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寧郡主府裡,喬珺雲正在親眼看着清塵師太寫信。而身處於後宮之中的慧芳,正跪於養性殿的正內殿之中,畏懼於上首鳳椅之位上端坐着的太后,低頭不語。
太后半眯着眼,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指套輕輕刮過手心,陰沉道:“雲兒剛回去不久,你不在郡主府照顧她,跑進宮來做什麼!難不成那個叫梓兒的小丫頭,就那麼重要?”
慧芳的身子輕輕顫了顫,強忍着想要蜷縮起身體的想法,重重的叩了個響頭,道:“啓稟太后娘娘,老奴貿然進宮確實是爲了梓兒。這其中有些關竅,還請給老奴個機會,好一一道來。”
“呵!關竅!”太后冷哼一聲,輕扯嘴角道:“好久沒與你細聊,不知你何時知道了哀家都不知道的事情。竟是要你來告訴哀家才成!哼,好大的膽子!”
“太后娘娘請息怒,只請您聽老奴細說一番,若是您不以爲意,那就當老奴不過是隻狗,亂吠了幾句罷。”可能是有了開口的契機,就容易了不少。慧芳壯着膽子討好的說道。
太后沉吟不語,就那麼冷冷的睨着慧芳,不知過了多久,才若有似無的‘唔’了一聲,似乎代表着準允。
那輕微的聲音傳到了慧芳的耳中,使得她頓時驚喜起來,又叩了一個頭,才難掩激動道:“啓稟太后娘娘。老奴在幾年前突然得知,梓兒其實是慧澄師傅留下的女兒。因爲慧澄師傅有所難言之隱,又時日不久,纔會將梓兒送回了本家。由着梓兒順循着家族,而被送入了宮女司。多年以來,梓兒因爲父不詳,而被多番冷落欺辱。老奴乍一聽聞此事,就對梓兒又憐又愛。爲了給梓兒個好些的環境,纔會攛掇郡主留着梓兒在郡主府上做工。”
話落,慧芳的心就忐忑了起來。養性殿內安靜得很。就連她自己的呼吸聲。都因爲這過於寂靜的環境,而顯得粗重起來。坐於上首的太后不知爲何,半晌也沒有說話。
因着慧芳一直低着頭,所以並沒有發現太后此刻僵住了身子,兩眼放空顯然是魂不附體的模樣。太后一時半會兒還無法消化這個消息——慧澄死了,但卻不是在十八年前就死了的!
慧澄離開了這個後宮,卻在宮外剩下了年近十六歲的梓兒,還因爲無處投靠而不得不將親生骨肉送回幾十年不與之聯繫的家裡!
需知太后一直以來最看重的就是慧澄,即便是慧澄離開了十八年,這一點也一直都沒有發生過改變。此時此刻。她不禁有些傷心與感慨。不明白慧澄爲何被逼到了絕境,卻仍舊不願意回宮求助於她!
是!她是眼睛裡容不得沙子。但只要慧澄將一切坦白,她又怎麼捨得跟在身邊幾十年,比親姐妹還要親的慧澄受苦呢?
太后甚至還有些恨,恨慧澄爲什麼會在年近四十的高齡,爲一個不知道好壞的男人冒着生命的危險誕下子嗣。她又不禁在心中懷疑,當年慧澄詐死脫離後宮,是否因爲多年之前就與那個男人私下裡交好呢?
太后一旦想到慧澄爲了個野男人。就拋棄了當時最需要輔佐的自己,就不禁怒從中來,狠狠地瞪視着眼前的空氣,似乎慧澄就站在她面前,能給她一個結果。
有人可能不明白太后這等心狠手辣之人,爲何會如此在乎一個奴才。但只要是人,心都是肉做的。太后雖然陰狠毒辣,但心中也有最爲信任的人——就是自小一起成長的慧澄與慧萍。
在太后愣愣的發呆了半晌之後,不知碰到了那根弦。理智瞬間迴歸於現實。她出奇冷靜的看着下面跪着不敢動的慧芳,低沉着問道:“說!當初騙了慧澄的那個男人是誰!”
慧芳聽太后一出口問的竟然是此事,心中的大石不禁的鬆快了不少。她擡起手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師傅當年糊塗,若是知道太后娘娘您如此關心她,想必也不會一時想不開,在外面悽苦的瞭解了餘生啊!可憐師傅當初的一片癡心,因爲黃博楷的花言巧語,而離開了皇宮。結果,卻因爲年老色衰,再加上懷着梓兒的時候,沒有東西滋補,生產的時候身邊無人看照。最後、最後就......可憐師傅啊,在臨終前,都無法對太后娘娘表述出心中的懊悔與痛苦啊!”
太后在慧芳剛側面的恭維了幾句,再加上表達出慧澄的懺悔時,心中頓時就柔軟了不少。再乍一聽到黃博楷竟是負了慧澄的那個男人,就怒從心頭起,重重的拍在鳳椅扶手上,怒斥道:“好啊!這個黃博楷竟然敢欺騙哀家的人,還害的慧澄她丟棄了性命,連慧澄留下的女兒都不管!黃家!黃家!難不成他們還真以爲能無法無天了不成!”
太后的年紀到底大了,怒吼了半天突然覺得腦袋一痛,不自覺的扶着腦門,氣的直抽氣。
慧芳見太后被轉移了注意力,雖然暗自裡有些慶幸。但也怕太后怒到極致做出什麼事情來。當即,提高聲音道:“太后娘娘息怒啊!慧澄師傅的在天之靈,絕不想見到您因爲她而發怒動氣。還請您保重身體纔是啊!”
慧萍第一時間上前扶住太后,從荷包裡掏出藥油,倒出一些爲太后輕輕按揉着額頭。
與此同時,還不忘細聲勸慰道:“慧芳說的是,您可要保重身體,才能爲慧澄討得公道啊!那黃博楷果真大膽,竟然敢誘使慧澄離宮,還不珍惜慧澄,害的慧澄死在宮外,真是命苦啊!”
太后一聽,心中頓時生起悲意,連連哀嘆了兩聲,追憶道:“當初慧澄死的時候,哀家不知道有多麼難過。慧萍你跟慧澄是最早跟着哀家的,一輩子忠心耿耿,就等同於哀家的左右手。唉,誰能想到慧澄竟是逃到了宮外,被黃博楷那個賊人騙了身心,生了孩子後卻因爲損了身子,就這麼離開了人世啊!”
一聽太后對慧澄的離開用了逃字,慧萍的心就咯噔一響,不着聲色的說道:“對了,今日早上的時候,您不是說過一見到梓兒,就覺得眼熟、心生親切來的嗎?老奴現在一想,就發現梓兒與慧澄竟是有七八分像,也怪不得太后娘娘您一眼就看了出來。這啊,想必就是您對於慧澄她幾十年的熟悉,這可是她爲梓兒留下的福分。如果,慧澄在天之靈能曉得您對梓兒的看重,想必會覺得無比愧疚,懊悔於當年受了黃博楷的蠱惑,而忍痛離開了您的!”
太后用帕子擦拭着眼角,臉上的薄粉已經被淚水弄花了。
實際上太后心裡也是明白當年這些事情不如這麼簡單的,可不知道怎的,竟是不想過多的追究慧澄的離開,只恨着黃博楷那個臭男人了!
這麼想着,太后的眼神就變得有些晦澀,蒼老的聲音嘶啞道:“哀家的年紀大了,心軟了,也變得戀舊了。趁着現在能珍惜的時機,就好好地珍惜吧,慧澄她.......罷了,哀家到底還是忘不記當年你們倆如何保護輔佐着哀家,在當年危機重重的後宮之中,佔得一席之地的。”
聽了太后的這話,慧萍與慧芳就都明白這是不想再追究的意思,俱都是鬆了口氣。
慧芳還不忘趁熱打鐵道:“即便太后娘娘如此寬宏大量,想必師傅還是覺得愧疚不已的。也不知道慧澄師傅,因爲這幾十年沒有陪伴您,會有多麼的愧疚與懊悔啊!”
“好了,你的那點兒小心思較比慧澄可差得遠呢!”太后不知道是誇還是貶的說了一句,見慧芳的表情僵住,才搖頭輕嘆道:“罷了。既然你還能記着慧澄當年的師徒之情,自從知曉梓兒的存在之後,就小心謹慎的護着,也算是有良心的。不過......你竟然對哀家隱瞞了此事,哀家還是覺得十分生氣!梓兒她到底是慧澄留下的血脈,只要你說出來,哀家又怎麼會虧待了她。而且,也不會鬧出今日的烏龍事啊!”
太后一想到梓兒差點被她洗刷的乾淨,親手的送到皇上的牀上,心裡就複雜的有些不是滋味兒。之前聽慧萍那麼一說,再回想起來梓兒的容貌,竟是覺得她與慧澄完全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由此,不免的有所偏愛,自然是不願意再讓梓兒這樣上了龍牀,甚至有可能被皇上直接殺死,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其實,這不過是太后因爲慧萍的暗示,而對梓兒愛屋及烏罷了。實際上梓兒與慧澄的容貌只能算得上是有五六分像。但是,慧澄已經離開十八年,即便是太后對她的印象再深刻,時日久了難免對於慧澄的長相有些模糊。
所以,經過慧萍的一句話,太后不由得就將梓兒與慧澄掛鉤,本來腦海中慧澄模糊的面容,也因爲由梓兒產生的聯想,變得與慧澄足足有**分相像。
再說慧芳,一聽到太后似乎有遷怒的意向,就連忙擡起頭,苦哈哈的說道:“誒喲喂,老奴可是冤枉的很。當初老奴得到師傅委託的人遞的消息的時候,那紙條上好巧不巧的說只希望梓兒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不希望讓梓兒出現礙了您的眼。再加上老奴總以爲您沒有原諒師傅,所以纔會一直隱瞞下來的。還望太后娘娘明鑑,老奴只是爲了了全師傅的心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