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墨之死
司馬遹充耳不聞,只顧吃喝,又讓諸人多吃少說。正低了頭把玩着酒杯,突然,他感覺似乎有一個身影從他面對的門前飄過,真的只是身影,像一個影子那麼模糊,真的是飄過去,只如一具鬼魂那麼輕浮,便是心裡疑惑,擡了頭看去,見到應該是潘岳一聲不響地從門前經過,雖是看見仍有一種不敢確信的感覺,因爲潘岳似乎沒有動靜,沒有氣色,沒有感覺,也沒有生氣,只如一團深色的煙霧飄過。一時發愣,正當以爲自己看錯,忽聽身旁司馬雅亦疑聲道:“是我眼花,還是剛纔潘黃門過去?”江統亦是發怔,言道:“是潘黃門大人,好像有點怪。”看來並不止司馬遹一人看到奇怪,只是都說不出怪在哪裡。
司馬遹便不去想他,若真是潘岳,過去了更好,正不想見他,遂拋到腦後繼續喝酒,杜錫等人倒是又把話題續上。只作太子如今年紀漸長,如不習好無異於自毀前程等羅嗦之語。司馬遹聽着聽着心煩起來,悶頭又喝兩杯仍是如此,一心不耐正要生氣,忽聽到外面也不知何事突然傳來喧鬧嘈雜的聲音,本來便是掃興又被這嘈雜聲吵到,更是發怒,便責問一聲怎麼回事。有宦官忙進來回話,道:“現在皇后正在追究責任,捉了在御園中當值的全部問斬,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牽連呢。”
司馬遹便是糊塗,問道:“追究什麼責任?”
那宦官也略有奇怪,回道:“宮裡都傳遍了,原來太子竟不知道,皇上、皇后獨寵的義子,潘黃門的公子,一個時辰前淹死在園中水井了。”
因潘墨獨子,潘岳親攜潘墨靈樞回去故里中牟祖墳安葬,楊研也欲同行,只是母親、楊研都傷心,恐不堪長途奔波,又母親病倒,楊研只好答應留下照看,因此她們留在京中沒有同去。
司馬遹這幾天心裡惴惴不安,因爲那天潘岳抱着潘墨走時,只輕飄飄地對賈南風說了一句潘墨是投井自盡,請賈后不要牽連問罪其他人。潘岳固然是爲其他人開脫,但他走後,賈后自然更加要追查潘墨好好的,爲什麼要投井。因爲司馬遹那一天罵過潘墨,雖只氣頭上兩句,但十分害怕母后怪罪到自己頭上。
這天只照常到東宮市場裡買賣,因心情不好興趣便也不濃,只監督其他宦官幹活,他身旁的一個宦官是賣酒的,這時有一矮胖的中年男子過來買酒,這宦官認識,便招呼道:“太醫是從潘府回來罷?”
那人應了,道:“正是,其實潘老夫人並無大疾,不過是老人傷心過度,只需多加開解便好,潘夫人又妥貼服侍,並無不妥處。奈何聖上有令,不得不每日都去探視。”
司馬遹聽得這說的似乎正是潘岳之事,因正在擔憂此事,這些話便都入耳,免不了豎起耳朵細聽,只聽那賣酒宦官道:“那小兒常來玩耍,確實有趣,如今沒了連我們也覺可惜,怪道皇上、皇后爲他傷神。”
那太醫道:“你不知道,人皆血肉而成,遇着傷心事若能適當傷神,得以排遣,反對身體無礙,這幾日我在潘府見潘夫人強行剋制,一味裝作無事伺奉潘老夫人,這樣反不利健康。”
宦官道:“原來如此,只是爲人子女在父母面前本自應當小心承歡,哪能盡情傷感,惹得老人傷心。”
那太醫道:“話雖如此,如今潘大人不在,皇上、皇后命我每日前往潘府診視,這些責任便都由在下承擔,我也恐將來若是出事擔當不起,已經具實稟告皇后,皇后倒甚是關切,剛纔已經下詔詔見潘夫人,想是要勸慰一番。”說完,打了酒自去了。
司馬遹聽了,心裡卻另有計較,只想:母后詔潘岳之妻作什麼?莫非還是要查潘墨投井之事?如此想着,便再也呆不住。扔下尖刀擡腿便走,心裡早有主意,設法遣走了侍從駕車來到正宮,只獨自悄悄地潛入那茶水雜物室,攀上橫樑一路潛行,熟門熟路便來至母后內廳。果見母后正半臥在軟榻上,侍從俱都稟退在外,只留一名圓臉的宮女捶腿,那名宮女司馬遹也識得,名喚陳舞,是母后心腹使喚之人,在下首處,另有一女子坐陪,淡淡的神情,臉色煞白,在室中甚爲惹眼。面目依稀可辨,正是潘岳之妻楊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