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明澤說的那番話是真是假，也沒有知道，聖人心底究竟是怎麼想的，但是在這一刻，就連宇陽宮沒有讀過幾本書的大侍女都知道，明公子怕是保不住了。
榮貴人意識過來後，歇斯底里的求饒，爹孃就這一個兒子，她也就只有這一個弟弟，死不得！
“聖人！聖人！還請聖人念在昔日情分上，放過阿澤吧！”
在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女人的眼淚就是這世間最柔軟的兵器，古來有多少冷血的帝王就是在這眼淚中消磨了殺機。
聖人的冰冷有了一瞬間的鬆動，明澤驀然醒悟，意識到自己就要身首異處，求生的本能讓他的生意 都有了一瞬間的破音！
“聖人饒命！聖人饒命！阿澤什麼都不會亂說的！”
一句話，無異於是提醒了聖人，此人，容不得！放過了他，這消息就會走漏！
哪怕他本身沒有那樣的想法，對自己都是大大的不利！
聖人的神情再次變得冰冷起來，明澤痛恨自己在聖駕面前不懂得如何爲自己開脫，只是一味的學着榮貴人的模樣，哭哭啼啼。
要知道，女人和男人到底是不同的。
女人哭起來那是梨花帶雨，男人若是像女人這般哭，會被嫌棄。
聖人微微皺眉，從踏足這間宮殿，他說的話很少，甚至是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
他俯下身來看着明澤，明澤，以前見他的時候，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的一個孩子長大後，竟然也會學的如此聰明。
但是聰明，也是有區別的。
有真的聰明，大智若愚，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那樣的人其實最愚蠢。
到死都是被自己的自以爲是害死的。
“好孩子，那些話你不該說的。”
聖人的眼睛裡充滿了憐憫，此時此刻，他完全有資格表達着自己的憐憫。這世上，還有誰能夠更有資格的表達憐憫的情緒呢？
明澤已經被這句話給嚇怕了，他的腿腳發軟，便是連動一下的動作都變得無比艱難。就像是一隻軟腳蝦。
聖人看着他這幅模樣，難得的笑了起來，“朕有很多歌兒子，他們死的時候，和你的年紀差不多。”
只一句話，榮貴人就瘋狂了起來，叩頭的聲音從這一句話開始從來沒有停過。
這是深宮女人的悲哀，一舉一動，或生或死，不管上一刻你是如何的錦繡榮華，旁人給夠給你的，同樣能夠收回。
明澤嚇得小臉蒼白，聖人的眼神更加柔和。就像是看着自己已經死去的那幾個兒子。
聖人的眼神，柔軟又帶了幾分殘忍，他從來沒有想過殺了明澤。
今日能夠來到宇陽宮，是聽了宮人的議論，心血來潮，也是想要看一看前日裡暈倒的榮貴人，今日身子是否安康。
卻從來沒有料到會撞見這一幕，一字一句，都猶如一把刀子一樣隔開了他的心腸。
聖人吃痛，自己要殺人。
因爲明澤的話，不管他有沒有那個心思，都會被冠上昏君的名頭，而事實上也是這樣的荒謬，作爲一國之君，作爲與邵輝同爲兄弟多年的好友。
他是真的有過那樣的想法。
哪怕，邵氏平定了西北，到最後，也會死在皇權專制之下。
這是一早就想好了，尚有些猶豫不決地 。
今日，明澤將他的心思完完全全的暴露在宇陽宮，這座宮殿，此時就像是一個具有生機的活物，在嘲笑着他的無能還有殘忍。
對待邊境的須狼兵馬束手無策，卻是對待國之重臣這般下狠手！
聖人感到煎熬，自然也不會讓其他人好過。
明澤此人，讓他感覺到驚訝，同樣的，也因爲自己的心思被人窺測，一見到此人，他便感覺到一陣恐懼，心悸。
說起來也是好笑，堂堂帝王竟然還會有這樣的情緒，對着一隻螻蟻。
這種厭惡的情緒，恰是在此時流露出來，哪怕是看着榮貴人拼命的把頭往地上叩着，便再也沒有了憐憫。
一切的寵愛與恩重，就像是一場夢一樣，鏡花水月，難爲了自己那樣用心用盡全力的演出。
聖人的眉眼依舊是那樣冷清，帶着帝王的殘酷，一步一步，踏出宇陽宮。
明澤跪在那裡，恐懼爬滿心頭。“活不了了，我活不了了....”
聖人就這樣離開.....
他突然間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伸手便將榮貴人頭上的金簪拔了下來，就在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朝着聖人而去！
義無反顧已經不能夠形容他的英勇，榮貴人擡起頭，當看清眼前的一幕
時，驚嚇昏厥。
大侍女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只因爲，明公子死的實在是太慘了。
——萬箭穿心！
胸前戳了個血洞，腦漿子也被箭射的濺了一地。
死的很難看。聖人的臉色更加難看。
守護皇宮安寧的木統領，嚇得跪在地上，遲遲不敢起身。若時晚一步，聖人便會被那瘋子刺傷！
所幸沒有大礙！他來的也是及時，說起來也巧，這個時候，正是聖人要看侍衛列兵排演。誰成想，竟然遇上這樣驚險的一幕。
明澤此時已經死的不能再死，聖人只是看了一眼他胸前的血窟窿，心悸這才慢慢的消緩下去。
他是怎麼也沒有想到，明澤在意識到命不久矣後會突然暴起！不過，轉念一想，也是極爲合理，螻蟻尚且偷生，這明澤在意識到命不久矣的時候，便想着拉着一國之君爲自己陪葬。
這樣的想法雖然瘋狂，卻不難理解。
聖人眉眼裡帶着冰冷，也是在此時他纔有閒暇暗中輕輕的吐了一口長氣。如釋重負。神情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冰雕。
“明澤犯上，累及家族，明家三族，流放西南，三年後始歸！至於榮貴人，便留在這宇陽宮慢慢休養吧。”
一句話，判定了多少人的命運。
明家流放三族，對於弒君這樣的大罪，便是株連九族都是時常有的。
而宇陽宮裡的榮貴人，此生。怕是再也見不到陽光了，可憐了宇陽宮的一干下人，要終日守在這宇陽宮，不見天日。
聖人最後看了一眼這諾大的宮殿，宇陽宮，自此後，便爲禁宮吧。殊不知，真正要禁住的，是明澤生前的那番言語。誅心之語。
便是他都沒有料到，明澤會自尋死路，挾持聖人，這樣的罪過，還真的是壯闊。
聖人擡起頭，看着遠處的天空，今日之事，說起來，實在是太過兇險，而在兇險之中又存在了諸多巧合。
木統領若是不帶人酒駕，明澤依舊活不過三刻。
當聖人踏出那道門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暗示，只要這明澤敢妄動一步，守在聖人身邊的太監就會立馬將人給制伏。
明澤的死，是必然的。然而明澤說的那番話，依舊讓聖人難以釋懷。
又或者是，坐立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