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車,姜尚海遞了一瓶水過來,問:“你打算怎麼辦?孩子是他的,他總得負責任!”
莫瀟雲喝了口水,心裡好受些,虛弱無力地靠在座椅上,“孩子跟他無關,我跟他不會再有牽連。
姜尚海眉眼微微一挑,那瞬間的心思再明顯不過,回頭看她一眼,頓了頓,口氣緩和:“那……你一個人帶着孩子,怎麼能行?你不是想回學校讀書嗎?孩子怎麼辦?誰照顧?”
莫瀟雲腦子很亂,哪裡知道怎麼辦,也就生硬地說:“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砦”
到了晚上,豔豔同樣問這些問題。
莫瀟雲愁腸百轉,怔怔地坐在牀邊,幾度艱難開口,幾度艱難嚥下,最後無力痛苦地呢喃一句:“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要好好想想。”
杜豔華盯着她平坦的小腹看了看,出了個主意:“瀟瀟,要麼……你跟姜尚海結婚吧?這樣孩子就能名正言順地出生了。”
她駭然一驚,盯着豔豔看了又看,似乎還不敢置信,“這怎麼可能!”暫且不說她跟姜尚海之間已經沒關係了,單說她如今懷着陳子敬的孩子,也不能嫁給另外的男人啊鰥!
哪個男人願意喜當爹的?!
杜豔華卻不是說說玩的,拉着她的手認真地看着她,“瀟瀟,陳子敬那般厲害的人物,你若是不這樣做早晚會被他發現的。除非心底裡你是希望留下這個孩子還能跟他破鏡重圓,否則趕緊找個男人嫁了是最好的辦法。”
莫瀟雲怔住。
是啊,這也是她一直擔心的。陳子敬神通廣大,只要他不放手,她逃去哪裡都能被抓回來。
可就算一定得出此下策,也不能選姜尚海。
杜豔華明白她心中所想,乾脆把話說明了,“這不是我的主意,是姜尚海的意思。”
什麼?!
見她瞪眼,杜豔華繼續解釋:“他還說,只把你當妹妹看待,不想你過得那麼艱難。他怕自己跟你說,你肯定來不及聽完就趕他走人了,只好讓我來說。”
“不行……”莫瀟雲依着本能,還是拒絕。
“沒關係,你先想想。我知道這主意難以接受,但細細琢磨,也未嘗不可。反正是姜尚海心甘情願送上門的,又不是你強迫他的。等過幾年,事情平息了,或者你們一方遇到真愛了,這婚可以離嘛!”
莫瀟雲緘默不語,但心底裡,把這個主意摒棄的很徹底!
一週後。
莫瀟雲終於辦好了離職手續。章子龍對這個徒弟的離職很是惋惜,但她去意已決,他們也無可奈何。
同窗共事幾年,同事們都對她百般照顧,離職手續下來那天,莫瀟雲去單位跟同事們告別,免不了又是一番催人淚下的場景。
阿添等人說要給她辦一場隆重的歡送宴,莫瀟雲心裡愧疚,過意不去,執意要請大家吃飯,一番推讓客氣之後,誰請誰已經是無關緊要了,大餐敲定下來。
衆人也感覺到莫瀟雲跟陳子敬微妙的關係,很有默契地沒有選擇華商旗下的酒店或餐廳。
只是沒想到,縱然刻意避開,也還是跟他的人撞上。
這樣的場合,少不了要喝酒才盡興,莫瀟雲說最近腸胃不好,上吐下瀉,實在是不能喝酒,大家聽罷也沒有爲難。
畢竟,她整個人瘦成那樣子是各人眼睛都看得見的。
席間,胃裡依然不停翻滾,好在喝口水就能壓下去。
說起來這個小傢伙還真是體貼呢,她孕吐並不嚴重,只是晨起會劇烈點,其餘時間只是泛酸水,胃裡燒灼,像那天碰見的那個孕婦吐得那般慘烈的次數,較少。
用餐到一半,她起身去洗手間,離開了包廂。
孕婦尿頻,這一點真是沒辦法。從洗手間出來,她想起什麼,一拐彎下了樓去到前臺,偷偷結賬。
正等着前臺工作人員清點賬單,大廳裡一行人西裝革履地走過來,她本並未在意,可看到爲首那人面容太熟,不由得表情一僵。
陳朝功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莫瀟雲,愣了一下,示意身邊的隨行人員先走,他轉了方向朝着莫瀟雲走來。
終究是躲不掉,莫瀟雲坦然自若地立在那兒。
“小云兒……”陳朝功還是這個稱呼,改不掉了,盯着她皺了下眉,“你怎麼在這裡?”
莫瀟雲正好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刷卡賬單,順勢拿了筆低下頭去簽字,嘴裡稀疏平常地迴應道:“請同事們吃飯。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他一下明白什麼,眸光嚴肅了些,“告別會?”
“嗯。”
“你是要離開江城?”陳朝功面色更緊。
“或許吧。”莫瀟雲簽好賬單,擡頭,遞回去,對話間隔的空隙裡想到什麼,終究是沒忍住,“他怎麼樣了?”
陳朝功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既然關心,爲什麼不去看看?”
“小姐,
這是您的賬單,請收好,歡迎下次光臨。”莫瀟雲聽着陳朝功的話,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刷卡賬單,攥在手心,不自覺地用了點力,“沒必要,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她說完就要離開的意思,出於禮貌還是跟陳朝功打了聲招呼:“我那邊同事還沒走,得回去,六少應該也忙着吧——”
轉身,沒走出兩步,身後傳來陳朝功微微揚高的語調,“我四哥從墓地回來後,一直昏迷還未清醒過,小云兒,你不怕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嗎?”
瀟灑轉身的背影一僵,莫瀟雲到底是無法做到冷血無情,心臟鈍鈍一陣疼痛,連腹部都隱隱牽扯到。
回到包廂,她強顏歡笑着繼續下半場。
十點多,場子終於散了,還有同事意猶未盡,說要去唱唱歌繼續喝酒,章子龍見莫瀟雲臉色不好,主動說:“你們有興致的就過去吧,賬記在我名下,瀟雲這邊就算了。”
想着人家媽媽剛去世,自然沒有心情去唱歌,同事們鬧了會兒就散了,只留下章子龍跟阿添兩人。
“走吧,我們送你回去。”
對這兩人,莫瀟雲也是更親近一些,聞言沒有拒絕。
路上,章子龍開車,阿添坐在副駕。
“老妹兒,你真打算離開江城啊?想好去哪裡沒有?萬一什麼時候去你那地兒出差,找你玩兒啊!”阿添側着身子面朝後面,刻意用輕鬆調侃的語氣逗她說話。
莫瀟雲今晚心情還算不錯,當然拋開跟陳朝功的碰面一幕,聽到阿添這般笑談,她也真的笑了下:“還沒想好去哪兒,等定下來會跟你們聯繫的,歡迎來做客!”
章子龍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深沉的眸光透出幾分複雜的光芒,以一副長輩的口吻叮囑道:“一個人在外面,多少辛苦,遇到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說。別看師傅官小,天南海北的朋友倒不少,沒準兒能幫上忙。”
莫瀟雲聽着這話,心裡暖暖,由衷感激:“放心吧,章哥,我不會跟你們客氣的。”當時其實還是客套話,只是沒想到,往後還真的多虧了章子龍的仗義相助。
到了住處,莫瀟雲下車,章子龍兩人也要推門下去,被她攔了住:“章哥,添哥,時間不早了,你們早點回去休息吧。”
阿添問道:“什麼時候走,定了沒?我跟章哥去機場送你。”
“不用啦。”莫瀟雲笑笑,擺手,“好歹做警察幾年,自我生存能力還是有的,你們別擔心,我安頓好了會跟你們聯繫的。”
“那行,後會有期!”裡面兩人擺擺手,車窗“嗚嗚”升上去。
一句“後會有期”,讓莫瀟雲鼻頭一澀,喉嚨哽咽起來。
擺着手目送着車子駛出老遠距離,她還愣在原地。
說實話,心底裡很捨不得離開江城。
在這裡讀大學,又工作了三年,有最好的閨蜜,有真心待她的同事——雖然發生了那些事讓她呼吸着這裡的空氣倍覺傷心和壓抑,可想到要離開,心底裡還是濃濃的不捨。
落寞轉身,一眼看到站在身後的姜尚海。
眉心幾不可微地蹙了下,她慢慢朝住處走去,“這麼晚了,你怎麼還過來了?”
姜尚海跟在她身後,聞到她身上有菸酒味,緊聲問:“你喝酒了?”
“沒。今天辦了離職手續,請同事們吃飯,他們喝了,我沒喝。”到了門口,莫瀟雲停下步子,看樣子是想有什麼話在這裡說清楚,並不願姜尚海進去屋裡。
姜尚海也明白什麼,但沒說穿,只是問道:“你打算走了?”
“嗯。”
他愣了下,才鼓起勇氣,“小云,杜豔華跟你說的那件事,你考慮——”
“大海。”平靜打斷對方的話,莫瀟雲擡眼看着他,真誠地說,“你能那樣爲我犧牲,我很感動,但是我不接受。這是我一個人的負擔,沒道理牽連到別人。”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親兄妹似的,我是別人?”男人雋秀的眉頭輕蹙,白皙的面龐些微不滿。
“既然是親兄妹,那結婚豈不是更不應該?”
姜尚海被她反將一軍,愣了下,“小云,我的意思是——”
她搖了搖頭,“不管你怎麼說,我不會答應。”
“小云!”
“大海,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莫瀟雲加重了語調,拿出鑰匙開門。
身後的男人一臉失落,猶不放棄,又問:“那你什麼時候走,我去送你吧。”
“嗯,”她點點頭,進門,“等我確定了時間告訴你。”
關上門,莫瀟雲靠在門板上,心裡卻想:必須儘快走,而且是悄無聲息地走。
門後,似乎還有微微的嘆息,許久,纔有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對於姜尚海,莫瀟雲其實一直是愧疚的。讀書戀愛時,兩人感情還算不錯,可她爲了母親做了陳子敬的情婦,不得不辜負他。
p如今,承蒙他不嫌棄還想複合,可她的心早已另有所屬,不得不再次拒絕。
攤開來說,姜尚海還是個不錯的男人,只是感情沒有道理,她也無可奈何。
既然給不了未來,那就讓他趁早死心吧。
晚上,莫瀟雲纏着杜豔華聊了很晚。差不多從兩人認識起,許多啼笑皆非的過往都被提及,想着那時年少,青春無敵,如今回憶起來也曼妙無比。
杜豔華最近工作忙,接連加班,到了凌晨時分已經很困很困了,可莫瀟雲還在回憶着過往,她不禁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地問:“瀟瀟,你今天是怎麼了?還沒老呢,就開始追憶往昔了?”
莫瀟雲半真半假地說:“我都要當媽了,怎麼還沒老,老了……”
“胡說!”杜豔華嘀咕,越發犯困,“我要睡了,等我忙完這幾天咱們好好聊——對了,姜尚海那提議,你考慮一個周了,怎麼樣?”
她平靜無常地說:“晚上我見着他了,再談談吧。”
“嗯,那就好。”她困得睜不開眼,“我睡啦,你也趕緊睡,孕婦不能熬夜。”
“嗯。”莫瀟雲應着,卻依然睜眼,望着天花板,漆黑昏暗中,眼眸輕眨,逝去一顆友情之淚。
豔豔,對不住了。這些日子幸虧有你,可我要不辭而別了。
翌日。
杜豔華去上班後,莫瀟雲認認真真地把房間裡裡外外全都打掃乾淨,又給冰箱裡填滿食材。
將鑰匙留在了進門鞋櫃上的小竹簍裡,轉身最後看了看這登記在她名下可她卻並沒住上幾天的出租房,心裡也有不捨。
不知道將去哪裡,爲圖方便,她沒有帶什麼行李,只揹着一個雙肩包,輕鬆簡便的裝扮倒有一種要浪跡天涯的灑脫和隨性。
坐上出租車,司機問她去哪裡,她想也沒想,脫口而出,報了華商控股的那家知名私人醫院。
昨晚後半夜,腦子裡翻來覆去想着陳朝功的那句話。其實不知真假,但不知爲何,她就是想去看一眼那人,就當是,替寶寶去看看爸爸。
可是,真的到了醫院,她又猶豫了。
陳子敬那般身份,住的病房自然不可能隨便給人探訪。再說,衛東就在這裡工作,萬一碰上……
說來也巧,她正掙扎着,無意間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步伐生風般出了門診部的大樓,直奔露天停車場。
是衛東!
她心虛地往隱蔽處躲了躲,看到那輛低調奢華的黑色輝騰平緩地駛出了醫院,心跳驟然加速!
本來已經沒有勇氣進去了,可現在看到衛東離開,她又蠢蠢欲動,很想潛進去看看那人。
腦子裡還沒做出決定,雙腳已經不自覺地奔着住院部而去。
猜測着陳子敬應該還是住在先前的豪華套房區,莫瀟雲進了電梯直奔最高樓層。
可是,出了電梯卻又剎住腳步,因爲護理站的小護士還是她見過的,那陣子還照顧過她。
怎麼辦?心急如焚,都已經到了這裡,難道又要放棄嗎?
莫瀟雲咬着嘴脣,腦子裡亂極了,心跳快到一百八十邁。
心裡祈禱着那名小護士最好有事情走開一下,哪怕是一兩分鐘也好,誰料念頭剛過,那工作臺上的電話響起,小護士接完之後,朝走廊裡頭跑去。
心跳驟然達到高峰,莫瀟雲快步走過去,直接進了之前自己住過的那間病房。
繞過小客廳進到裡面,從玻璃窗朝裡一看,那靜靜躺在牀上還在昏睡的清俊男人,不是陳子敬又是誰!
快速蹦跳的心臟一下戛然而止,莫瀟雲立在那裡,緊張到連呼吸都停住。
隔着一道門,卻彷彿是永生無法跨越的鴻溝。
她只覺得二十多年的人生裡,從未有過這般五內俱焚、心痛成灰的時刻。
絕望,漫無邊際的絕望,比母親葬禮上的難過更甚。
他依然埋在一堆儀器和管子裡,跟在緬甸時的模樣差不多。那張臉較之墓地裡的一面,又瘦削了幾分,以至那五官深邃到令人心疼。
那般昏迷着,那雙凌厲飛揚的劍眉卻還緊緊皺着。
莫瀟雲死死攥着拳頭,微微顫抖,卻沒流淚。
痛到深處,已無淚。
他那般閉着眼睛,彷彿會一直一直睡下去的模樣,狠狠刻在腦海裡,烙在靈魂上。這以後的無數個日夜裡,她都在這樣的噩夢中醒來。
恍然回神,她聽到走廊裡傳來腳步聲,心裡一驚,頓時慌張起來。
可又忽然記起什麼,她伸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心裡默唸:寶寶,你看到了嗎?這就是爸爸,這就是爸爸。
她倉皇推門而出時,特護正要推門進來,不料裡面有訪客,嚇了一跳,忙問:“請問您是哪位?”
莫瀟雲低着頭只顧疾步走路,哪裡肯回答她的話。特護正覺得疑惑,不由
得朝她背影多看了幾眼,卻忽聽房間裡傳來儀器鳴叫的聲音,忙不迭地衝進去。
下一秒,驚呼一聲:“陳先生,您終於醒了!”
房間裡,那昏迷了一個多周的男人,豁然睜開了眼睛。
三年後。
南方繁華熱鬧卻也壓力極大的羊城。
莫瀟雲開着公司配的車,一邊握着方向盤一邊看腕錶,秀眉緊蹙,心想遲到了要死了。
這颱風早不來晚不來,怎麼偏偏這個時候來,雨下這麼大,聽說不少路都淹了,她繞道走遠路,卻又碰上大堵車。
雨刷武威霍霍地工作着,卻依然無法保留擋風玻璃片刻的清明。沒辦法,這是特大暴雨!
手機又唱起歌,她趕緊接起,有些緊張地解釋:“席總,我這邊堵車,太嚴重,恐怕趕不過去了。”
那端,一個醇厚卻帶着幾分冷淡的嗓音回覆過來,聽不出是否動怒了,“嗯。你手機裡有沒有備份,發一份到我郵箱。”
莫瀟雲擰眉,有些瑟縮地說:“手機裡的不是定稿,只是大致梗概。”
“發過來。”
“好好好!”莫瀟雲想着憑席老闆的聰明才智,有個大致梗概肯定就沒問題了,忙拉了手剎專心致志地撥弄起手機。
剛把郵件發出去,道路又通暢了一些,她踩下油門上路,才駛出幾步遠的距離,聽到前方傳來撞車聲。
莫瀟雲離得近,看到是三輛車連環相撞,中間那輛車被最後一輛小貨車追尾,半邊車身都沒了,看起來很嚴重。
雨勢太大,願意出來看看情況幫忙的司機並不是很多,莫瀟雲不做警察好多年了,可幾乎是本能反應,一看到危急情況就一馬當先地衝上去——當即拿過副駕駛座位下的雨傘,推開車門入了狂風暴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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