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娜看着對自己關懷備至的表兄阿萌,心中有了個主意。她知道,阿萌在日本留學多年,還在日本軍隊幹過,如果邀他一同去上海,就算路上遇到日本軍隊,也可以應付一二。只是,這一趟行程實在太危險,不知她這位表兄願意一同前往?
黃娜對阿萌笑笑,馬上又收斂起笑容,十分鄭重地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
“表哥,我也不瞞你,這一趟去上海,一定不會風平浪靜,甚至還有生命危險——你不去,我也理解,絕對不會怪你,畢竟此行涉險太大。”
哪知,阿萌聽黃娜邀他一同去上海,正求之不得。他此刻一顆心全都放在這美麗的表妹身上,保護她,替她分憂排難,簡直正中這滿心想做白馬王子的阿萌下懷。他連聲道:“黃娜表妹,昨天聽晨晨說,你們要去上海,我就想跟着一塊去,還擔心你們不要我去哩——嘿嘿!現在表妹邀請我一同前往,可謂心意相通,所見略同。”
黃娜聽了,不免有些臉紅羞怯——這可不是她因爲阿萌一番有意無意的表白所致,實在是黃娜內心有愧,她是在利用表兄的一廂癡情。慚愧心情很快消散,黃娜轉眼就釋然,幹大事不拘小節,這也是不得以而爲之。倒把那考鬆、素娥夫婦愁得一夜添了許多白髮,卻仍然阻止不住鐵了心去上海的兒子。
在曼谷準備了兩日,黃晨兄妹一行駕駛一艘馬力強大的輪船,載着那批武器離開了港口,乘風破浪往上海開去。
這艘運用武器的輪船,是威格姆精心挑選出來的,馬力強勁,但噸位並不太大,主要是考慮到這船既要能在海上航行,也可以在長江靈活行駛。輪船船體全是鋼板,可以承受機槍子彈和小型炮彈的攻擊,更重要的是,航速不差,足能與一般兵艦速度爭雄。
本來,威格姆不放心黃晨他們此行,上海方面過來的消息,那兒的戰場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估計守衛的中隊很快就頂不住了,等黃晨他們的船開攏,上海恐怕已經落入日本人的手中。黃娜告訴威格姆,不用擔心,她早想好了,這船掛泰國旗幟,泰國是中立國,又與日本關係不錯,加上船上有位精通日語的阿萌,就算遇到日本兵,也能夠應付。
輪船在海上航行,一路非常順利。黃晨與一班兄弟,駕船使舵,十分內行,對羅盤航海,亦不陌生。就是那阿萌,整天尾巴似的膩在黃娜身後,黃娜竟也不煩他,反到虛心跟阿萌學習日語,甚至還饒有興趣地學那用兩把小旗幟上下左右比劃的玩意。
船上的一班兄弟都看不慣阿萌。阿萌這人,出身權貴家庭,在船上也不忘穿一身名貴的泰族服裝,除了對黃晨兄妹彬彬有禮,對其他兄弟常常熟視無睹,態度傲慢,而且端出一副長官老爺的模樣。對此,衆兄弟忿忿不平,當然,內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家妒嫉阿萌與黃娜親近,其中尤數田行健最甚。
田行健是從小與黃娜廝混長大的夥伴,跟黃晨一樣愛護黃娜。他個子大,身體健,常被小妹妹黃娜當馬騎,他卻樂此不疲,心甘情願。田行健早已偷偷愛上這位調皮搗蛋、聰明伶俐的黃娜,只是,黃娜年紀尚小,況且其他兄弟也對她心存愛慕,故大家心照不宣,都把心意藏在胸中深處。現在,忽然冒出一個阿萌來對黃娜殷勤示愛,豈不能引起衆人醋酸。特別可恨的是,這阿萌自恃是少校軍官,時常顯擺他的軍事才能,好像他真的就是天下第一一般。
這天,海面出現許多飛魚,鳥兒似地在空中滑翔,引來一大羣海鳥追逐。
田行健從船艙裡取出兩支狙擊步槍,拿一支給阿萌,故意說:“阿萌,聽說你在日本軍營裡受過訓練,槍法不錯,你能不能用步槍打幾條魚,黃娜妹妹特別愛吃魚。”
用步槍射擊水中突然冒出的魚兒,人又站在搖晃的甲板上,難度當然很大。田行健取兩支步槍來說,擺明了是要同自己比試槍法,阿萌不是傻瓜,心裡明鏡似的清楚。
“行呀!黃娜表妹喜歡吃魚,那我們就來比賽一下,看誰打的魚多,今晚讓大家飽享一頓口福。”阿萌也不示弱,在黃娜面前,他要好好表現一番。
黃晨這呆子沒看出二人爭風吃醋的心思,聽他們比試的槍法,十分感興趣。反正,在大海上索然無味,找個樂子開心一下也是好事。黃娜在一邊,早瞧明白兩人在較勁,也不說破,笑嘻嘻香熱鬧,心中卻在暗道,我並不愛他們的,他們卻如此爭風吃醋下去,恐生後患,得想個辦法制止。
阿萌接過狙擊步槍,隨手架在船舷上,田行健更是乾脆,雙手託槍——二人一陣“噼啪”射擊,當真是彈無虛發,擊中了好幾竄出水面的飛魚。黃娜拍手歡呼,讚歎二人好槍法。可黃晨卻暗自搖頭,他明白誰的槍法在高屬下。
黃晨雖揣摩不到二人內心的想法,但評判本事,只需一眼就能洞悉。顯然是田行健的槍法高出阿萌許多,一是田行健無依託空舉步槍,二來,他根本沒使用狙擊步槍上的瞄準鏡。看似阿萌與田行健相差無幾,實則懸殊甚大。妹妹明知二人高下立判,還稱讚他們槍法都不錯,不知她心裡在搗什麼鬼。
爲了不使阿萌難堪,黃晨笑着說:“你們用槍打飛魚,就算打中了,也是血肉模糊的,不好吃了——讓我用鋼針來射幾條。”
其實,阿萌也知自己槍法遜於田行健,正尷尬,聽表弟黃晨說要用鋼針射飛魚,竟忘記了適才的難堪,他想看看這飛針絕技究竟如何神奇。卻見黃晨手揑數枚銀光閃閃的三寸鋼針,眼睛盯着海面,像是在等待什麼——一條飛魚鑽出水面,他卻沒有出手,再一會,一羣飛魚躍跳出水,手中鋼針猝然疾射,但見幾條魚兒凌空墜落,當真如驚弓之鳥一般。
殊不知,幾條魚兒濺落水中,翻白肚子漂浮時,剛纔被槍聲驚走的海鳥這會又飛了回來,鑽進水裡,銜起魚就跑——接下來的事就奇怪了。
那海鳥才飛出不多遠,又繞個圈子返了回來,停落在黃娜身邊,將口銜的魚兒乖乖放在甲板上,方纔撲閃翅膀飛去。更不可思議的事是,其他海鳥也跟樣學樣,皆將啄住的魚兒送到黃娜腳下。那情形宛如百鳥朝鳳,彷彿黃娜是主,它們是僕,俱都心甘情願來上供。
黃晨與田行健等兄弟,知道這是黃娜的神奇御鳥之術,來自她的母親芭姆娜親傳,所以不足爲怪,但卻看得自恃留洋從戎、見多識廣的阿萌目瞪口呆。他這才明白,從海島來的這羣年輕人,個個身手不凡,並非是他想象中的一羣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至此,阿萌便放下自己的長官貴族身份,主動接近大家,與船上的兄弟們融爲一體。阿萌也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若不與這些視黃娜爲親妹子的年輕人打成一片,要想獲取公主一般聰明美麗,俠女一樣才藝雙絕的黃娜表妹芳心,無疑於在他與表妹之間自築高牆。阿萌收斂了他對黃娜太過明顯的追求。
由是,狡黠的黃娜達到預期目的,衆兄弟之間醋意暫息,歸於平靜。
載着一大批武器的輪船,以它那強大的動力,驅使螺旋槳飛快轉動,朝着太陽升起的東方破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