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的抹掉眼淚坐了下來,一遍又一遍的摸着自己受傷的腿,那是從萬丈懸崖摔下來帶的傷,輕輕往下一捏還是會傳出錐心的痛,她吸了吸鼻子,趴在腿上哭了起來,宣泄着這些日子的委屈。
鴻睿的面容似乎越來越遙遠,想必他永遠不會知道,她餘喚歌正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安靜的生活着,從此,兩不相干。
本就沒什麼關係,她不過是佔據看一副已死之人的軀體,愛着鴻睿的,與鴻家有關係的,都是那個叫做餘喚歌的女子,她本就不是那個女子,有何來相干之說?
平日裡繁華無比的弒劍山莊卻猛上了一層灰色氣息,鴻家的少夫人過世,喪禮已經過去了一段日子,老夫人卻沒能從悲痛中走出來,整日以淚洗面,每每看到喚歌的靈位,她的都心碎了,一遍又一遍重複喚着喚歌的名字。
前些時日她的失蹤,鴻家的尋找,而鴻睿卻帶回了喚歌已死的消息,老夫人一下子蒙了,久久沒能從悲痛中走出來。
而晉兒,榮登少夫人的位置,可謂實現了鴻睿的一番心意,只是他卻變得比往常沉默了許多。
“喚歌這丫頭,着實命薄。”鴻耀宗惋惜道,看着飯桌上的衆人臉上沒有一絲笑顏。
“喚歌還沒生下鴻家的孫兒,母子就這樣一屍兩命……這……”老夫人難忍悲痛。
晉兒卻更加沉默,喚歌早就流產那件事,他與晉兒一直隱瞞到了現在。
老夫人痛哭起來,捶胸哽咽着:“出門那日還好好的,哪知道出去了就沒能再回來……”
段卿看着老夫人傷心的樣子,不忍也落下淚,一手安慰着老夫人,一手偷偷的抹掉淚水。
“爹,娘,我先下去了,相公那邊……”晉兒乖巧道,心裡惦念着鴻睿,得到鴻耀宗的允許後,她小心的退了下去,並吩咐香藥端來了飯菜,邁着步子就朝鴻睿的書房走去,此刻,他定在書房。
誰知纔剛剛來到書房外,就聽見一陣巨大的聲響,晉兒眼睜睜的看着鴻睿的身子撞破了房門飛了出來,她還沒回過神來,就看見小王爺從裡頭慢步走了出來,晉兒趕緊躲在一旁。
鴻睿緩緩的支起身子,擦拭掉脣角的血跡,半跪在地:“微臣辦事不利,小王爺息怒。”
“餘喚歌死了,也就沒什麼了!”赫寒景的眼神看多了幾份戾氣,他淡淡道:“鴻睿,弒劍山莊是爲朝廷辦事,出任何差錯那都是掉腦袋的事。”
“微臣知道”鴻睿捂着胸口回着,見小王爺大步離去,轉眼消失在書房外頭。
晉兒見他走遠,才急急出來扶住鴻睿,眼裡滿是擔心:“小王爺下手真狠,好歹你也是個少莊主。”
“沒要我的命,那就是最大的寬恕了。”鴻睿由她扶進書房中,晉兒趕緊查看她的傷口,胸前大片淤青讓她心有餘悸,小王爺這一腳,還真是毫不留情。
她趕緊命人端來熱水,輕輕爲他捂住,看着鴻睿的神情,晉兒想了又想才決定開口問道:“喚歌真的死了嗎?那日你追了上去,到底發生了什麼?”
鴻睿的語氣只是淡淡的,“死了,萬丈深淵。”
晉兒看着他的臉色,她知道,語氣可以裝得出來,但是那悲傷的神情卻慢慢的寫在鴻睿臉上。
“鴻睿,你難過了。”她喃喃道,他忽然緊緊握住晉兒的手,她將他抱住,低語着:“她是你的夫人,懷過你的孩子,我知道,你在難過。”她輕聲安慰着他。餘喚歌已經死了,她如今要要與一個死人掙什麼呢?就算她在鴻睿的心裡已經佔據了一個小小的角落,他也終將忘記,隨着日子的流逝,能留在鴻睿心裡,能伴他左右的,也只有她晉兒一人。
餘喚歌還拿什麼與她爭……
山谷裡的日子既清閒又自在,她忽然變得喜歡這種日子,阿木呆呆傻傻的性格給她帶來了許多樂趣,半月已過,阿木在山洞外搭起了一間小房子,雖然簡陋,但是卻讓她感到無比溫暖。
她的腿還是沒好,雖然能夠微微走些路,阿木總說,傷筋痛骨一百天,她的腿要完全好起來,那還要很久咧。
“阿木,喝水。”她打了一壺水遞給正在忙碌的阿木,不時的打量這個小屋子,簡單樸實,卻很暖心。
“喚歌,以後你就住這。”阿木傻傻道,轉身就要走回了山洞。
喚歌一把拉住他:“阿木,你也搬出來吧,這屋子能住兩個人。”她溫和的笑着,如同一陣春風。
阿木聽着她的話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這……”他本想拒絕,但見她倔強的樣子,只好點點頭答應了,“等下雪的時候,我就出來”。
悠閒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她在這個小山谷中住的很好,阿木每日到外頭去出診,她總是坐在屋裡裡,手裡捧着他的書,一點點辨認着那些被曬乾的藥草。
這一日總在不知不覺中就過去了,今日阿木沒有出診,而是上山採草藥去了,看着外頭的天有些黑了,她開始有些擔心起來。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阿木回來,她小心翼翼的扶着桌子就想要出去瞧瞧,誰知剛剛打開門便看見了阿木,他渾身髒兮兮的揹着藥簍子站在門外。
“阿木,哎呀,你是不是傷到哪了?”她趕緊將他拉了進來,拿下藥簍子就放在一旁。
“不小心摔了一跤。”阿木微微一笑,她注意到了他正流着鮮血是手,“我給你上藥,你教我就好。”說着,她不理會阿木,徑自拿了他的藥箱過來。
“疼嗎?”她輕柔的爲他處理着傷口,看着他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來。
“不疼。”
“以後上山小心些。”她囑咐着,上好了藥,她正想將藥箱子合上,卻看見了一個精緻無比的小盒子,上面還刻着花紋,這樣的手藝莫不是出自高人之人那纔怪了,喚歌疑惑的就要打開一看,誰知阿木忽然壓住了她的手:“別開……”
她笑了笑了,將那小盒子放回了原處,“我想,這是你母親的東西吧。”這樣精緻的小盒子,阿木這樣的大男人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
阿木一愣,隨後點點頭。
“今天我挖了好多草藥,來,我教你辨認。”阿木說罷,一一從藥簍子裡將那些藥草盡數擺在了桌上,喚歌手裡拿着書,忽然咯咯笑道:“我記得這個,這可是白芍。”見阿木笑着點點頭,她更加歡喜。
“那你看看這個是什麼?”阿木忽然從一推草藥中跳出一朱來,小心的擺放在桌子上,喚歌這才注意到,原來他的另一隻手竟然是那般纖長好看。
“阿木,我發現了一件事。”她嬉笑道。
“什麼?”燭火下,他側過臉疑惑的看她。
“阿木的手很好看,完全不像是經常挖草藥的手呢。”她咯咯笑了起來,阿木卻看呆了,喚歌姑娘笑得真好看。
“你是不是不識得這個?所以就說阿木的手好看?”阿木也笑了,下意識將手放到了腿上,像是有意爲之。
“哪裡的事,這個是金錢草,還有這個,這個是艾葉。”說罷,她得意的看着阿木,揚了楊手裡的醫書:“你的書我可是有好好看呢。”
簡陋的小木屋裡,傳來他沉穩的笑聲。
初冬的時候,她的腳終於好了起來,阿木也搬了她隔壁的小屋子。
這日,她正在屋裡忙活着,從未做過任何重活的她顯得特別吃力,開冬的時候,阿木每日都會出診,晚上就教她識別草藥,喚歌不敢有絲毫怠慢,她認真的記着阿木的每一句話,白日裡沒有事情做時就上山辨識草藥,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到山谷中迎來第一場雪花的時候,她已經認識很多草藥了。
夜幕降臨時,阿木卻比平時晚了些,她抱着被子緊緊靠在火堆旁等他回來,小木桌上簡單的飯菜一口都沒動,初雪落了一地,天也變得異常的冷,特別是入夜的時候。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阿木抱着一團白色毛絨的東西走了進來。看待她還在等着,阿木趕緊將懷中的暖被塞到她懷裡,支支吾吾道:“這……給你的。”
“阿木,你哪裡來的錢買這麼貴的東西?”她摸着手中的東西,她看的出來,這東西確實很貴,阿木一個小小的大夫,每日診金不過幾錢銀子而已。
“今日我給一個很有錢的夫人看病,這就是診金。”阿木傻傻笑着。
喚歌的心裡淌出一股暖意,這怕是阿木所有的診金了吧,他竟然還給她買這樣的東西,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人,阿木就可以待她這樣好。
“我昨兒夜裡聽見你咳了幾聲,這剛入冬,山裡夜裡很……”阿木話還沒說完,忽然被人抱住,他渾身一怔,竟不知如何繼續說下去。
“阿木……”她的眼眶再一次溼潤,她給了他一個感激無比的擁抱,“謝謝你。”喚歌吸了吸鼻子,滿臉笑意的看着他:“快些吃飯吧。”
兩人吃着早已經涼透的飯菜,心裡卻是暖暖的,她忽覺心酸無比,這個叫阿木的男子,她該如何回報……
“阿木,等明兒雪化了,我就上山挖草藥,一會吃完飯你繼續教我識別草藥,好嗎?”初冬的雪一般不會下得很厚,白日裡太陽一升起,薄薄的雪花就化了。她看着阿木笑着點了點頭。
“這個是山葵,還有這個是淮山,這是蒼耳子……”她看着他纖長的手指滑過樹上的圖案,又拿來真正的草藥做了比較,她學得比誰都認真,每一種藥草能能夠很快的辨識出來。
阿木驚得連連誇她,她看着燭火下的阿木,這個眉清目秀的男子在昏暗的燭光下,眸子顯得特別的明亮溫和,喚歌看着看着,忽然發現其實阿木有着一股令她說不上的獨特氣質,這個時候認真起來的他,似乎都不像那個平日裡的阿木了。
興許是太累了,她不知自己何時睡着了,第二日醒來時,儼然已經躺在了牀上,身上蓋着昨夜阿木帶回的暖被,這一夜,她真的睡得很舒服,起牀的時候,阿木已經不在。
喚歌知道他又出谷去了,估摸着得晚上才能回來
,她起身收拾了一下,背起了藥簍子出去了,看着山谷裡一片新景象景象,冬天真的來了。
她伸了一個懶腰,提了提藥簍子就往北面的山谷去了。
“這是箐橡草?”喚歌看着腳下的一株長得正旺的小草,她摘下了一點聞了聞,確認後就動手挖了起來,纔不過一個早上的時間,她身後的藥簍子就已經滿了,今日挖到那麼多草藥,阿木回來準會高興的。
她邁着腳步正想下山,忽然踩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她定神一看,如同手腕大小滿布青紋的大蛇正吐着信子擡高了腦袋看着她,口中不時發出嘶嘶的聲音,她驚得撒腿就跑,腿傷剛剛痊癒的她跑起來顯得有些吃力,況且還是在長滿雜草的山上。
喚歌魂都被下飛了,她回過頭看見那條大蛇一路緊隨着自己,這個時候只能盡力的跑下山。
“啊!”她尖叫一句,身子滾下斜坡,腦子狠狠的撞上了大樹,她頓時暈了過去,藥簍子的草藥撒了一地。
待她悠悠醒來時,已經是夜晚,明亮的月亮已經悄然的掛在了空中,她扶着腦袋坐起了身子,看着漆黑的周圍,她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害怕,“我得趕緊回去,阿木看不見我會擔心的。”
她說着就慌忙起身,卻發現無論如何都站不起身子,她的腳巨疼無比,想必是滑下山坡時牽扯到了舊傷,看着滿地散落的草藥,她頓時慌了,入夜的山谷又開始下起小雪來,四周變得清冷無比,她的身子也變得冰涼起來。
“有人嗎?”她急急喚着,雖然知道這偏遠的地方晚上哪裡還會有人,但是還是抱着一絲期望。
“喚歌,喚歌姑娘你在哪裡?我是阿木!”遠處而來的呼喚聲讓她展開了笑顏,阿木來找她了,她就知道,阿木一定會來找她的!
“阿木,我在這裡。”她趕緊迴應着,隨後就聽見阿木緊湊過來的腳步聲,看到阿木出現在眼前時,她終於安心下來,她扶着身旁的樹木小心的想要站起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真是沒用。”
“喚歌,你的腳怎麼了?”阿木關心的問着,看着她站立不穩的樣子,他已知一二。
“剛剛從上面摔了下來,走不了路了。”
阿木點點頭,轉身收拾着地上的草藥,將藥簍子掛在他的肩上,一把彎下身子:“來,我揹你!”
她急忙搖搖頭拒絕了,阿木此刻卻倔強了起來,他傻傻道,“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只是你現在的腳傷到了,山路不好走,我揹你一程。”
她轉念一想,沉吟的片刻這才答應了,俯身趴在了阿木的背上,她忽然發覺,他的背結實又溫暖,阿木,如此善良的男子,總是事事爲她想着,她剛剛卻那樣決絕的拒絕了他的心意,會不會傷到了他?
她正猶豫着要不要道歉,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那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阿木,你身上怎麼會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她疑惑的問着,阿木是誰,這種味道能在他身上散發出來,實在有些不合情理。
“這是……藥香味兒,我是大夫啊。”阿木溫和回着,揹着她一步步的朝山谷夏走去,喚歌想想也是,平靜的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回到小屋的時候,阿木趕緊取來藥箱,一把脫下她的鞋襪,她的腳踝處已經腫了一大片,阿木趕緊爲她診治,她疼得不禁發出聲音,她緊緊抓住身旁的東西,忍着劇痛。
“忍着,我給你施針。”阿木的神情變得既嚴肅又認真,一句沉着的叮囑讓她又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原來這就是阿木認真時候的樣子,他的大手緊緊握着她的腳,生怕她忍不住劇痛而亂動。
“吃點藥就好了。”阿木將銀針收了起來,她的額頭沁滿細細的汗珠,心裡想着這次若不是阿木,她如今還困在寒冷的山上呢。
阿木剛剛替她施完針,隨後又升起了火,喚歌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裡頭又是一陣暖意。
“這是……紅梅!”她驚呼,這才發現桌子邊上放置着一把紅梅,她怔怔的看着阿木,他給她帶回了最喜歡的紅梅。
“回來的路上恰巧碰上了,剛剛開冬,紅梅就開了呢,心想着你可能會喜歡,所以摘了些回來。”阿木笑了起來,轉身又忙碌去了。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紅梅,聞着它的香味,她實在太感謝阿木,他是如此的細心,不管是阿木能夠猜到她的心思也好,瞎蒙的也罷,她都發自內心的歡喜。
“阿木,好看嗎?”她忽然笑嘻嘻的喚着他,阿木剛剛轉身,就看見她調皮的笑意,喚歌歪着腦袋看着她,在她的發間儼然是兩朵紅梅,燭火下的她笑靨如花,如同一個美麗的仙子,就連眸子都是會笑的。
“阿木,不好看嗎?”她看着他呆住的樣子,疑惑的問着,輕輕擺着自己的腦袋。難道阿木覺得不好看?她一直認爲紅梅是世上最好看的花的。
“不,好看,喚歌,你真好看。”阿木又開始傻笑了。
她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