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罪犯潛逃,又弄的滿城風雨。
甄府一朝破落,每日關門閉戶,哀哀悽悽,好像絕了戶,實因南宮睿和朗月在這裡住,也好陪王嬤嬤,二來看護甄家財產,等候麗芳迴歸。
一個深夜,司徒翼和白世賢輾轉翻牆進了甄家大院,裡面除了幾個丫鬟和兩個嬤嬤,沒有別的,都給王嬤嬤打發走了。
他們躡手躡腳沒被任何人發現,看回廊下一溜四五個風燈,屋子裡都黑黢黢的,他們怎好貿然打擾?會被認爲是賊的!
他們兩個低聲交換了言語:“在牆角蹲一個晚上吧,明早出來,怪就怪在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兩人意見統一,想找個牆角亦或臺階蹲下來等天亮。
誰知朗月因南宮睿偷偷進宮而心裡擰個疙瘩,怎樣都睡不着,起來倒茶,聽得門外有人竊竊私語。
原來司徒翼不經意碰撞此門,紋絲不動,又用手推了推,不開,也沒動靜,且手心裡滑溜溜的,想是很長時間沒人住,便依在此處歇息。
世賢自己找地方去了。
朗月聽見那樣厲害聲響,唬的鬼鬼神神,就輕放下拎起來的茶壺,踅至門後,抓起一根棍子,扣動門栓。
司徒翼聽見響動,也覺奇異,難不成屋子裡有人?他遂起身。
朗月更加確定盜賊侵入,猛地拉開門,揮舞着棍子,沒頭沒腦捶打,司徒翼一手扼住棍子,她驚叫:“來人吶!有刺客。”
司徒翼捂住她的嘴,急忙道:“我不是刺客!”
挨的那麼近,但看不清對方面孔。
那邊南宮睿已拎劍趕來,口裡喊着:“大膽小賊,吃我一招!”劈劍擊襲,司徒翼奪過朗月的棍子擋了一下。棍子一折兩段,南宮睿又劈,只聽那人叫:“王爺!”虧得辨認出南宮睿聲音。
他們本像兄弟,見了面非常興奮,得知是南宮睿開的牢門,他們感激不盡。
只是朗月,她以爲司徒翼會老死在監獄裡,可他回來了,且是夫君放的,他們是朋友!就在面前,就在面前!
“怎麼辦?”她攥住心頭,滴出血淚,“甄麗芳活的好好的,我卻爲此付出了貞潔。憑什麼!我要怎樣……怎樣結束這件事!”
司徒翼活着,就一定會暴露,她就會失去在南宮睿心中的形象。
她不允許那種事發生,因爲即使南宮睿不與之同牀共枕,她心中的愛也不會有一絲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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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賢妃唆使太后請麗芳品嚐西域食品,太后想不得什麼複雜,蠻不高興:“丟給狗吃也是好的。”
年賢妃鼻音笑了笑,詭譎的問:“難道皇額娘不想那個賤人永遠離開陛下麼?”
太后身側的黃鶯倒抽口冷氣。
太后威嚴的語氣:“奸賊小人兒,你歪腦筋動到哀家身上來了。”
“豈敢!”年賢妃繼對她附耳低語。
黃鶯聽不見了,但知道今晚的飯局有貓膩,離了千福宮就去告訴錦屏,只才說一句,就被年賢妃的人叫,很緊急,因此只大概說了一句:“別讓芳妃娘娘應邀就是了。”就忙忙的回去了。
錦屏不明白其中深意,原話回了麗芳。
麗芳藏一柄匕首在袖中,聽了錦屏的話,無動於衷,只說:“本宮知道了。”錦屏下去。她復又捋着匕首的刃,鋒利無比。初露鋒芒。
太后邀請,她不敢不去。
各人面前一張矮桌,桌上擺滿美味佳餚。
黃鶯已不在太后的身邊了,年賢妃發現她背叛,打發太監打暈了投進井裡。誰也不知道,誰也想不到,太后亦以爲只是收拾行李回老家了。
年賢妃殷勤招呼麗芳,麗芳明知菜裡有毒,夾起來馬上放進嘴裡的那一瞬,秀春來報:“芳妃娘娘,秀文姐姐不好了,傷口崩裂出了好多血!”
這是個好理由,這幾個丫頭想方設法解救她,又不得罪人。
“丫頭的傷,交由大夫看就是了,妹妹忍心掃了皇額孃的興?”年賢妃不遺餘力挽留。
太后臉色陳黑。
麗芳婉言道:“姐姐有所不知,皇上不讓我紫霄殿的人接受任何醫療救治。”遂對太后盈盈一拜,“臣妾失禮了,皇額娘有賢妃姐姐陪伴,吃好喝好,臣妾告辭!”
走出千福宮臺階,聽見裡面杯盞破碎以及怒喝,年賢妃的小心勸解,聽起來那麼可笑。
南宮硯在花棚等候,現在的君臣之禮似乎有點顛倒了,本應妃子在那裡等候,哪怕一生一世,也要等。
可南宮硯挽着她那小手溫柔而冷峻的望着她:“哪怕一天一夜,也要等。”擁緊,親吻,她全身都飲滿他的脣印。
他淪陷,一蹶不振,世界上除了“愛情,”任何都是身外之物。
看似堅不可摧,人的身體,雪一樣柔軟,一觸即化。
這輩子,不能總由對方放浪形骸,應該有一次,是主動的,是瘋狂的。
南宮硯不是神,不是魔,流的血是紅色的,人的血紅色的,混合着玫瑰花的香味兒,衝進麗芳的鼻孔。
痛飲烈酒,不比現在痛快淋漓。
他是龍,被催掉了鱗片,偶爾的刀劍,醞釀一百多天的勇氣,換來他的傷痛,她瞥去最後一眼,脣在笑。
“阿芳!阿芳……”南宮硯的沉淪被擊醒,高傲變淡,高大的身子站起來東倒西歪,碰壞好些盛開中的花兒,倒下去,像躺在一片血泊裡。
逃,瘋狂的逃,沒有光明,沒有未來,身後是一羣來自地獄的妖魔,要她的命,強迫的!她還有未完成的夢想,還有期望,在一個念頭一個希望變成絕望的時候,另一個演化出來。
她那一刀,不僅刺進他的身體,也刺進他的心裡,玫瑰花揉碎了,變成一場血雨。
腳鏈異常沉重,但心內有比那更加沉重的東西,所以倒覺得輕了。離開皇宮那堵厚厚的高牆,一道黑暗的門在身後關上,只是,她捨不得秀文她們,含淚回首:“原諒我!爲了離開這兒,我不惜一切。”轉身堙沒在朦朧的夜色裡。
從此以後,是鏡外人,身上的屈辱,冤孽,都隨風散吧。年賢妃自以爲是最後的王者,那最高的山峰,許多人爬到半山腰,摔下來,有的人上去了,再也沒有下來過。
南宮硯是那站在山頂峰的,有點疲憊,筆直的腰,有點彎了下來。
朗月無顏面對司徒翼,也不想看見他,要是他躲在牢籠裡不出來,或許她會忘記那件事。可他出現了,猶如揭她舊日的傷疤。
司徒翼裝作忘了那件事,當南宮睿說起麗芳,要救她出宮,司徒翼皺皺眉,認爲此舉不妥,已經失敗過一次,如果再次失敗,怕是王爺和芳妃都不得苟活。
說完這話的時候,神秘的瞥了眼窗外一抹倉惶的剪影。
南宮睿素有大志,自小時候,他不願屈居南宮硯之下,可週圍的人,都逼着他卑躬屈膝,漸漸地,他學會了。把心內那種雄渾掩藏在善面之下,太妃告訴過他:“這是保身之法,好過一死。”
爭不過他,可以玉碎,但這一次,絕不可以,既要自己平安,也要她平安。只這一次。
白世賢未見過麗芳何等狼狽,但只是聽說,就夠痛心了。
腳鏈,那種東西不屬於一個美麗柔弱的女子!因而贊成南宮睿的想法。
“不行,絕對不行!”司徒翼遏制般叫道,強烈遏制,只有他一個人清楚危機不僅來自皇宮,也來自朗月。
該來的終究會來,麗芳艱難逃走一夜,來到甄府的時候,已經五更多。甄府大門緊閉,叫了十幾聲纔有一個嬤嬤怯怯的開一條門縫。
“桂媽,是我,我是麗芳啊!”不等嬤嬤問,她便急急說明。
帶着逃犯相似的神色回到這事實上已經沒有甄家人居住的甄府,她來不及傷心,桂媽慌慌張張把她回來的消息告訴南宮睿等人。
天降的喜事!
她逃出來了?
一身淺綠色妃子服裝,看起來臃腫肥胖,因爲她太瘦了,腳上那累贅,是離開皇宮後第一件要祛除的東西。
按秀文說的,平安街平安巷,有個會鑄劍的鐵匠,就用削鐵如泥的劍來解救她吧。
南宮睿聽聞麗芳要找的那個鐵匠,立即跑回自己的房裡,隨後驚疑着跑回來,大家睜大了眼,麗芳待在椅子上問:“你的那柄劍呢?”
南宮睿攤攤手,憂煩溢滿臉孔:“誰偷了我的劍!”
麗芳怔怔然掃一眼白世賢和司徒翼,甄府遭小偷了?
南宮睿看向白世賢,白世賢怔了一下,替自己辯白:“不是我啊!雖然我沒有了隨身攜帶的武器,偷了劍也應該帶在身上的。”他孑然一身,沒有一件武器,以往威風凜凜的甲冑也沒了。
他挨次看過去,是司徒翼,顯而易見,他也空空無一物。他轉臉看向自己的一側,再轉向整間屋子,有王嬤嬤是桂媽,以及三個端茶遞水的小丫頭。
他一個立怔,彷彿發現一件別人沒有發現的東西,極具嚴重性,他低沉說道:“我去去就來!”抽身急走了出去。
朗月在房裡審度着南宮睿的劍,讚道,的確是把好劍!
鏤刻鯉魚跳龍門的純鋼劍柄,鐵錚錚燦麗生輝。
司徒翼尋進來,不由分說,一把奪過寶劍,朗月驚怒的瞪着他:“淫賊,還我寶劍!”
司徒翼豈肯給她,抓住她的手臂:“誰是淫賊?我到現在還不能接受,我居然被一個女人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