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記憶，究竟還有多少？
“慕離？”看出了慕離的不對勁，林青晃了晃他的胳膊。
如觸電般，她的溫度悉數傳遞給了慕離。
溫潤，柔軟。
那雙佈滿猩紅的瞳仁將視線重新落在林青身上。
她驚愕不止。
他……這是怎麼了？
彷彿落入了地獄一般，眼底皆是無盡的痛苦。
強忍着記憶的折磨。
但林青並不知，他的大腦裡，此時被零碎的記憶片段衝擊着，讓他的神經近乎崩潰。
慕離攥起了拳頭，上骨節蒼白，似乎用盡了全力才能壓下心頭的火焰——
那個女人，究竟是誰！
竟能讓他……
愛得無法自拔。
記憶洶涌而混亂。
慕離一時無法理清思緒。
他雙目充血的模樣實在嚇人，林青更加擔心。
“慕離，你還好嗎？”溫軟的聲音，甘甜的氣息，自林青身上散發而出。
對他來講，便是劇毒。
他此時卻聽不得這女人的聲音。
“滾！”
他是壓抑了心頭的怒火的。
否則，林青不可能安然地站在面前。
一陣清風吹進來，
林青扯着慕離的手指顫了顫。
似乎是因爲涼意，慕離的劇痛被吹散一些。
他定了定神，目光移向被林青輕輕握着的手腕，薄脣再度張合——
“滾。”
“你真的讓我滾？”這時林青才平靜地問道。
她盯着慕離，毫不避諱地投去焦灼的目光。
被她盯得那麼緊，慕離卻總不能將腦海裡那個女人的影子拋開。
急切，迷戀，困惑。
這些情緒像鉤子一般狠狠拴在他的心上。
“這話，還用我說第三遍？”
慕離將那隻將要觸碰到自己額頭的手，擋開。
眸光逐漸冰冷下來。
林青不惱。
因爲就算是被趕出門一百次，她也會回來一百零一次。
“好，如果這樣能讓你平靜，我就走。”林青自然地收回手，走到玄關處換好鞋。
當她開門將要離去時，背後有低沉的聲音響起。
“你不是她。永遠也不要妄想佔據了她的位置。”
口中的她，是許苑嗎？
林青有一瞬的失神，復而又恢復了往常。
攜起一抹淡淡笑容，並未回頭，只留下一枚漸漸遠去的背影。
大門關上。
十幾秒後，屋內傳來了電梯門開的聲音。
凌晨兩點的月亮竟然這樣好看。
夜空下只有一片皎潔，靜謐。
此刻，林青正走到月光下。
全身上下只有一隻近乎沒電的手機，和兩張過期的電影票。
她想起了，上一次穿這件衣服的那天，和慕離一同去了電影院。
早知道那個時候，就該多和他一起去幾回的。
林青沿着江邊行走，孤零零的身影倒影在水中。
連同一起的還有那輪皎潔明月。
嗡——嗡——
衣兜裡的手機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掏出手機一看，來電人是慕離。
林青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接聽。
過了半分鐘，他又打了過來。
咬着脣想了想，林青在屏幕上滑動一下，接通——
嘀的一聲。
手機沒電了。
擡頭看看月光，漂亮。
沒走多遠，她挨着江水在一旁的石階坐下。
這是第一次，她在這個角度看風景。
雖然在這裡住了許久。
原來她對這裡還是那麼陌生，似乎，熟悉的只有慕離。
然而現在，慕離也變得陌生了。
客廳內。
燈不知何時關了。
屋裡一片漆黑。
似乎這樣，關燈的人才能保持冷靜。
記憶是混亂繁複的，全都是無法辨別的片段。
女人的笑，女人的撒嬌，女人的淚水。
比塗滿了毒藥的匕首更加殘忍。
慕離坐在沙發上，身體前傾。
雙手張開十指相對，將胳膊撐在膝蓋上。
一擡眸，黑夜裡那個女人彷彿就在眼前。
“你……是誰？”
他沙啞開口。
卻沒有得到回答。
女人的脣角彎起一個美好弧度，容貌仍是模糊。
“你在等誰？”
眼前的影像，如同真實一樣。
只是對於這一點，慕離是清楚察覺的。
女人的話徘徊在耳邊。
他，在等誰？
那影像在腦海中開始混亂，黯淡，逐漸消散。
女人自始至終佇立在慕離面前，良久又開了口。
“慕離。你究竟……在等誰？”
漆黑的夜空中，只有一輪皎潔明月。
光芒透過窗戶淺淺打進來一些，烏雲散去後，更顯得明亮。
那道月光，灑在了茶几旁。
木地板上隱約留着那杯不明液體蒸發乾涸後的印記。
他才終於發現了一個事實。
林青不見了。
準確的說，是被他趕了出去。
一瞬，腦海中的影像盡然消失。
他心裡那個聲音變得焦躁煩悶——
快，把她找回來。
慕離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機，撥通了林青的號碼——
他竟然將林青的號碼熟練地按出，沒有一絲猶豫和思考。
電話通了。
然而沒有人接。
再打。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該死！”慕離忽地將手機摔出很遠。
白色的機身四分五裂。
當他衝進黑夜中，試圖尋找那枚瘦弱嬌小的身影時，林青早已不見了。
第二天清晨，當林青站在門口輸入密碼時，密碼鎖發出了警告——
輸入錯誤。
手滑輸錯了嗎？
再輸入。
還是錯誤。
林青撓撓頭，輸第三遍。
繼續錯誤。
……
大概輸到第十遍的時候，密碼輸入器被鎖定了。
林青有些鬱悶。
昨晚在她離開後，慕離竟然將密碼換掉了。
這個男人，多半是在報復離家的她。
可是，讓她滾的不是他自己嗎？
失憶之後倒是學會了在別人身上泄憤。
門鈴按了三百遍卻沒有人迴應。
打手機，關機。
當她按到大約第四百遍的時候，門終於開了。
慕離臉色不好。
他幾乎一夜沒睡。
向來不穿同一身衣服的他，此時還穿着昨晚的那件襯衫。
袖子向上捲了幾下，領口的扣子鬆開了。
他這個樣子，林青是第一次見到。
“沒有休息嗎？”也不等慕離開口，林青已踏入玄關。
她沒有換鞋，而是看了看錶。
六點一刻。
“你還知道回來？”慕離聲音暗啞，對她擅自進門的行爲
感到不滿。
林青卻還在想着剛纔的事：“密碼怎麼換了？”
“之前的數字，我很不喜歡。”慕離懶得再管門口的林青，徑自去廚房倒一杯水喝。
走到一半，聽到林青在身後幽幽道：“那是我的生日。”
“怕什麼，”慕離回頭，一雙眸子此時散發着薄冷的光，“我只是換了密碼，不會這麼快就把你趕出去。”
呵，原來這女人是將自己的生日設成了密碼。
膽子還真是夠大。
當他端着杯子回到客廳，想問她昨晚去了哪兒時，瞳孔突然收緊。
女人正半蹲在地上清理電視櫃旁的碎片。
那些碎片還保持着昨晚她離開時的狀態，零零散散落了一地，稍有不慎就可能刺傷了腳。
好在昨晚慕離就算再不正常，也沒踩到。
一隻小型淺藍色塑料桶立在林青手邊，裡面被塞得半滿。
望去，裡面盡是碎片，大多被摔裂開來，棱角鋒利。
林青彎着腰小心翼翼地將大塊碎片拾起來，再把細碎的聚攏到一起，一點一點裝進垃圾桶。
可能是太過認真，完全沒意識到旁邊有人停下了腳步，而且，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
或者說，盯着她的臉龐。
側面看去，她的臉小巧精緻，鼻樑微挺，雙脣緊緊抿着。
就連清理垃圾也這麼仔細，慕離倒是頭一回見。
一時覺得稀奇。
他明知這些細小碎片鋒利無比，且收拾起來容易扎手，還是在林青頭頂上冷不丁地叫了一聲。
“林青。”
聲音不大不小，恰恰嚇得林青驚了驚。
手指一抖，正好手中的碎片冒出一個鋒利的尖，刺進了她右手的無名指肚。
傷口不大，鮮紅的血卻汩汩流了出來。
而且絲毫沒有停下的勢頭。
越是這樣的傷口，就越是血流不止。
林青眉頭微蹙。
下一個動作卻令慕離靜默在了原地。
她將正在流血的傷口含在嘴裡，吸掉了上面的血漬，繼而沒事人一樣又去收拾碎片。
“喂。”慕離邁出兩步，正好站在林青收拾到最後的碎片上，沒理會對方的阻撓，“你在幹什麼？”
不知爲何，看到這一幕的慕離，很不爽。
林青只張口就催促：“你快到一旁去，踩到碎片了。”
說着就去拉慕離的衣袖。
只怪她半蹲着太低，一揚手打在了慕離的大腿上。
啪的一聲，略有些響亮。
慕離眉頭皺起。
她，剛纔是在責怪自己？
林青只是擔心慕離踩上去，會被碎片紮了腳。
卻全然忘記方纔是誰故意使壞，讓她弄傷了手指。
慕離向旁邊挪開半步，林青覺得不好意思，便想先將碎片收拾乾淨再說。
誰知探出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因爲遇到了阻力。
抓起她手臂的男人將她撈起，下一瞬，兩人便已離電視櫃遠遠的。
林青責備：“你纔是。要做什麼？”
沒看見她在忙嗎？
失了憶的慕離，倒忙倒是越來越會幫了。
慕離攥着她的手鬆開，卻迅速又捏住了其中一根手指的指肚兩側，稍稍用力，傷口處便血涌如注。
“啊喂！”林青瞬間疼得倒吸一口氣，用力將手指抽出。
可是慕離捏得太緊了。
她的血緩緩流下，染在了慕離的手上。
“你瘋了？”林青瞪過去一眼。
“你昨天擋在我車前的時候，怎麼不問問自己是不是瘋了？”慕離的口吻冰冷且嘲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