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逢時知道小安很擔心,但他的理性有底線,沈愛如果出事,他無論如何不可能坐視。
“我還記得動手的底線。”
這句話,也是此刻他能給小安的、最後的安慰了。
剩下的也就只能看情況的具體發展了。
陳逢時的車加速趕往廠房區域,六分鐘後,已經停在距離廠房區較近的一座小區裡了。
陳逢時帶着兩箱子設備,跳上距離廠房區最近的樓房頂上,邊啓動無人機的自動比對地形環境的模式,邊通過偵查的無人機從空中拍攝的影像瞭解實況。
綠巨人還在地下,一時半刻沒有回到地面上的可能;而銀色戒指被吊起的設備垂在半空,身上是一圈圈的鎖鏈纏繞捆綁,本來抓着鎖鏈末端的覺醒者們都鬆手了,靠着地上,牆壁上的管道,以及適合纏繞捆綁的牆體固定,五十多處方向不一的加固之下,足夠讓她沒有力量掙脫了。
纏繞的鎖鏈猶如蟬蛹,沈愛僅僅露出頭頸,頭髮垂在鎖鏈上,偶爾有大風吹過的時候,纔會飄飛起來。她臉上沒有恐懼,反而有種絕不後悔、絕不低頭的倔強。陳逢時看在眼裡,痛在心裡,怒形於色。
地上,一羣綠色生命之力覺醒者催動綠色光霧,全涌過去包圍了銀色戒指,但是那些能腐蝕肌體的光霧對於硬質化狀態的防護能力毫無作用。與其說他們是在消耗,不如說是抱着反正用光霧總比不用來的好的心態。
真正有消耗作用的,反而是在沈愛下面站成一圈的二十多個灰色生命之力擁有者,他們分成三組,輪番對着銀色戒指發動窄形的聲波衝擊,每次七八股聲波衝擊,全都指向沈愛的頭部!
每當這時候,沈愛的眼裡就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在聲波的衝擊下,她的頭部、身體,持續不斷的震動,那種視線不停抖動,身體外表一層持續顫動的感覺,非常難受!
但所幸,這種程度的實質性傷害不算高,因爲硬質化的防護能力本來就會在承受這種打擊時產生硬質化外層和內裡纖維組織的防護性變化,連接的部分會變成抗拒聲波衝擊和殺傷的組織結構,雖然硬質化的外層震動的厲害,但其實對身體內部並沒有實質性的傷害。
可是,攻擊的手段不僅僅只有這些,還有十幾個土黃色生命之力的覺醒者,製造了狼牙棒似的超長細柄武器,伴隨着有節奏的命令聲:“砸!”
一羣人動作特意分前後次序的揮擊,一圈土黃色的狼牙棒就接連不斷的砸擊在沈愛的頭上,每一次的碰撞都帶着金屬的震響,那聲音,如用超大的鐵錘砸銅牆鐵壁似得!
此情此景,就是小安看見了,也不免覺得銀色戒指處境可憐,更何況是陳逢時?
但是,他們又都知道,雖然看起來情況讓人激憤,但實際上這些攻擊對銀色戒指沒有實質性的傷害,只有消耗作用。
尤其沈愛的銀色生命之力的防護能力特別強,吞噬核心後的力量提升雖然很慢,但防護能力的提升卻很高。看起來似乎都是硬質化,經過測試證明,她的各方面防護能力遠超核心吞噬的水平,加上生命之力覺醒初時就自帶硬質化狀態,大約十顆核心的防護能力就相當於陳逢時四十顆核心的水平,在某些單項防護能力上,甚至還更高。
看來恐怖的這些打擊,真正煎熬的是陳逢時的內心,而他的理性卻清楚的知道,銀色戒指在這種打擊面前,還能夠支撐一些時間。
至於一兩個深綠色生命之力的覺醒者不知道是玩,還是積極的想發揮作用,催生的巨大藤條拿來抽打沈愛,十次還只有一兩次能打到她的頭,更多時候都打在了纏繞她身體的鐵鏈上,消耗作用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
這樣的打擊讓陳逢時看着,覺得可氣!明明沒有作用,看那兩個人揮動綠藤,偶爾還停下來嬉笑對話,分明是玩的成份更多!
但還有看着尤其可恨的,是在廠房旁邊的辦公樓、宿舍樓上端槍射擊的,拿槍的像是比賽當作賭博,連射幾槍,子彈射中銀色戒指頭臉,碰撞出火星的顯然射中,命中最多的大笑着舉着手機,其他幾個輸的就依次拿手機掃碼那般,猜也是轉賬付錢。
這些人的行爲,看的陳逢時怒火中燒。他既是不忍看銀色戒指如此處境,又爲這些不尊重的行爲感到憤怒。
“我幹過這種差勁的事嗎?”陳逢時仔細回想過去的戰鬥,自問他向來還是尊重對手的,勝負是一說,拿着人如此戲弄玩笑,他真做不出來。
“成王敗寇,做沒做過又能怎麼樣?你能要求自己當一個什麼樣的勝利者,卻沒辦法要求別人。”小安不想說安慰他的話,這就是現實的殘酷。
許多寒了的心,就是因爲赤誠待人,卻被回以五六分的應付,甚至是兩三分的敷衍,更甚至是一兩分的自私的拒絕和無視。人這麼被傷了一次後,還有勇氣再保持原本的天真熱情麼?
“真想把這些傢伙的腦袋揍進爛泥裡!”陳逢時看着拿槍的還在繼續射擊比賽賭錢,拿藤條的還在揮動抽打,有個累了,還把藤條給別人,讓別人試試,得意的笑聲、叫聲,都能通過半空的無人機傳過來了。
‘試試打鞭打銀女神的滋味啊!怕什麼?過了今天就沒機會咯。’
另一個深綠色生命之力的覺醒着換了隻手拿藤條,其實已經累了,卻不捨得停下來,看着銀色戒指倔強的眼神,至今沒有屈服的意思,倍覺可惜的說:“要是能聽她求饒,哭喊,慘叫的話就更好了……”
一些人聽見了,都笑,直說口味太重。
還有人說:“金色血人打的時候銀女神肯定會叫咯——”
笑聲就更大,範圍也更廣了。
陳逢時深吸了口氣,默默給這幾個特別‘有想法,愛說’的覺醒者照了圖片,視頻,錄入比對系統,留作將來解析用。
所謂不做不死,這些人此刻肯定沒想到說的做的,全都落在一邊看着樓頂上的金色血人眼裡、耳中。
於他們看來,倘若金色血人在附近,肯定早就跳出來救銀女神於水深火熱了。
是的,陳逢時也覺得,他該這麼做,可他又知道,他絕不該這麼做。
不僅是他的理性知道不能,還有他的感性也知道。沈愛會感動他的救助,但不會從心裡認可他現在跳出去。因爲現在,她還能撐下去,還能支持很久,這時候他跳出去,是保護了她,而不是救了她。
陳逢時看着,拳頭緊握着,一直沒辦法鬆開,胸腔裡的憤怒沒有辦法平息,可是他忍着,不讓火焰蔓延燒進腦子裡。
他一貫知道自己屬於冷靜類型的人,可還是沒想到,他原來可以冷靜到這種地步。
一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灰色生命之力的聲波衝擊,土黃色生命之力的狼牙棒連環砸擊,都還在繼續。
藤條的抽打停止了,因爲那兩個綠色生命值的覺醒着的能量不足以支撐這麼長時間的連續使用,聽不到銀色戒指求饒什麼的,他們也覺得無趣了;一羣綠色生命之力的覺醒者也沒有繼續催動光霧了,因爲見不到任何作用,分明只是浪費能量,他們覺得沮喪、甚至自尊心被挫傷,可到底也只能接受現實,沒了繼續徒勞做功的意思。
小安時刻都在擔心,她不知道銀色戒指的可憐處境,會不會在下一秒讓陳逢時忍無可忍的跳下去救助。
她希望不會,卻怕他的理性沒辦法戰勝持續承受着煎熬的感性。
“應該讓她知道你來了,她如果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喊一聲你就可以出手。我只希望你在決定動手之前,能先告訴我一聲。”小安仍然沒辦法放心,時刻都做好了下一秒陳逢時就會熬不住跳出去的心理準備,可這麼緊繃着她都快熬不住了,只能提出這樣的、她自己都覺得很難做到的要求。
他若還能記得在跳出去前告訴她一聲,那就是還保有相當的理性,既然如此,又怎麼還會跳出去呢?
“這麼說,就能把我站在這裡,坐看十分鐘的責任推給她嗎?”陳逢時不想逃避,他是這麼做了,而且認爲是對的,即使沈愛將來感情上覺得失望,他也不想找藉口。
“你神經甭太緊了。我不認爲這是推卸責任,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她知道你在和不知道,未來在綠巨人的挑撥和對比下,感受上的差別會很大。”小安覺得自己有病,明明不喜歡銀色戒指,此刻卻又如此真心實意的替他們的感情操心。
但很快,她又覺得,此刻該這麼做!
她關心的是大局,關心的是此刻爲了局面煎熬着的陳逢時。
陳逢時沒有回答,小安覺得他這樣太煎熬了,於是遠程控制了一架無人機,裝上特製的發射裝置,很安靜的緩慢飛近到合適距離,看準了機會,把一個微型的設備射了出去,精確的落在銀色戒指脖子後面的鐵鏈上,然後提醒說:“快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