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進行了接近四個小時才結束,當她被送出來時,因爲注射了麻藥還在沉睡,頭髮已經被汗水打溼,慘白的小臉看上去憔悴不已,露在外面的手還掛着鹽水。
顧少遲趕緊起身跟了上去,醫生嚴肅地看了等在門外已久的二人一眼,“病人做了胃部切除手術,身體會很虛弱。”
顧少遲的手忍不住撫在她面頰上,指尖微涼。
醫生對旁邊護士說:“先送病人去監護病房。”轉而問二人,“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
“我!”
“我!”
二人同時答道,醫生側目,微微一愣,這關係,頗爲複雜啊。
“我是言言的未婚夫。”江漓繼續補充道,顧少遲在一旁啞口無言。
醫生若有所思地望了他們一眼,“那你跟我來。”
顧少遲默不作聲跟着靜言去了病房,江漓則跟着醫生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看到醫生一臉的深沉,他有種莫名慌亂的心情。
程靜言的胃被切除接近三分之一,需要連續的掛水消炎和補充體力,顧少遲握着她的手掌,她皮膚很白,從小過慣公主日子,因此雙手的每一寸肌膚都是呵護極好的,白皙到幾乎能隱約看見裡面極細的毛細血管,藥水順着針管流淌進她的靜脈,溫度越發冰涼。
這樣一個被所有人都當公主呵護着的女孩子,卻因爲他承受了這麼多本不應該經歷的苦痛,若是沒有江漓,是不是真的就見不到言言了?
他害怕,後悔,自責,心絞的痛,所有情感都交織在一起,五味陳雜。他缺失了她人生中最痛苦無助的五年。
本來,這次是打定主意要帶走言言,可是現在呢?他沒有半分勝算。
江漓過了很久才進病房,顧少遲擡頭將目光鎖在他身上,試圖知曉醫生對他說的話,可是江漓很沉默,目光裡只有不屑。
二人守了整整一下午都不見她有轉醒的跡象,之前那個臉紅的小護士還特意爲他們送來了清淡的青菜香菇雞絲粥和幾碟配菜,擱置在桌上一直沒見有人動過。
此時的顧少遲已經是團長,只是離開兩天,一大堆公事便一頭壓了過來,電話也持續不斷,只見他神情越發嚴肅。
江漓也好不到哪裡去,公司的事情,以及江浩的失蹤,令他直撫眉心。
想到江浩,他便暗裡握緊了拳頭,他萬萬不該動程靜言,那是江漓絕不容許的。
程靜言醒來時,顧少遲正在醫院門口接電話,只有江漓坐在牀邊,目不轉睛地與她對視。
她險些以爲自己神智出現了混亂,當時來救她的人,不是顧少遲麼?爲什麼只有自己一個人,而他卻不在?她忍不住開始亂想並擔心他的安危。
江漓盯着她亂轉的眼珠,聲音沉沉道:“怎麼,完全清醒了?”
她剛想說話,一呵氣腹部就急劇疼痛,只能皺着眉頭緩緩呼吸,讓自己氣息順暢些。
“程靜言,你當真是個沒有心的女人,究竟要到什麼時候,你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程靜言一愣,她看得出他眼裡儘量深藏的幽怨,卻裝作不知,硬扯着嘴角笑道:“江漓,你生氣的樣子真幼稚。”
“餓了沒有?”他眼睛斜睨着她,故意將語氣說的很冷淡。
哪能不餓呢,之前江浩那禽獸,除了下藥外,就沒給她吃過一口食物,還被灌了那麼多酒,吐得連膽汁都快出來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江漓。
江漓站起身,從櫃子上取出一包藕粉,很是優雅地將那藕粉調成糊狀,一般女人們做的事情在他用同樣的動作演示下來,完全是天上和地下的差別。
似乎無論何時,江漓都會帶有天生的貴族優雅,總在不知不覺中散發出來,他有一張紳士的面具,面具底下卻深藏一顆不爲人知的狠心。否則,年紀輕輕的他怎能在商界叱吒風雲?若換做別人,只怕早已被排擠的毫無立足之地。
果不其然,他轉身就能看見程靜言那張蹙起的苦瓜臉,一臉的不樂意,聲音極輕極細地抗議道:“能不能換種食物?”
江漓不理,端着一隻精緻印花的瓷碗向這邊走來。
“那能不能加點糖,一點點就好。”
江漓覺得她這可憐巴巴的樣子甚是可愛,靜言向來性子犟的像牛,能讓她委委屈屈的時候還真不多,因此挑眉,露出迷人的微笑,“當然不行。”
“你這是虐待病人!”她不滿,不知不覺中加重了語氣,卻因扯動了腹部而疼的齜牙咧嘴。
“知道痛了?”他坐回原地,悉心地將拿碗藕粉稍微吹涼些,溫度適宜時舀起一勺,遞到她面前,“乖乖把這碗吃了。”
程靜言將臉瞥向另一邊,完全不理睬。
江漓也很是隨意,語氣淡淡,“不吃東西也不要緊,我的話反正你向來也聽不進多少。剛剛做了胃部切除手術,自然會有醫生來給你插食管,從食道里灌進去,餓不死的,你放心。”
插食管可不是件說着玩的事情,活生生從人的咽喉裡插進一根細管子,那要多噁心就得多噁心,程靜言將頭轉過來,“江漓,你果然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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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吃了嗎?”他笑着看她。
她微微點頭,可真當那勺子遞過來伸到嘴邊時,聞着那股味兒,她怎麼也開不了口。
江漓看她那爲難的表情,心裡多少也有些心疼,以往她確實都是吃了立刻會吐的,如果真有其他辦法,他自然不會忍心看她受這活罪。
江漓將勺子拿回來,“那我陪你一起吃。”說完,將那勺滿滿的藕羹塞進嘴裡,黏黏糊糊的一堆,無任何口味可言,滋味兒極爲難受,可他裝作若無其事的表情,將那藕羹津津有味的嚥下。
“其實細細吃起來,味道也還可以的,有淡淡的蓮香,不信你試試。”
程靜言看他笑得那麼勉強,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眼眶悄悄紅了,溼潤了眼角。
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
“傻丫頭,有什麼好哭的?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