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色白了一白,在虛無的最深處,詢問自己:若是他知道,自己眷愛之人,不過是個披了畫皮,滿心怨毒的復仇鬼魅……
碧月宮中,靜謐有如幻夢。
晨露進得寢宮,便有所感應,她微微一笑,對着珠簾後說道:“皇上是在賞月嗎?”
皇帝醇厚清朗的笑聲,從簾後傳來,“朕在這兒等了你大半夜,你一開口,卻是這般氣人!”
晨露笑道:“真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說笑着,已經走入後堂之中。
“你此去,齊卿便是無恙了。”元祈靠坐榻上,欣慰道。
晨露站於窗下,卻不走近,清婉月色照拂了一身,凝出冷肅幽寒。
“皇上……”
“嗯?”
“其實,沒有人要齊大人的性命。”
“嗯?”
元祈雙目一凝,很是疑惑。
下一刻,晨露口中,說出讓他驚駭異常的答案,“所謂後黨派出的刺客,其實,不過是瞿統領的屬下。”
“什麼!?”
元祈劍眉挑起,怒道:“你們倆揹着朕,竟敢如此!”
晨露與他靜靜對視,毫無懼色,也不請罪。
“皇上,這是最能見效的法子。齊融雖然與太后鬥法多年,卻也一直舍不下身家性命,我們演了這齣戲,才能讓他破釜沉舟,死而後已。”
兩人目光相對,元祈對上那雙清冽黑眸,只覺得其中一片坦蕩。
他不由得歉疚,溫言道:“罷了,下次不可如此胡來。”
晨露凝望着他,仍是那般坦蕩不加僞飾,心中卻是一片輕鬆。
她今夜作爲,本就是試探,元祈既然如此信任,下面的事便好辦多了。
她微微一笑,將話題轉移開去,“今夜還遇到一件奇事……”
她將裴楨的事簡要說了,皇帝聽得入神,待聽到那女子剛烈自盡,不由得又敬又怒。
“這些藩屬將士,竟敢如此放肆?!”
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手中把玩的鎮紙,也在急怒中砰然落地。
“藩王們縱容屬下,竟敢在天子腳下犯律,此事很不尋常。”
“朕知道他們別有圖謀……”
元祈陰鬱地冷笑道:“周大將軍潛居京城,正是想看這齣戲呢!”
晨露聽他提到周浚,略一思量,道:“這位周大將軍,還有位貼身心腹囚在詔獄之中呢!”
“是那個跟周貴妃有苟且之事的?”元祈有些惱怒地皺起了眉頭。
“木已成舟,老把他關着也不是事兒,皇上不妨給他個恩典,讓他去邊塞將功贖罪。”晨露瞧着他的神情,口裡若有若無地勸說着。
元祈嘆了口氣,走近她身邊,微帶無奈地將她發間的釵鈿一一取下,頓時青絲如瀑,垂落而下。
“你在替他說情?”
“人死如燈滅……周貴妃已經仙逝,再跟他計較,也沒什麼意義了。”
元祈搖頭,斷然道:“你不知道爲君者的忌諱……”
迎着晨露的目光,他嘆息道:“爲君者,其實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威權受到冒犯。”
他語意森然,道:“朕對此人,其實並無懷恨,只是他觸犯了禁忌。若所有人都羣起效仿,天子還有什麼威儀可言?!”
晨露聽着,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暗夜中,一個最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莫非,元旭也是因爲天子的威權,才……
想起前世,她殺伐決斷,大權在握,此刻想來,竟是悚然心驚。
元旭,你真是忌憚我威權勢重,纔對我起了猜忌?
她微微垂眼,良久,才幽幽問道:“這樣的行爲……絕對不能寬恕嗎?”
元祈見她語聲渺渺,彷彿有無窮幽怨,心中大爲不快,“爲何如此關心此人?”
晨露心中一片混亂,正在茫然間,發間但覺輕顫,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清香迷離。
“朕守候一夜,其實是想給你這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