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寺武僧強措、矢蕃忽然跪倒黃夢樑面前,口中連聲說道:“請菩薩恕罪,菩薩大慈大悲,望您指點迷津,施□□化解我們內心孽障,驅祛他日地獄之苦!”
見這二位牛高馬大的武僧,雙膝跪在自己面前,嘴裡還不停稱他叫菩薩,黃夢樑心裡詫異不已,同時惶恐不安。這寺廟已經誤把自己當雪山聖母的啥吉祥使者,眼前二人則更是變本加厲,直呼爲菩薩,這誤會真的是鬧大了。
罪過,罪過!自己本是農夫出身,不就是一個凡夫俗子,豈敢妄自尊大,哪跟菩薩扯得上關係。黃夢樑雖然有些愚笨,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黃夢樑連忙對二位武僧說:“二位師傅,千萬別叫我菩薩!我就一農民,哪是啥菩薩神仙——罪過,罪過!你們快些起來。”
強措、矢蕃卻根本不聽黃夢樑解釋,依然跪拜伏地,口裡不停說着“菩薩恕罪”之類的話語。
這強措、矢蕃二和尚如此舉動,自是因爲他倆見那比雄獅還兇猛的藏獒對黃夢樑俯首帖耳,還有他能自由出入這佛門禁地,加上格西法師對他禮敬尊崇,心中便認定他就是活菩薩真羅漢駕臨。當然,這二人口中說的“菩薩恕罪”,卻並非是剛纔冒犯了黃夢樑,那實在是事出有因。
事情的緣由還得追溯到八年前。
八年前,強措、矢蕃的師尊鳩摩琥進石窟圓寂後,他倆就承擔起守護佛門禁地的職責來。那時,強措、矢蕃還年輕,心性浮燥,對佛家禪意尚未領悟,每日守在這塔林間,習武練功,時間長了,難免感覺日子枯燥。
一天,二人閒得無聊,坐在那洞口緊閉的兩扇大門外,望着門扇發呆。門扇上方的門楣書有一行黑字,是藏文,大意爲此門只進不出,裡面既是天堂亦是地獄,非悟道者慎入!意思很明白,你是得道高僧但進無妨,裡面就是極樂天堂;假如你是愚昧未開竅的愚僧,那裡面就是恐怖地獄。
自打鳩摩琥進了這大門後,便再沒有出來。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形,師傅在一密室閉關自守,練功提升,多則三五個月,少則十天八天,就結束閉關練功出來了。這一回,師傅卻告訴他們,他一進去將是永世。
這二位徒弟天天守在門外,明知師傅不會出來了,心裡除了想念,更是對裡邊充滿好奇。這天,二人實在按捺不住心中日甚的好奇,就商量,反正這塔林處極少有人來此,不如偷偷溜進去瞅瞅,看看師傅在裡面怎樣了。出來我們不說,誰也不知道。
也是因二人年少無知,對那門楣上的警語不當一回事,做了一件讓他們長期處於困擾驚恐的事來。
這天,他倆實在無聊,終於沒抵擋住好奇心的誘惑,趁着塔林處無人,推開石窟的大門,走了進去。
跟黃夢樑一樣,他倆也是端着酥油燈走去的。走過甬道,很快就到了那處寬敞的洞廳。在洞廳,他們瞧見了幾十位圓寂的和尚。遺憾的是,這二位雖是武僧,卻沒有黃夢樑那般膽量,乍見幾十具僵硬的屍身,渾身毫毛頓時聳皺,感覺有種森羅陰冷的寒氣浸入肌膚。
這陣,二人不約而同憶起門楣上的那句話來——此門只進不出,裡面既是天堂亦是地獄,非悟道者慎入!天哪!烏泱泱的皆是屍身,我們莫非真的走進了地獄?
強措、矢蕃兩人此刻哪裡還有心情再去察看四周,連裡面石牆上雋刻的六字真言,也沒瞅到,就連滾帶爬往外逃。還好,沒有什麼天兵神將阻攔,也沒費什麼勁二人便溜了出來。出得大門,喘息好久,心臟還在“咚咚”狂跳。
兩人暗自慶幸,總算平安從裡面出來,而且出來時,塔林處亦無一人。這事只能憋在心裡,千萬不能說出去,私闖佛門禁地,若是讓格西□□師知道了,不曉得會怎麼處罰。
自此,二人心中拼命想忘卻這事。可沒過幾天,不但沒有忘卻,麻煩就出來了。有天晚上,強措做了一個夢,夢見師傅鳩摩琥怒氣衝衝來找他,還指着他鼻子罵道,說他私闖禁地,犯了佛門戒律,死後必入阿鼻地獄。強措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央求師傅救助,鳩摩琥卻冷冷說道他從此再沒有這樣的不肖弟子。
強措從夢中醒來,把此事告訴了矢蕃,矢蕃也是嚇得不行。到了第二天白天,二人仍然忐忑不安,膽戰心驚。
俗話說,福不雙降,禍不單行。強措才做了這樣的惡夢,過幾天,矢蕃也夢到了師傅。那夢中的情形,幾乎同強措的惡夢一模一樣。這下子,兩人徹底崩潰了。爲了不去想那可怕的夢境,強措、矢蕃天天操練武功,以期用疲勞來換取夜晚的安寧。
大慈寺的僧人,見二人如此用功,還以爲他倆是在繼承師傅鳩摩琥的遺志,卻哪裡知道這二人內心的煎熬。時間一久,強措、矢蕃二人內心不安稍有平息,他倆雖然也是和尚,但畢竟又是習武之人,習武之人總歸是要膽大豁達一些。
然而,心魔已駐,心結已凝,靠他們自身的力量那是沒法袪除。要知道,師傅鳩摩琥說這是犯了佛門大戒重律,是要進阿鼻地獄的,一想想都恐懼。沒有辦法,每天除了練武,就是誦唸《金剛經》,只盼望哪天菩薩顯聖,大發慈悲,寬恕了他們。
今天,突然來了位聖母使者,他能自由出入禁地,又有降伏藏獒仙家佛法,他不是菩薩還能是誰?趁此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如誠心求他救苦救難,脫去自己墮阿鼻地獄的災厄。故纔有二武僧跪倒伏地,口稱菩薩的事來。
這就荒唐滑稽了。黃夢樑心忖,我哪是什麼菩薩使者,這樣叫我不是折我壽命嘛。強措、矢蕃卻一門心思認定,只有黃夢樑這個活菩薩真羅漢才能超渡他們不沉苦海。三人兩種心思,相互之間的看法錯得離譜。但看着強措、矢蕃二人長跪不起,黃夢樑也是無可奈何。
二人長跪不起,這也不是個事呀,事情總歸是因自己而起的。這黃夢樑不瞭解強措、矢蕃的真正目的,還以爲是因爲他倆剛纔攔阻了自己進石窟,擔心自己是啥吉祥使者,得罪於他。黃夢樑心想,管他的,已經錯當了一回吉祥使者,再錯做一次菩薩也罷,折壽就折壽,先把眼前利益的事了了再說。
也只有像黃夢樑這樣的傢伙纔不計較後果,凡人做菩薩那可不是折壽那麼簡單——當然,你我凡人也確實搞不清楚那後果會是什麼。
“好了好了,我寬恕你們了,你們可以起來吧。”黃夢樑想,我就權做一回菩薩,讓他們不再長跪,就敷衍說道,“沒事了,天也不早了,這天寒地凍的,大家都早點休息。”
黃夢樑這樣說後,那二武僧還是不起身,這就讓他爲難了。他想我都說寬恕了,沒事了,這兩個和尚都咋呢?還賴在地上不起來——哦!是我還沒有做到那啥禮數。黃夢樑憶起白天給大慈寺的和尚每人頭上彈“聖水”,這些和尚就個個十分欣喜。可現在,這兒哪來“聖水”嘛……不如這樣。
黃夢樑靈機一動,沒有“聖水”乾脆就用手指頭在他們腦袋上彈兩下,不就表示了這個意思。想到這個方法,他頗爲自己的創意洋洋自得,伸出手來,又見強措、矢蕃頭上戴着僧帽,索性就照着他們的腦門,“撲撲”彈了幾下,彈指時還裝模作樣地念誦了一句佛經:唵、嘛、呢、叭、咪、吽——
唸佛經的時候,黃夢樑絕對是無意識地念出了六字真言。當他念出這六字真言,強措、矢蕃竟渾身一抖,有如遭雷殛一般,出現了極其異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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