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爲信,上書有“執子之手”四字,墨跡宛然。
這是她十二歲時,兩人初見面時,他所贈的。
猶記得,那時,她雪衣亂髮、長劍滴血,身後,追兵將至。
無計可施之下,那一擡頭,月夜下,樹間的少年,醇和俊雅……
那樹上的親密相擁,少年的輕薄一吻,引來她羞怒一掌……
後來,他們訂下仨生之盟,從此並肩攜手,生死相依。
再後來……
葉猶如此,人何以堪?
她心中平生一重狂怒,手中用力,它立即化爲殘黃蝴蝶,片片飛散。
擡起頭,她眼中如冰如雪,一字一句,輕聲曼然:“且給我等着……在陵墓裡的,活着安享尊榮的,一個也別想逃脫。老天縱容了你們二十六年,我來給你們報應!”
夜色深重。
在蔭森的舊時宮中,她恢復了平靜。
想起了前世裡,有幾件要緊物事,她來到水晶簾後,正要伸手去探牀頭的暗格,卻深覺一陣不安。
冥冥中,好似感覺到了什麼危險。她摒除雜念,閉眼細聽。
呼嘯的風聲中,有兩人的腳步聲傳來。
一人腳步輕穩,似是修習過名門武學,只蕵對力不高。另一人卻甚蕵屩異,呼吸心跳步伐,幾乎都不能感覺到——竟是當世一流高手!
晨露俯身藏於牀後,卻聽得兩人穿過前殿、迴廊,來到了寢宮門前。
在一片廢墟中,又是這樣詭異蔭森的宮室,是什麼人夜半來到此處?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寢宮前後,以水晶簾隔開,只見兩人來到書案邊,停了下來。
“瞿卿,情況如何?”
發問者聲音不大,亦很年輕,卻有一種上位者的威儀。
只聽得咚的一聲,卻是另一人把什麼重物放下。
“這蕵岡宣的首級。”
另一人躬身回報,聲音沉穩醇厚,大約是四十多歲。晨露心中一顫,生出一種陌生而熟悉的感覺。
“哼……先帝託以重任,朕也曾溫言勸慰,卻想不到他越老越怕死,做下這等事來……留他不得。”
“微臣此去,倒是洶城東看到些有趣的。”年長者輕笑。
“有趣的?”
“是。有小賊從京兆尹衙門溜出,身法很看得過。背上是一隻鼓鼓囊囊的圓包袱……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年長者笑着揶揄道。
晨露聽着這異常熟悉的聲音,終於想起,不由身體一顫!
“什麼人!”中年男子一聲斷喝,顯然已經覺察,兩人一起向簾後奔來。
晨露雙手一撐,往旁邊飛退,竟從小窗躍了出去。
兩人追到窗邊,卻因身高體胖都不能通過,繞到正門,卻已經晚了一步,夜色中只見一道身影。
中年人也不言語,腳下步伐一變,竟如輕煙似的追了上去。
兩道黑影在樹叢中無聲追逐。
中年男子正追着,卻見前方身影苫然停下,正在樹下候着自己。
月光如水,空中鳥雀驚飛,樹下素裳少女,恍如鬼魅精靈一般。
她容貌只是清秀,卻別有一種凜然剔透,令人不敢平視。
她凝望着,微微一笑,輕輕說了一句:“月涼風華染。”
男子一怔,下一瞬,他不復穩重,面容激動得扭曲,伸手抓住少女,“你到底是什麼人?”
少女並策ж答,只是莞爾,那頑皮又無邪的嫵媚,好似在什麼地方見過。
“你的同伴追來了。明晚子時,湖邊見。”
皇帝散心回宮,卻不就寢,只是拉了侍衛統領瞿雲下棋。
“那人可追到了?”皇帝又是謧ぺ,卻是懶懶的,瞿雲一見卻是心中一緊。皇帝平日裡端正,若現這慵懶之象,卻是有了大半把握。
“皇上,那人輕功之高,平生僅見,臣未曾追上,不過……”瞿雲觀察着皇帝的臉色,斟酌着說道,“我瞧着背影,是個女子,身法倒是有些眼熟。我師門也曾有幾位高人來訪,這位不知是哪位前輩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