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中午,一處安靜的小院裡,不時的一陣寒風帶着微微的涼意順着窗戶吹進臥室,確依然沁人心脾、恬靜溫馨,偶爾還會有一片落葉調皮的鑽進友上傳)
上官洛輕輕的睜開狹長的眸子,目光靜靜的看着窗外,那一直保持着笑顏狀態的三朵黃色的月季花早已成了蕭瑟中靚麗的風景,江南的秋季依舊那般的撩人,怪不得自古江南多才子,因爲都是沉寂在那股詩情畫意的韻味之中了。
無論是誰沉寂在‘風回雲斷雨初晴,返照湖邊暖復明’的意境中,都會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吧,上官洛思索道。
自己住的小院距離二爺爺的小院不過隔着一條街道,而這套房子是當年爺爺爲了和二爺爺相聚的時候,買下來的,多年沒有住人,卻依舊乾淨如洗,看來二爺爺沒少來這裡打掃。
三間正房安靜的坐落在林蔭之下,小院裡的石桌上,也在一夜之間鋪滿了枯黃的落葉,溼潤的小院還殘留着一絲水跡,昨夜的秋雨,一路滂沱,彷佛攪動着一池生命的唯美,在這如詩如畫的秋季裡,時間以一種無法挽留的加速度匆匆逝去。
上官洛望着窗臺鏤空紅木雕刻的花紋,已經陳舊了的顏色在訴說着歲月的味道,牀下的紅木地板,已經沒有了曾經的那麼鮮豔。
他輕輕的走出屋外,看着灰沉沉的天空,一種失落與茫然,油然而生,暗道:自己怎麼這麼大意,昨夜下了半夜的雨,自己竟然忘了養那清高盎然的水仙來裝點這個季節。
不是忘了,而是疏忽了,他一直在留意前幾日那個賣水仙的地方,但如今卻一直找不到那個生長水仙花的地方了。
感受着肚子一陣陣飢餓,上官洛苦笑了一下,從昨晚到現在自己竟然都沒有吃飯呢,旋即他帶上院門,向着二爺爺家走去,因爲他要去蹭飯。
一陣秋風吹來樹枝隨着風而搖擺不定,灑下幾滴尚未落下的雨滴,空氣中瀰漫着樹葉和泥土的味道呼吸起來很清新。
上官洛剛剛走到二爺爺小院的門口,便看到了拎着水桶,揹着魚竿正要出門的二爺爺,二爺爺一襲灰衫,穿着簡約而古樸的布鞋,令上官洛不由的感到了一陣汗顏。
“洛兒,餐桌上有粥,還有鹹菜,你自己將就着吃點吧,我約了幾個老朋友,要去釣魚。”二爺爺溺愛的摸了摸上官洛的頭。
“釣魚有什麼好的呢,不如自己買些魚,養自己家裡呢。”上官洛看着爺爺那全副武裝的工具,有些不屑道。
“臭小子,知道什麼呢,閒時釣秋水,一竿風月,一蓑煙雨,有時候當你看到孤舟遊於清波之間,釣的是清心寡慾,心境象水一樣恬靜的高尚情趣,而不是魚。”二爺爺止住身影,潺潺教誨道。
“好了,好了,爺爺,您趕緊走吧。”上官洛伸出手給爺爺拽平了衣服袖口的褶皺。
“你沒事,多看看書,別總玩你那車,我看着都不安全。”爺爺有些不放心的囑咐道。
“恩,知道了。”上官洛點頭道。
“扁舟滄浪叟,心與滄浪清。”爺爺邊走邊低聲叨唸着。
上官洛看着爺爺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永遠鍾情於灰色的衣衫,是那麼的熟悉,他的腦海中不由的浮現出曾經他問過的話。
“二爺爺,您爲什麼總喜歡灰色的衣服呢?”一道稚嫩的聲音問道。
“因爲灰色,它非黑非白,卻兼具二者之色彩。”爺爺溺愛的撫摸着上官洛的腦袋。
那個時候的他並不懂爺爺說的話,如今,當他長身玉立,目光怔怔的望着二爺爺那簡單的背影,隱約有了一分明悟。
灰色就是不動聲色,是海納百川的包容,是一笑了之的雲淡風輕。
沒有人生來就是灰色的,是時間和經驗把人磨鍊成了灰色,它比黑色隱蔽、內斂、朦朧、低調,不像黑色那麼硬,那麼鮮明刺眼,相反灰色更有彈性,它是退一步的海闊天空。
杭州市三元坊巷,一處古老的小巷,歷史最早的記載源於南宋,這裡的磚和瓦也是灰色的,幾間殘破的牆幾經風化,幾經修補,刷過黑灰、白灰,顏色又終於被時間覆蓋;風雨再把覆蓋層胡亂地揭下來,形成了一片斑駁的雜色。
一處兩層樓房,兩間門市,一塊破舊的木板佇立在門口,上面用粗墨毛筆寫着‘修車行’三個字,寫這三個字的人,他的書**底肯定很差,因爲那三個字寫的很凌亂,凌亂的猶如他的人生。
此刻這裡的居民三三兩兩的聚集到了一起,一張簡易的桌子,三張小板凳,一壺清茶,在悠閒的打着撲克,消磨着午後的時光。
一輛漆黑的保時捷,如同一頭剛剛睡醒的兇獸,緩緩的由前面的拐角駛了進來,引起了不少玩耍兒童的注意,紛紛有些好奇的看着那黑的發亮的車身,倒影齣兒童臉上的泥巴。
“吱-”一陣輕微的剎車聲,緩緩的停在了修車行車間,頓時將原本就不寬闊的修車行佔滿,瞬間顯得有些狹小和侷促了,隨即一名年輕人緩緩的車裡走了出來。
他的目光溫和的掃過這間簡陋的修車行,油膩的房頂角落裡還。
斑駁的桌子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改錐、扳手,還有一臺沒有後蓋的彩電。
他順着桌子往裡走,一道道裂紋的水泥地上全是被機油浸透的痕跡,引擎蓋、尾翼、輪胎,亂七八糟的隨意堆在地上。
“噝..噝..”一陣焊接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幽藍色的電火花不時的從焊接處迸濺,整個房間一閃一閃的。
上官洛隨意的坐在了桌子上,他並沒有出聲打擾,而是安靜的看着那個帶着面罩的中年人,在專注的焊接着汽車底盤。
良久,當最後一道亮光消逝,修車的中年人摘下了面罩和手套,回頭看去,當他看到了上官洛的時候,那雙充滿滄桑的眼睛,瞬間被高興所充斥。
然而他縱使有千言萬語,但是從喉中涌出來的,卻只是一句淡淡的:“來了。”
上官洛擡起頭看着他,他的眼角已經開始有皺紋了,他的膚色依舊黝黑,頭髮亂糟糟的,胡茬也長滿了下巴,一身藍色的修車服上全是黑色的柴油污漬,顯然他已經很久沒有打理過了。
“來了。”上官洛輕輕笑着,那份笑容中泛着溫和和欣喜。
中年人從自己的上衣口袋抽出一根菸,扔給了上官洛,而自己卻走到房間的角落裡,翻找着一個個空箱子。
上官洛點上煙,輕輕的吸了一口,一股辛辣而苦澀的味道順着嗓子被他吸進了肺裡,那種如同烈酒的感覺,在燃燒了他的嗓子。
中年人終於從箱子裡翻出了兩瓶啤酒,晃晃悠悠的走到上官洛面前,遞給上官洛一瓶,他那黝黑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憨厚的笑。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口氣喝完了一瓶啤酒,上官洛擡起手,隨手將啤酒瓶扔進了遠處的垃圾簍。
“什麼時候回來的?”中年人坐在引擎蓋上,緩緩道。
“前幾天。”上官洛看着他,說道。
“還走不走?”中年人問道。
“不確定。”上官洛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們幾年沒見了?”中年人繼續道。
“三年了。”上官洛不假思索道,彷佛他能猜到他的問題一樣。
中年人盯着上官洛,看了很久,輕嘆了一口氣,幽幽道:“你長高了,也穩重了。”
“你又黑了,酒癮也越來越大了,怪不得別人都叫你酒鬼。”上官洛輕笑道。
“他們在嘲笑我是酒鬼的時候,又有誰知道‘衆人皆醉,唯我獨醒’的滋味呢?”中年人喃喃道。
“好比喻。”上官洛忍不住讚歎道,隨即又道:“我今天帶了一瓶酒,要不要嚐嚐?”
“什麼酒?”中年人一聽上官洛帶酒了,忍不住眼睛開始發亮,絲毫沒有剛纔修車時的那種專注且認真的眼神了。
“我爺爺自己釀的酒,一直捨不得喝,今天給你帶了兩瓶。”上官洛笑道。
“你還別說,上到茅臺,下到一斤裝的散酒,我反正我喝都是差不多的味道。”中年人苦笑道。
上官洛輕笑着,他知道他沒有吹噓,只有那種經歷過人生的巔峰和磨礪,纔可以將幾千元的白酒和幾斤的散酒,混爲一談。
“酒這個東西,喝多了傷身體。”上官洛看着他,忍不住提醒道。
“我活了半輩子了,已經知足了,而我也就這點愛好了。”中年人緩緩道。
“我懂。”上官洛輕輕的點着頭,他知道他嗜酒如命且對酒情有獨鍾,就像他自己喜歡賽車一樣。
“好了,我去弄幾個菜,喝酒沒有菜下酒,不香。”中年人緩緩的向着後門走去。
“記得我愛吃的大塊肉。”上官洛提醒道。
“放心吧,這些我都記得。”中年人背對着上官洛揮了揮手。
上官洛目光看着他那充滿粗繭的雙手,忍不住有些動容,他的頭又看向門外那個寫着‘修車行’的牌子,凌亂的字跡,如同他的人生,有時候,人生第一筆起錯了,那麼便會一直的凌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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