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終章·真

111終章·真

“請坐,洛倫佐·卡佩先生。”

乾燥的嘴脣在冰冰冷冷的指環上擦過,拘謹、恭敬,而漫不經心。從頭頂傳來的話語讓他心底一顫。

——有些不對勁。

新近在地下王國裡風頭正足的家族首領擡起頭來,在盡力不着痕跡的打量着對方的同時,穩住了臉上謙卑有禮的笑容。

有什麼地方……

確實不同了。

用言語沒有辦法好好的表達出來,只不過是某種模模糊糊的感覺而已。站在對面的這個男人,這個在過去的十年裡讓所有輕視過Vongola的人大吃一驚並且爲曾經輕率的舉動支付出慘痛代價的男人,這個原本讓他們不屑一顧、接着卻又在懊喪裡後悔不已的男人,這個——這個留長了一頭棕色頭髮、戴着斯斯文文的眼鏡、笑容溫和包容、卻不容許任何人觸碰到底線的年輕黑手黨教父,對上了他略有些試探的視線。

男人彎起嘴角,勾出一個短暫的笑容:

“——請坐。”

不對,一定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一定有哪裡出了差錯。這不是爲黑暗世界所傳頌的“大空”的微笑,那表情的深處掩埋着什麼令他驚懼不已、毛骨悚然的危險,幾乎要讓他不顧一切的丟下所有,轉身而逃。

不。不可能。不可能會被發現的。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不是嗎?Vongola的觸手根本就沒可能伸到這麼遠的地方,而之前的那三年不也在最初的提心吊膽之後平平穩穩的過來了嗎?而且他還把家族經營的這麼好,如果不是毒品——不。名爲洛倫佐的首領咬了咬牙,低下頭來嚐了一口溫度略涼的咖啡,真甜。——卡布奇諾。他大膽的放任思緒飄開一秒:之前那批貨物處理乾淨了嗎?接頭人員和供貨商已經打點好了吧?會不會有不爭氣的家族成員告發他們、僅僅就是爲了能夠投奔Vongola?哼。Vongola。他爲腦袋裡浮現出的輕蔑哼聲給出一個滿意的微笑。Vongola,蠢貨,白癡,□養的。有什麼黑手黨會制定出這樣的規矩?哈,不準販賣毒品,你以爲黑手黨到底是幹什麼的?慈善機構嗎?真是惹人憐愛的仁慈——令人發笑——!

“卡佩先生,對咖啡還滿意嗎?”

不能武斷的判定到底是咖啡杯觸碰到桌面的清脆聲響還是對方突兀的問題打斷了他亂七八糟的思緒,洛倫佐認定這只不過是一場黑手黨家族間的普通對話罷了——真是有夠愚蠢的談話開頭,他收拾起所有不必要的、隱約而莫名其妙的擔憂,爽朗的笑出聲來:

“當然,尊敬的Vongola十代目。教父的接待自然是十足完美,我哪裡還會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倒是……”

“太好了,我這就可以放下心來了。”姿態隨意側坐在主座上的棕發男人,毫無禮節的打斷了洛倫佐的話。午後三點微暖的陽光從緊閉的窗戶裡灑下,髮梢的淺棕一點點褪成茜草一樣的茶色,透明的鏡片微微的反着光。——這樣明亮溫煦的暖色調,明明應該給他帶來安心愜意的視覺感受,卻不知道爲什麼偏偏讓他感到背脊發涼。男人漫不經心的轉動了一下指環:

“沒想到白蘭這傢伙對於甜膩味覺的偏執癖好能夠迎合卡佩先生的口感,我本來還有些擔憂的,現在終於能夠放下心來了。——美國的行情還好嗎?最近盈利都還不錯吧?”

什、什——

冰涼刺骨的寒意從舌尖竄起,緊跟着刺入的是灼燒般的疼痛。彷彿剛剛吞嚥下的不是咖啡而是什麼硫酸凝結的冰塊,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大概已經隨着聲帶一同破碎,在極度的震驚與恐慌裡潰不成軍。

不可能。——這是在暗示些什麼?Vongola的首領竟然和他在地下王國裡最無情最危險的敵對家族的BOSS面對面喝下午茶?——和那個一直以來暗地裡包下了他們所有偷渡過來的毒品的、那個深不可測的傢伙?——這到底是在暗示些什麼?!Vongola已經知道了?上帝啊這——

那些違背禁令的惡果在腦海裡一一浮現,有那麼一瞬間洛倫佐幾乎要被無休無止的恐懼噎的喘不過來氣但是下一秒又強迫自己回過神來。就是不可能。密魯費奧雷和Vongola在暗地裡聯手?Vongola發現了他們家族走私毒品的事?怎麼會?他一邊在回憶起年輕教父的手段時戰慄一邊反駁着自己,——剛剛說到什麼來着?美國?“——時代可不如從前啦,Vongola十代目。現在的行情哪有這麼好打開呢?該死的美國佬早就學會了不搭理我們,軍火如果不強勢的話,賭場這條線就一直走的磕磕絆絆……不過總的來說還是有所收穫的吧。”

“唔,說的也是。”停頓了一下,男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情緒難辨的金棕色眼睛透過鏡片投注在他身上,又毫不在意的轉開了。“那麼,克里斯負責的那一塊呢?北意的局勢如何?”

“北——北意?咳……哈哈十代首領這是在說笑了吧?有您這樣年輕有爲的教父,還有誰敢在意大利的領土上撒野?安安分分、安安分分啦……”

“是嗎?……這就好。”年輕的教父聳了聳肩,輕輕挑起了一邊的嘴角。

在空氣裡飛舞的光塵。太過甜膩以至於褪化成苦澀的味道。精緻昂貴、被毫不在意擺在一邊的瓷杯。指環上反射的微光。褪去溫和包容、全然凌厲的眼神。寒冷。恐懼。無法遏制的戰慄。拼命維持着——

“這麼說來,三月二十號的那批貨,收成應該也挺好的了。”

——強自鎮定的假面應聲而碎。瓷杯從平滑的桌面滾落,在木地板上濺起大大小小的碎片。咖啡的苦感還在舌尖上停留卻再也品嚐不出什麼味道。心跳驟停,在不到一秒的緊縮後接着狂飆起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都結束了。違背Vongola年輕教父的下場是什麼根本就不用多想。他的家族,他的榮耀,他的財富,他的野心還有曾經幻想過的一切——不。不。不!!這個會議室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如果……也許他——

“你不會想要這麼做的。”

伴隨着無比篤定的話語一同在他面前蔓延開的,是順着他手臂蜿蜒而上的堅冰。一隻手溫和的伸過來,動作輕柔的拿下了他悄悄握在掌心的刺針狀匣武器。

烙印在不斷顫抖的視野裡的,是男人微微側過頭去、對身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半透明人影微笑的動作。

——優雅從容的好像正坐在什麼狗屁後花園裡。這個他媽的混蛋!!Vongola十代目!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毀了什麼!!!我——我詛咒你!!你此生必將——

通透、堅硬而刺骨的冰面攀爬上他的下頜,牢牢的覆蓋住他的下半張臉然後諷刺一般就這麼停留在那裡,徒留他暴怒、憎惡、滿是恐慌而無法動彈,眼睜睜的看着那個男人把雙肘撐在膝上、向他俯□來:

“耐心是美德,對不對,卡佩先生?魚苗放養了三年纔會更加美味,恐怕白蘭也是這麼想的。——讓我猜猜,卡佩家族保險庫的鑰匙,一定被你隨身帶在身上吧?……嗯,不出所料。”男人修長的手指從他西裝內側的口袋裡抽離,親暱的拍了拍他的臉頰:“真聽話,可愛的守財奴先生。”

惡、惡魔……!!!

騙子。可怕。這個傢伙纔是最可怕的那一個……所有人都被騙了!!什麼溫和包容什麼年幼無知什麼軟弱可欺……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那個纔剛剛在黑手黨教父的王座上坐穩就給了整個黑暗世界一個耳光的男人站起身來,一舉一動都像是直接從教科書上走下來一樣標準、高貴、而該死的優雅。男人有些嫌惡的瞥了眼地上瓷杯屍體中濺開的咖啡漬,揚起聲線:

“……隼人。隼人?結束了,進來吧——”

有什麼人走了進來,而另外又有幾個人撐起他的身體,帶走了這個已經崩潰的男人。

“……你最近到底在煩躁些什麼?”

在Vongola這十年裡逐漸形成傳統的晚宴開始之前,在地下王國裡以孤高、強大、不好相處而聞名的雲之守護者,靠在走廊邊攔住了自己名義上的首領。

被那雙漆黑的鳳眸冷冰冰的瞥了一眼,對方反而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

“真是的,恭彌。就連關心都這麼不自在,這樣下去可怎麼行呢?”

那雙金棕色的瞳眸就好像夕陽倒映下反射着粼粼波光的湖面,一如既往的和煦,帶着些只有他們才能夠真正瞭解和觸及的暖意。——但是,有什麼不一樣了。有什麼……

那無法確切捕捉到的情緒讓他感到隱約的焦躁,還有那麼一些不願承認的不安。“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你最近的行動太突然了,在那些作爲暗棋的中小家族身上全面撒網,這不是你的作風——那些小風險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有什麼危險讓你這麼急切的全都要剷除?”

十年之後一手創辦起並盛財團的雲守皺起眉,冷冷的指出最近這段時間裡讓他——不,讓他們所有人,全都感到困惑不解的地方。

“而且,爲什麼不着痕跡的把所有人都召集回來反而把Reborn派去俄羅斯執行任務?你以爲……”

所有帶着些質問意味的話語,都湮沒在突然貼合的脣間。

不是那些輕柔的、細膩的、溫情脈脈的吻……好像是要把所有這些感情凝注在這一個吻裡一樣,它狂躁的讓人瘋狂,卻又濃烈的令人無法忍受下一刻的截止和遠離,舌尖纏繞、交錯、舔舐,牙齒在上脣刻下永生銘記的烙印,而那呼吸……那呼吸——

“……恭彌……”

迎合的脣突然撤離,他看着自己的愛人踉踉蹌蹌退開幾步,深深看進自己的眼睛,然後轉身離開。

他背靠着牆壁,沒有動彈。

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也知道接下來會看到些什麼,卻一點也不想知道馬上會發生些什麼。他知道等一下的晚宴上會上演怎麼樣的戲碼:六道骸那傢伙帶來了法國分部剛剛培育出的新品種玫瑰,獄寺隼人和山本武一定會因爲哪一道不合口味的意式菜品爭執起來——儘管所有人都已經在意大利呆了差不多十年,但話題最終還是會轉向當初澤田奈奈手下美味的天婦羅和山本家的壽司。沒有Reborn的欺負,但藍波還是會因爲獄寺隼人的某句諷刺而委委屈屈的哭泣起來、並被短暫允許蹭在綱吉的身邊,而今天,身爲同盟家族的迪諾·加百羅涅大概也會來做客,並且很可能會因爲一頭撞在瓦列安暴君的身上而引起新一輪轟轟烈烈的鬥毆和糾紛。

他們都模模糊糊的察覺到未知和不安,但卻全都因爲尊重綱吉的意願而把那些情緒埋在心底。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難得展露出脆弱的愛人,發誓一生站在他的背後、成爲他手裡斬斷荊棘的劍,永不叛離。

他向後靠着牆壁,揚起頭顱,透過積澱着古舊歲月的古堡,注視着永恆澄澈而包容的天空。

綱吉……

左腳死死的踩在油門上,他在急速飈過路口的時候猛打方向盤,讓車子在Vongola總部前一個漂亮的甩尾,終於停了下來。

該死……

來不及等車子徹底停穩他就一把拽開了車門,沒有搭理那些迎上前來行禮和接管車輛的下層人員,他按了按漆黑的帽檐,一邊平穩住自己的心境和麪部表情,一邊邁開步子往總部裡走。

本來還沒有多麼在意,以爲那個笨蛋學生是在Vongola事務的處理上犯了什麼難以啓齒的錯誤——雖然這幾乎沒有可能但是就那時的情勢來看大概這就是最符合邏輯的解釋了,——而那傢伙也根本沒有掩飾自己的困惑、焦躁和不安,然後,他想着也許讓綱吉順應自己的心思處理可能會更輕易的解決問題,於是雖然不大情願但還是沒有怨言的去了俄羅斯——那一夜的狂熱可不算是表達“怨言”的一部分。然後,再然後,他卻發現事情有些不大對頭。

鬼畜殺手穩穩的穿過客廳,在樓梯口碰見了抱着一摞文件震驚的瞪大眼睛的巴吉爾,他不耐煩的三言兩語打發走了自己在門外顧問的部下,得到了“澤田殿下正在辦公室裡處理文件”的消息。

當他在俄羅斯強忍住所有不悅的情緒和那些愚蠢至極的軍火商們虛與委蛇,在好不容易處理完那一大堆事情、卻發現從總部還是接二連三的傳來命令的時候,就察覺到有什麼預料之外的事情確實要發生了。

——沒有誰比他更瞭解那個笨蛋學生的驕傲,竟然用這種拙劣的方式也要把他留在俄羅斯不想讓他回來,那就一定是什麼就連他也無法處理、而且會讓他承擔一定後果和打擊的事情。

笨蛋……

男人微微挑了挑脣角,放任自己流露出那麼一絲溫情,三兩步踏上走廊。

有什麼事情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呢?而身爲Vongola的十代首領,竟然膽敢把那樣的情緒外放到幾乎所有親近的人都能察覺的地步,還真是不夠格啊。所有的事情一起來承擔就是了,還以爲自己已經把意願表達的足夠清楚了,哼……這樣看來,還是得讓你接受點懲罰才行。

心臟在胸腔裡聒噪着跳動,血管裡血液在呼嘯着奔騰。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了,哼。他不屑一顧的抿了抿嘴脣,拼命把從喉管裡翻涌上來的恐懼壓下,在自己最熟悉不過的門前停住腳步,擡手敲了敲門。

沒有人應答,——睡着了,又一次?男人逼迫自己露出一點笑容,按下門把:

“綱——”

什麼都沒有。

傍晚的夕陽留下一點點餘暉,幾不可見的灰塵在空氣裡雀躍起舞。房間裡沒有開燈,昏昏沉沉但卻偏又纖塵可見。凌亂的文件散放的桌面上,沒有來得及蓋上的鋼筆摔在一邊。而Vongola十代目從不離身的冰藍色指環,在這末日的餘光下反射出死氣沉沉的光影。

不。

他不知道自己在門口僵硬着呆立了多久,直到缺乏氧氣的肺部尖叫着提出抗議他才意識到自己自始至終屏住了呼吸。大腦在驚人的脹痛裡嗡嗡作響,他的氣管好像被刀片塞滿,每一次吞嚥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痛苦。

不。

Reborn鬆開了始終緊握着門把的手,意料之外的踉蹌了一下,——奇怪,他的膝蓋竟然無法支撐住自己的體重。但他沒有理會。只是掙扎着走到空無一人的辦公桌邊,轉過了散發着昏暗光芒的電腦屏幕。

屏幕上突兀浮現的那行字正在一點點消散,但卻永永遠遠的烙印在他的視網膜和心底:

“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嗎?想真正的……活着嗎?”

這個結局會有親想揍作者嘛?【廢話!】於是親們都知道夏久·杯具的下一站是哪裡了嗎?沒錯,就是坑爹的無限世界~!【啊餵你到底在自說自話些什麼】以及,這裡其實並不是夏久點了YES而是因爲去無限世界乃是不可抗力【俗稱D醬的惡趣味】無法拒絕、而之前的反常舉動則是因爲超直感察覺到糟糕走向於是想要和自己重要的人更親近或者想辦法緩解衝擊——醬子。

於是,接下來是各個分cp與糟糕梗與腦洞過大產物與AU俗稱平行世界的番外卷,可能會有各種奇葩場景出沒,親們請注意……XDDDD~~最後實在很感謝在D醬最近忙的焦頭爛額更文完全不穩定的情況下還在支持D的親們,愛你們啊麼麼噠~~~【撲上猛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