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念淺汐看着亦初辰用小勺攪拌着清咖，心底波濤洶涌。
亦初辰含笑道：“或許你們都認爲，這樣的婚姻對我也好，對林凝也罷，都是不公平的，但是相敬如賓未必不是一種婚姻的形式，或許比起如膠似漆的愛情，這樣的形式更加適合我們，也挺好的。”
念淺汐看他，幾乎不敢眨眼。
她忽然覺得害怕，這樣一個平和地談論着“無愛婚姻”的亦初辰，到底還是不是曾經的那個亦初辰學長。
沉默片刻，念淺汐忽然輕聲道：“學長，或許你已經不記得了，其實我們一起上過一節課的，是于娟老師的心理課。”
亦初辰的眼底光芒閃爍。
念淺汐就繼續說了下去：“那時候您曾經和我說過，關於婚姻這種事……還是要雙方都真心地喜歡彼此，這樣未來才能願意一起孕育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孩子也會很幸福。那時候您說，沒有愛情的婚姻，和墳墓無異。”
念淺汐清楚地記得，那時候老師曾經組織了一場討論，而最厭惡“相敬如賓”的，大概就是面前的亦初辰學長了。
那也是第一次，念淺汐看到亦初辰因爲什麼而爭論。
念淺汐看着亦初辰，忽然覺得現在的亦初辰彷彿被蒙上了一層霧氣，看不清摸不着。
亦初辰搖搖頭，淡淡笑了：“人總是會變的。”
“這麼快嗎？”念淺汐看他：“學長，你總會喜歡上一個人的……”
這句話由自己說出來，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
亦初辰笑得平靜，卻也帶着一點莫名的蒼涼。
他點點頭，看着念淺汐的眼睛，認真地說道：“的確，我曾經喜歡過一個人，但是後來我方纔發現，其實喜歡上第一個人很簡單，但是喜歡上第二個人就很難了。”
因爲前面的那一個人，她霸道地在自己的心底生根發芽，佔據了最柔軟的角落，從此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一個人，哪怕只是偏安一隅，都做不到了。
念淺汐咬住下脣，低聲道：“可是您不能這樣委屈了自己……”
“只是利益交換而已，而且這樣的婚姻形式很多，我和林小姐彼此都很贊成，挺好的。”亦初辰的神情很平靜。
沒有了剛剛那種能夠將念淺汐溺死的溫柔，也沒有了那一瞬間一閃即逝的蒼涼。
現在的亦初辰，平靜地和任何一個時候都一樣。
念淺汐只能沉默。
這一次的對話，談不上是不歡而散。
那個讓念淺汐窘迫的話題，亦初辰很是體貼，也再也沒有提及。
念淺汐不知道自己是該覺得高興，還是該替他難過。
但是念淺汐同樣知道，這一次離開，亦初辰就真的做好了他的決定。
從今以後，各自有各自的婚姻，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亦初辰還是很體貼，站在門口看着念淺汐跟着蕭家的車離開，這才放心地轉頭。
念淺汐在後面叫了他一聲，請他有空來家裡坐坐。
一切平靜而客套，就像是他們是多年的朋友，儘管事實也是如此，但是沒來由地，念淺汐覺得心底有點難過。
她輕輕捂住了自己的心
口，覺得那裡的心跳聲今天異常地大，鼓譟地讓她有點頭疼。
小楊擔心地看了念淺汐好一會兒，念淺汐這纔開口笑了笑：“今天的事情……”
“我不會告訴蕭少的，請少夫人放心。”小楊道。
念淺汐搖搖頭，笑意微微：“我的意思是，不用等越澤問，你就自己說出來吧。”
自己和亦初辰學長大概也就是在這裡了。
那麼讓蕭越澤心底存了芥蒂並不值當。
小楊微微一怔，還是低聲應了。
念淺汐含笑閉上眼睛，笑意微微。
很快，車子到了蕭家的私人醫院。
小陳已經離開了重症監護室，現在在高級病房裡面躺着。
他安靜地很，身上的傷痕已經沒了，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
念淺汐站在門口，忽然感覺身上很沉。
這裡面的氣氛太沉凝，讓人沒來由地緊張。
念淺汐吸了口氣，小楊見念淺汐的反應不對，忍不住低聲道：“少夫人，您在這裡就好了，我自己進去就是。”
“不……沒事的。”念淺汐咬牙，往裡面走。
小陳的表情很是平靜，躺在牀上，只是大家都知道，如果沒有那些看起來很礙眼的管子的存在，他或許早就死去了。
念淺汐問旁邊的醫生：“現在情況怎麼樣？”
醫生猶豫了一下，選擇了最擇中的說法：“現在病人的情況很穩定，需要進一步觀察。”
念淺汐一下次沉默了。
她明白醫生的意思，其實就等於和最初的狀態一樣，只是脫離了危險期，但是什麼時候才能夠徹底痊癒，或者換個說法，就是什麼時候能夠醒來……都是未知數。
醫生看了念淺汐一眼，這才點點頭出去了。
小楊在小陳身邊坐下，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了小陳的手。
曾經那樣剛勁有力的一雙手，現在在小楊的手裡，卻是一點握力都沒有，甚至連眼睫毛都沒有半點顫動。
念淺汐咬咬牙，低聲道：“你陪小陳一會兒，我……先出去了。”
“好的少夫人。”小楊低聲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念淺汐沒碰手機，就在外面靜靜地坐着，小楊出來了，眼圈紅紅的，看起來像是哭過了。
她低聲道：“少夫人，我們回去吧，謝謝您今天陪我過來。”
“應該的。”念淺汐沉聲說着。
兩人到家沒多久，蕭越澤也回來了。
看了一眼正在努力穿禮服的念淺汐，蕭越澤笑了笑，走過來幫念淺汐把拉鎖拉上了，看了一眼道：“是不是最近瘦了點啊？要不要換條裙子？”
念淺汐看了一眼，心滿意足道：“瘦了好，我不換，這樣顯得我苗條。”
“恩，也好。”蕭越澤笑笑：“今天新聞鋪天蓋地都是亦初辰訂婚的消息，我基本被科普了一天，整個蕭氏上下很多人都在聊這些。”
“我今天見到學長了。”念淺汐輕聲道。
蕭越澤的表情很平靜，手卻無意識地攥緊：“他……”
“我是去勸學長的，恩，是伯父的意思，你認識亦初辰的父親亦儒鶴嗎？昨天，
我接到了伯父的電話。”
剛剛還有點緊張的蕭越澤搖搖頭，明顯平靜了幾分。
念淺汐便繼續說道：“本來伯父的意思是，讓我去勸勸學長，最好是能讓學長回心轉意取消這樣的訂婚，但是後來，學長還是覺得這樣是最好的選擇。”
她本想讓小楊毫無顧忌地告訴蕭越澤，但是現在念淺汐發現……自己簡直是不吐不快。
蕭越澤拉着念淺汐坐下來，輕聲問：“你替你學長覺得委屈了？”
“我不太放心學長和林凝在一起。”念淺汐認真道。
蕭越澤笑了，伸手輕輕捏了捏念淺汐的臉：“也就只有你會爲亦初辰擔心了，按理說，林家現在嫁女兒過去，基本上林家將來一定是被白氏吞併的，他們是打算背靠大樹好乘涼，你的學長是那棵大樹啊。”
念淺汐茫然地眨眨眼。
蕭越澤繼續道：“或許我應該換個說法，亦初辰到了哪裡都不可能受委屈，沒有人能夠算計的了亦初辰，他不去算計別人就不錯了。”
念淺汐蹙眉：“你是不是對我的學長有意見啊……”
“怎麼會？”蕭越澤輕笑：“這是褒獎。”
念淺汐無奈：“哪裡有這樣的褒獎？”
蕭越澤湊近，在念淺汐的脣上蜻蜓點水似的一吻，笑了：“我是說真的，淺汐，你不要認爲有人會讓亦初辰吃虧，那是不可能的。現在亦初辰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一定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結果，或者換句話說……亦初辰是不會放棄這個聯姻的。”
念淺汐沉默下來。
她知道，亦初辰決定了的事情，沒有人能更改。
她同樣知道，自己也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亦初辰很溫和，可是那樣的溫和，是建立在底線之上的。
蕭越澤攬着念淺汐，語氣很是平靜：“現在林家也算是找到了一個最適合他們的辦法，他們很期待這次聯姻，至少在每次採訪中都對亦初辰讚不絕口，對於林家而言，這次多少算是高攀了，但是對於亦初辰而言，這不是雙贏，其實等同於是單方的勝局。”
念淺汐看他。
蕭越澤知道她不耐煩聽這些，索性湊過去輕輕親了一口，這才道：“總之，你不要擔心亦初辰，現在林家上下，沒有人敢對亦初辰不好的，是亦初辰給林家帶去了新的希望，所以無論亦初辰提出怎樣的要求，林家一定都會滿足的。”
這樣純粹利益的考量，念淺汐總覺得聽着難受，猶豫了一下道：“我不太懂這些，但是我總覺得，婚姻還是要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沒有愛情的婚姻就像是分母一樣，會消耗掉人所有的熱情……”
不知不覺，她發現自己居然也被亦初辰的說法影響至深。
“遇到一個喜歡的人，或許是個很幸運的事情，再進一步而言，能夠和喜歡的人結婚，相濡一生，那就是幸運中的萬幸，”蕭越澤看了念淺汐一眼，輕笑一聲問：“所以淺汐你是想聽我說情話了嗎？”
念淺汐無語地瞥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嘆了口氣道：“算了我去化妝了。”
“恩，不着急，我們一小時後出發。”
念淺汐吸了口氣，點頭應下：“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