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恨的是金鍊子,如果金鍊子稍微有那麼一點良心,對憨女好一點,憨女也不活落到這種下場。
金鍊子已經坐牢,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可是給憨女帶來的傷害,憨女只能獨自承受。
二賴子痛苦不已。憨女卻拉着他的手說:“二賴哥,怪俺,都怪俺,是俺淫蕩,是俺**,是俺禁不住男人的誘惑,都是俺的錯,你別自責。”
兩個人抱頭痛哭。
憨女的日子不多了,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她已經完全脫像。臉上很精瘦,毫無血色,只剩下一堆大眼,也是暗淡無光。最後的幾天,她什麼也看不到了,眼睛完全失明。
何金貴到醫院去看她,憨女感覺到金貴來了,他就拉住了金貴的手:“金貴,金貴……。”
何金貴心裡一酸:“我在,在這兒呢,嫂子,你有啥話,只管說,能辦到的我一定辦到。”
憨女說:“金貴,俺……俺不行了,二賴子……和兩個孩子,你多照顧了,俺……忘不掉你的恩德。”
金貴掉下了兩滴英雄淚,鐵石的人兒也斷腸:“嫂子,你放心,我會照顧二賴哥的,跟我親哥一樣。”
憨女還是抓着何金貴的手不鬆開,小聲說:“金貴,俺……還有個請求,你……答應俺。”
金貴道:“你說,你說。”
憨女接下來的一句話,差點讓何金貴坐地上。憨女說:“金貴……臨死以前,你……能不能……親俺一口……就一口。”
何金貴被閃電劈中,怎麼也想不到憨女最後的遺言是……讓自己親她一口。
憨女說:“金貴,俺稀罕你,做閨女的時候就稀罕你,可那時候……條件不好,俺只能……在夢裡跟你相好,再後來……再後來二賴子不行了,俺想偷……偷你,可是你不上鉤,不上鉤啊,俺現在要死了,你就……親俺一口吧,要不然……俺死不瞑目。”
何金貴愕然了,看了看二賴子,二賴子把腦袋扭向了一邊。二賴子沒有同意,但也沒有拒絕。
憨女的樣子讓金貴想起了20年前的小姨子紅杏,當初紅杏難產死在了半道上,;臨死前也是這樣拉着他的手,要求他親一口。
紅杏跟現在的憨女一樣,當閨女的時候就喜歡何金貴。那時候的何金貴人很帥,非常的英俊,是磨盤山有名的美男。
關鍵他的魅力不在這裡,還是男人的那股豪氣,他領着全村人脫貧致富,有困難的,金貴竭力幫忙,誰家有事,金貴都當成是自己家的事兒。
整天有一大羣人圍着何金貴,鶴立雞羣一樣,這樣的男人怎麼會不讓那些女人看着眼熱?
憨女非常的嫉妒青竹,也嫉妒死去的丁香跟桂蘭,這三個女人都跟金貴上過炕,睡過覺,她們太幸福了。
憨女最後的要求,何金貴不好拒絕,也不忍拒絕。
他顧不得二賴子的反對,把頭低了下去,嘴脣靠近憨女的嘴脣,在她長滿毒瘡的臉上深深吻了一口。
憨女笑了,停止了
呼吸,兩滴眼淚從眼角上流到了鬢角,女人的心跳也停止了。
她是知足的,也是幸福的,儘管這個吻已經來的太晚太晚…………
“憨女啊----”二賴子一撲而上,把憨女抱在懷裡嚎啕大哭。
憨女就那麼死了,臨死以前倒在了何金貴的懷裡。
何金貴覺得自己欠下了憨女一筆難以償還的孽債,直到憨女臨死前的那一刻,金貴才知道,女人已經整整暗戀了他不到30年。
憨女跟磨盤山所有死去的人一樣,被埋進了蟒蛇谷的那個公墓裡。她的喪禮辦得及其簡單,一口棺材,幾尺白布,一頂白帆,兩個孩子帶着孝帽子大哭一場就算完事了。
劉二賴精神恍惚,哭的暈過去好幾次。
埋葬憨女的那天晚上,何金貴在憨女的墳前矗立了很久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
他是趟過女人河的男人,經歷的女人無數,他完全可以理解憨女那種苦苦等待的心情。
憨女埋葬以後,曉康的判決書也下來了,跟金鍊子一樣,終身監禁,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本來曉康是應該槍斃的。可何金貴賄賂了那些高官,才求他們減了曉康的刑,他不想曉康死,因爲他畢竟欠了李家一條命,他想曉康在監獄裡生活完下半輩子。
可曉康不那樣認爲,他自由慣了,根本受不了坐牢的屈辱。
開始的一個月,在牢房裡他大喊大叫,不吃不喝,再後來就開始絕食。
何金貴曾經看過他三次。
第一次是曉康入獄兩個月以後,那時候曉康非常的頹廢,人瘦了整整一圈,抓着金貴的手悔恨不已。
何金貴給他留了一條好煙,給監獄丟了一萬塊錢,讓那些獄警好好照顧曉康的生活。
第二次去看曉康的時候,是半年以後,因爲那時候監獄通知金貴,曉康不行了,得了重病,眼看朝不保夕。
那一次金貴進了牢房,曉康躺在牀上,發着高燒,誓死不上醫院,他說話也開始迷糊了。
何金貴問法醫:“他得的是什麼病?”
法醫說:“是心病,憂鬱症,他已經對生活失去了信心。”
何金貴說:“無論想什麼辦法,花多少錢,一定要把他救活。”
第三次去看曉康的時候,金貴是接到監獄通知書去的,那時候曉康已經死了,死在了監獄的病牀上。
臨死以前,他瘦的像把乾柴,一陣風就能吹走,胳膊細的像跟火柴棍,大腿跟小腿跟高粱杆子差不多。
他是活活餓死的,最後的幾天不吃不可,對食物看也不看。何金貴不知道是應該難過還是應該慶幸,他只是覺得曉康可憐。
曉康的屍體拉回來以後,也被埋在了磨盤山,跟他爹江海和他娘春娥埋在了一起。他的喪禮是豬蛋跟彩霞主持的。
彩霞目前是曉康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她是他的親姐,豬蛋是他的姐夫。
何金貴看着蟒蛇谷一個個孤零零的墳頭,他的心
裡感慨萬千,這裡的墳頭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邊。
這些人有從磨盤山上摔下來死的,比如,桂蘭的爹,還有李栓柱家的老三玉林。
有在大地震中被砸死的,比如大憨哥。
有在文革的時候被批鬥死的,有在大熱病中被折磨死的,也有老死的和病死的。
每一個人都有一段慘烈的人生,每一個人都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
何金貴矗立在蟒蛇谷很久很久,抽了一袋煙,然後默默下了磨盤山。
這些人他都看着他們生存過,也看着他們死去過,死了以後,金貴都爲他們穿過衣服,淨過面。並且擡着喪架一步一步送他們上路。
他經歷在生死之間的事情已經太多太多,對於死人,他變得有點麻痹。
他打算髮揮自己的餘熱,讓活着的人生存地更好,因爲死者已矣存者偷生。
透過落日濛濛的餘暉,金貴看到了磨盤山的希望…………
黑石村的流氓事兒依然不斷,並沒有因爲曉康的死而終結。
小海終於再次跟小麗結婚了。
這場大病奪取了憨女的生命,小麗卻奇蹟般地活了過來。不久以後女人恢復健康,神情也恢復了不少。
小海非常留戀黑石村,2011年的夏末秋初,小海拉着老孃,拉着小麗落戶黑石村,成爲了磨盤山的一份子。
何金貴給小海在村裡修建了房子,安排了工作,並且爲他們辦了喜事。
小海跟小麗的喜事非常的排場,及其盛大,讓一輩子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人大開了一回眼界。
一排紅色的奔馳車開道,後面是兩頭低的勞斯萊斯小轎車,小轎車後面除了寶馬就是奧迪,,拉着女方陪嫁的彩電、洗衣機和電冰箱。
婚車從小海的老家出發,綿綿延延好幾裡地,浩浩蕩蕩地在K市繞了一圈,回來後便在黑石村的大隊部大擺酒席。酒席擺了一百多桌,全縣,全鄉有頭臉的人都去了。
小海的那幫子朋友也全部到場,大家紛紛祝賀。
讓小麗想不到的是,豬蛋也去了,還穿的非常時髦。
豬蛋是小麗的第一個男人,自從跟小麗分手以後,他就娶了彩霞,現在彩霞的孩子有三歲多了,他跟小麗的感情也漸漸淡漠了很多。
出於禮貌,他還是參加了小麗的婚禮,並且祝福她跟小海白頭偕老,小海也非常殷勤地給他敬酒,還把豬蛋灌的酩酊大醉。
一時間猜拳聲、吆喝聲,零星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整個磨盤山的村民都停止了工作,投入到這場轟轟烈烈的婚禮中。
晚上,月光透過窗櫺瀉了進來,滿滿地鋪了一牀。小麗終於堂而皇之躺在了小海的懷裡,兩個人竊竊私語,說不完的知心話。
小麗說:“海,俺老家還有個老孃,還有個孩子,你說該怎麼處理?”
小海說:“把咱娘接過來,我養她的老,孩子也接過來,願意跟豬蛋,也行,不願意跟豬蛋,還是我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