?是因爲這次的亢州還是因爲其它?”
彭長宜萬萬沒想到孟客居然這麼敏感,他看了看舒晴,舒晴也睜大了眼睛看着他。
彭長宜對着電話說道:“老兄,我是因爲我剛纔那兩句話惹你生氣了纔跟你道歉的。”
孟客說:“沒勁!掛了。”
彭長宜趕緊說道:“別別別,別掛呀,我還有話跟老兄說呢……”
他的話沒說完,那頭的孟客已經掛了電話,
彭長宜扣上電話,衝舒晴笑了一下,說道:“這個老孟,吃錯藥了。”
舒晴說:“我都聽見了,是亢州把清平頂了。”
彭長宜看着舒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說道:“不光是這個原因,可能還有你的因素。”
舒晴立刻板起面孔,看着彭長宜,一字一句地說道:“彭長宜同學,你在說什麼——”
彭長宜一見舒晴嚴肅起來了,就趕緊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說道:“喝咖啡,喝咖啡。”
舒晴笑笑沒再計較他剛纔說的話。
彭長宜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品咂着滋味,不再繼續剛纔的話題,而是說道:“我現在被你訓練得已經離不開這咖啡了,你上次給我帶的咖啡,我早就喝完了,後來又按照你這個牌子,買了一盒,的確能解乏,尤其是下午喝了,晚上都發揮作用。”
舒晴說:“喝完的話我繼續給你買。”
彭長宜說:“不用,我自己也可以買。對了,國慶節放假怎麼安排,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舒晴說:“我想跟你回老家,想大嫂的莊稼飯,也想彭娜娜同學了。”
彭長宜說:“太好了,不瞞你說,這也是我的想法,如果去景點玩的話,到處都是人。還不如跟我回老家,這個時候老家農村最好看,金秋時節,苞谷大棗花生紅薯,還有大蘋果大鴨梨石榴,山上的野酸棗等等,都熟了。”
舒晴興奮地說:“你說得太誘人了,我現在都想去了。”
彭長宜說:“你安排安排,我來接你。”
舒晴說:“我明天陪一天父母,第二天就可以跟你回老家。”
“行,我後天一早來接你怎麼樣?”
舒晴想了想說:“不用,我自己坐公交車,你還跑來接我?”
“那可不行,我可捨不得讓你坐公交車。”彭長宜認真地說道。
舒晴笑了,說:“那怎麼了?大家都坐,而且我以前在亢州掛職的時候,經常坐公交車回家。”
彭長宜說:“那時跟現在不一樣,再說公交車也不安全?”
“你不是說現在公交車沒事了嗎?愈大拆不是要買下這個公交公司嗎?”
彭長宜說:“是啊,他直到現在也沒有付清榮曼的另一半錢,聽說他兒子去澳門賭博輸了一千多萬,工貿園區又中標了,估計資金出現了問題。”
舒晴說:“那這個公司還是榮曼的吧?”
“目前榮曼有一半的所有權,但據說榮曼現在也不怎麼管了,好多車都趴下了,該維修也不維修了。所以現在車不像以前那麼多了,你坐公交車來恐怕車上會很擠的。”
舒晴說:“早上沒事,早上往亢州方向的人不是太多,尤其是二號這天更不會擠,該回去的都回去了,你如果接了我,再回禹水,太辛苦了,不如你們踏踏實實在亢州等我。我回來的時候你想着送我就是了,因爲我想再帶點玉米麪回來,上次你父親給的那些早就吃完了,媽媽說沒吃過這麼新鮮的玉米麪,她都捨不得給同事。”
彭長宜說:“沒問題,我提前給家裡打電話,讓他們給你準備出新玉米,但我還是要接你的,順便也看下你父母。”
就這樣,第二天天還沒亮,彭長宜就起牀去北京接了舒晴,又回到亢州接了女兒,帶着她們回老家了。
彭父見舒晴這次跟着兒子和孫女一起回家,他的心裡就樂開了花,不言而喻,兒子和這位教授姑娘的關係有了進展。
昨天下午,老人就接到了兒子的電話,知道舒晴要來,大忙季節,老人居然到地裡,把正在收玉米的大兒子和大兒媳叫回家來,告訴他們明天長宜要帶娜娜和舒姑娘回來,要在家住上兩天,要他們停下手裡的活計,準備迎接客人。
於是,老爺子一聲令下,大哥到鎮上割肉,殺雞,買菜,大嫂忙着打掃屋子。大兒子和大兒媳向來對父親說得話言聽計從,何況又是長宜和舒姑娘要來,他們做這些的時候,是沒有任何怨言的。
由於家裡地多人少,大哥花錢僱了幾個幫忙的人。他買回明天招待舒姑娘的菜後,就又回到了地裡。
彭父便和大兒媳一道,將兩個院裡裡外外收拾乾淨,兩家的炕鋪都換上新洗的布單,另外特意將東配房收拾出來給他們住。
第二天天不亮,彭長宜的父親就起牀了,他知道大兒媳是莊戶人,幹家務不如干農活,對大兒媳收拾的東配房有些不放心,他起來後,再次將東配房所有的傢俱和水磨石地面擦了一遍,直到窗明几淨老人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太陽升起後,他又讓大兒媳將牀上鋪的被褥拿出來晾曬,直到快晌午了,估摸着長宜他們快回來的時候,他纔將幾條被褥拍打蓬鬆後,抱回屋裡,讓大兒媳重新鋪好,換上新的牀單,直到鋪得整整齊齊,他滿屋子又看了一遍後,才滿意地關好門窗,點上兩盤蚊香,因爲秋天農村的蚊子很厲害,白天不用蚊香薰,晚上別想睡踏實覺。
老家的這個東配房自從裝修好的那一天,就是給彭長宜他們回家預備的。彭父知道像舒晴這樣的城裡姑娘,對衛生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以前沈芳回來他們都是要精心準備一番的,因爲沈芳有潔癖。
老人又回自己住的北屋,拿過三雙乾淨的拖鞋,放在東屋門裡。這個時候,大兒子開着拖拉機,拉着一車新掰下的苞米回來了,他將一車的苞米卸在院子裡。
這時,大兒媳手裡抱着一身新衣服走過來,跟兒子說道:“趕緊換身衣服,長宜他們快到了。”
兒子接了過來,就往父親的北屋走去。等他穿着新衣服出來的時候,彭父噗嗤笑了,說道:“我看你啊,還是穿剛纔那身衣服順眼,知道的說你是下地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要去走親戚呢。”
大兒子低頭看着自己這身新衣服,又張着兩隻手看着,窘迫地笑笑,說道:“我也覺得這麼彆扭,都是您大兒媳的主意,說頭他們來,讓我換新衣裳,還說不能給長宜丟了臉。”
彭父說“那倒沒有必要,幹農活,還是穿幹農活的衣服,這樣才自然,你穿得這麼新,反而會讓舒姑娘看着不舒服。”
“就是,我也是這麼說的,我這就換回來。”大兒子剛要轉身走,又回頭跟父親說道:“我看您該是換身衣服合適。”
父親說道:“你甭管我了,我幹完活兒就去換。”
兒子說:“就是,您穿乾淨一點沒錯,因爲您又不用下地,不下地的人,就是要穿乾淨一些。這樣讓長宜看見了也舒服。”
彭父說:“我從來也沒穿孬過。”
大兒子笑了,說道:“那倒是。”
這時,大兒媳過來開始準備午飯,她將頭天買來的肉和雞收拾好,放在兩隻鍋裡燉,一邊準備全家人的午飯,一邊利用空閒剝苞米,還不時和父親嘮嗑。
父親換上一雙新布鞋和一身乾淨的衣服出來,大兒媳說:“爸,您這雙鞋是春雪給您買的那雙嗎?”
彭父說:“是。”
大兒媳說:“您比您兒子還強呢,您兒子都沒穿過兒媳買的衣服。”
彭父說:“唉,就不要挑那些了,她現在在家帶孩子,又沒有工作,就小松一人上班掙錢,不跟你們要錢花就是好事了,哪還有錢給你們買衣服。”
大兒媳說:“他們每次回來都給孩子錢,那給孩子的錢還不是給她?”
彭父說:“給點就給點吧,早晚還不是他們的?”
大兒媳又嘮道:“上次小松回來,說他們吵架了,我問爲什麼吵,他也沒說。這個孩子,自小就不會學舌。”
彭父說道:“年輕人哪有不吵架的?”
“是啊,上次小松還說回來幫家裡收秋呢,不知明天回不回來。”
彭父說:“小松當了所長,他身上的擔子重了,他說回來,你都應該不讓他回來,你們收不過來,咱不是僱了人嗎?”
“我是這樣跟他說的,不讓他回來,估計是不回來了。”
大兒媳跟公爹嘮着家常,在她眼裡,這個公爹比丈夫有見識,所以有話總是喜歡跟公爹磨叨,她又說道:“舒姑娘這次來,肯定跟咱家長宜好上了,您信不信?”
彭父笑着說:“那還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