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宸走後,桑離斜倚在美人靠裡看書。
離園生了火爐,燒的都是上好的銀碳,窩在暖閣裡,倒也不覺得寒冷。
她手裡拿着一本燕國志在看。裡面講的是燕國的開國皇帝是怎樣從馬背上建立起王權,走上權利的最高峰的。作者很有文采,描述並不隱晦生澀,偶爾還穿插幽默的句子,桑離看得津津有味。
方穎在一旁繡着一條手帕,認真細緻的樣子。巧玲不時給二位主子添茶水,加銀碳,屋子裡溫暖如春,氣氛靜謐而又和諧。
因爲燒炭的緣故,空氣有些乾燥,巧玲洗了些櫻桃,用精巧的碟子裝了,分別送到桑離和方穎面前的矮几上:“姑娘,穎姑娘,嚐嚐這櫻桃,是下午子宸公子帶過來的。”
桑離拈了一顆放進嘴裡,涼涼的,但是甜蜜多汁,頓時滿足得直呼過癮:“這個季節能吃到這東西,真是太爽了。”而且這櫻桃又大又甜,一看就是好品種。“穎兒,你也嚐嚐。”
方穎放下手裡的繡品,也品嚐起櫻桃來。
“姐姐,你說這子宸公子也太有能耐了,還能弄到這麼稀罕的玩意兒,真是讓人意外。這大冬天的,只怕是宮裡纔有這櫻桃吧?”方穎也不是沒有見識的鄉野婦人,她出身大戶人家,也吃過不少,見識過不少的好東西。歷來不合時節的水果,只有宮裡才能見識到。那些負責瓜果進貢的地方官員,都是想盡了一切辦法將水果反季節保存,就是爲了讓宮裡的皇帝和娘娘們嚐個鮮。爲此不惜勞民傷財,引得民衆抱怨連連。
“是啊,”巧玲也道:“今兒下午子宸公子帶過來的時候,奴婢還嚇了一跳呢。奴婢以前雖然沒吃過櫻桃,但也知道,櫻桃不屬於這個時節的,可子宸公子聽說姑娘愛吃,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還送來不少呢。子宸公子對咱們姑娘真好。”說着一副豔羨不已的口吻。
桑離逗她:“你也可以去找一個對你好的人啊。你放心,你家姑娘我不是古板刻薄的人,你看上了誰,儘管跟我說,我去幫你說和。”
“哪有。”巧玲紅了臉,“姑娘就是愛取笑人。”
“我是說真的,”桑離道:“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你也可以。”
巧玲很感動,“姑娘,奴婢真是跟對主子了。”
方穎打趣道,“姐姐什麼時候改行當媒婆了?”
桑離眨眨眼:“穎兒,你也一樣,你若是有了中意的人,可一定要告訴我,我幫你參考參考。”
方穎嗔怪道:“姐姐,不是說巧玲的嗎?怎麼又說到我身上了?我哪有什麼中意的人,姐姐可別寒磣我了。”
話雖如此,但那眼角眉梢流淌的一抹羞紅卻出賣了她。
桑離心裡暗歎了口氣,朝巧玲使個眼色,巧玲會意,找了個藉口退下了。
“你真的沒有心上人嗎?”桑離淡淡道:“那這帕子又是繡給誰的?”
方穎怔了怔,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裡的繡帕已被她輕鬆奪了去。
她緊張的道:“姐姐,我是亂繡,繡給我自己的,你可千萬別笑話我……”
桑離展開
那帕子。
只見那帕子很是素雅,上好的白色絹底上,只繡着一朵惟妙惟肖的桃花。但題詞卻大有看頭,是一首詩:“春攜連宵雨,桃花次第開。紅塵許多事,點滴入夢來。欲着花一枝,花重難爲裁。瀟瀟煙水處,杳然樹幾排?”
桑離看着那帕子,久久無語。
這首詩的出處,她也是知道的,原是一首很長的詩,她大概記得其中的幾句:“春攜連宵雨,桃花次第開。劉郎倚桃樹,佳人帶笑來。貌比桃花豔,嬌嗔吐言辭。奴無桃花好,奴無桃花姿?見奴何不笑?相攜何遲遲?”
大意是一個女子看中了一個不解風情的少年郎,質問他爲何看不上自己。方穎繡這樣的帕子,題這樣的詩句,是個傻子都能看出貓膩來。這姑娘,自打那日跟安定王在花圃茶廬見了面之後,相思病就更嚴重了,竟然還偷偷繡這種表達愛情的帕子,題這種怨婦氣十足的詩句來。真是病得無藥可救了。
桑離乾脆跟她挑明瞭說:“穎兒,你是不是喜歡安定王?”
方穎一驚,下意識否決:“沒有。”
桑離看着她,眸光澄澈:“在我面前,你沒必要撒謊。那日在王府,我見你與安定王在花圃裡相談甚歡,我從未見過你笑得這樣開心的樣子,那時我就知,你喜歡上了他。”
方穎咬着下脣,神色黯然:“姐姐,對不起,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只是我自己沒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桑離嘆口氣道:“愛情這東西,向來就是心不由己的。我理解你。只是穎兒,你要想清楚了,他可是安定王。這次五夫人的事,你應該也看到了,王府的女人爲了爭寵,什麼都可以做得出來。你真有這方面的心思,就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知道。”方穎勉強一笑,“其實以我這殘花敗柳之身,是沒有資格做王爺的女人。王爺也看不上我的。我有自知之明,姐姐你放心好了。”
話說到這份上,桑離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道:“穎兒,你別這樣妄自菲薄,看輕自己,你只是遇到了一段壞的緣分而已,況且現在的你,早已不是過去的你,你應該有自己的新的生活。千萬不要因爲過去的事情而影響到了今後的人生。”
方穎感激的道:“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在我落難的時候,是你救了我,而且並沒有因此而看輕我,一直把我當親姐妹看待,不遺餘力的幫我,給了我全新的人生,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報答你纔好。”
“別說報答。”桑離輕輕拍拍她的手背,“異地他鄉,能彼此撫慰已是最好的緣分。也是命中註定咱們有這緣分的。我只是提醒你,安定王可不是一般的男人,你想跟他在一起,就一定要做好思想準備,和一堆女人爭男人的思想準備。我不想看到你到時候受傷害,你明白嗎?”
“嗯。”方穎重重點頭,眸中淚花點點。
……
很快便到了子宸的生日。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安定過生日,本不想大張旗鼓,但管家河伯說,門衆對他這次生日甚爲重視,這是他爲母親報仇之後的第一個生日,有特殊
的含義,所以一定要風光慶賀,因此早早就開始籌備。尤其是隸屬黑煞門下西南分支的幾位當家的首領,更是早幾天前就都已經聚集到了安定,只爲參加他的壽宴。
子宸不想拂了大家的好意,便同意了。
不過由於黑煞門是江湖第一大組織,朝廷也有所忌憚,因此他們也不好太過張揚,弄得人盡皆知,所以並沒有在城中最有名的酒樓訂位,而是西南分支這幾大首領全都聚集到了梅苑,帶了隆重的禮物來,爲他們的少門主賀壽。
朝廷忌諱王公貴族地方官員與江湖組織有密切來往,因此,子宸的身份在安定並沒有公開,除了沈清林的幾個親近下屬知情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只當是王爺的門客,朋友。而作爲子宸口中對桑離所說的“盟友”,此番他過生日,沈清林自然也要來捧場。
沈清姿卻意外的沒有現身。
沈清林的說辭,是她不慎感染了風寒,臥牀不起,有心無力,只得託了兄長代她向子宸說聲抱歉,並替她帶了生日賀禮來。
管家接過那賀禮,是一支上好的紅珊瑚。成色尚佳,價值不菲。不過這樣的禮物,管家也見得多了,也就不以爲意,沒有特意告訴子宸,只吩咐管事記在賬冊上罷了。
不過這種壽宴,無非就是大家在一起喝着酒,說着客套話,欣賞着歌舞伎的表演,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罷了,其實也沒有什麼意思的。
場面一如既往的沉悶。
好在場中的舞姬舞姿優美,絲竹悠揚,鼓樂聲悅耳,這才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化解了不少的沉悶。衆人興致勃勃的欣賞着歌舞,不時爆發出一陣叫好聲。這次的歌舞班是管家河伯特地從外地請過來的,據說很有名氣,出場費也很高,一般只有王公貴族才能請得起。而且他們的表演也很精彩,這次編排的舞蹈更是優美絕倫,精彩不已,大家看得津津有味。
但子宸卻明顯有點心不在焉。只見他慵懶的坐在最上面的主位上,身子微側靠着椅背,一手放在椅腿上,支着下頷,一手端着酒盞,不時的淺酌一口,神色看上去很是淡然的樣子,但眸中已明顯的表達了不耐煩。
沈清林見狀,招過管家河伯,低聲問:“商記的商梨姑娘可有前來?”
河伯搖頭:“不曾。”
沈清林不由瞭然一笑,難怪子宸興致缺缺,敢情商梨沒來。
依照子宸對商梨的重視程度,這樣的場面,他一定會將她隆重介紹給門下首領的。“可有差人給商姑娘送過請柬?”
“送了,”河伯說,“幾天前就送了,老奴親自送到離園的。”
那就奇怪了,按說這樣的日子,商梨不應該缺席呀。
沈清林道:“商姑娘那邊怎麼說?”
“什麼也沒說。”
那就更加奇怪了。沈清林百思不得其解。若說是忌諱清姿,不好露面,但是,清姿也沒來,她沒必要忌諱呀。
“不過,”河伯說,“商姑娘說,有給公子準備了特別的表演。”
聞言,沈清林也來了興趣:“哦?什麼特別的表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