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珺雲被放置在養性殿偏殿內的鬆軟牀鋪上,但她卻對周身環境的變化沒有絲毫的察覺。她只覺得腦袋裡昏昏沉沉的,時不時閃過一些畫面,或無比熟悉或顯得有些時間悠遠。
上輩子在宮中的每一步邁的有多麼小心,在太后面前說的每一句話有多麼的深思熟慮,林林總總親自接觸過的敵人或者是朋友,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喬珺雲的腦中不停的閃現着。
隨着真相的揭開,原本閃現過的畫面轉瞬間便消失不見。轉而替代之的則是這輩子喬珺雲剛回到八歲的那一夜。鮮血,黑暗的夜,被救了下來的夢妍姐姐和青姨娘,還有性子活潑可愛的彩果。雖然沒有爹孃和哥哥的存在,但也能堪稱是較比前世好了百倍的開始。
但畫面一轉,長着親哥哥的臉自稱是喬俊彥的少男出現,他惡劣的踩着喬珺雲的腿,嘴中說着鄙夷不屑的話語,讓她心中一片冰冷。但接下來的發生,卻是讓她極爲震驚——那顆藥丸究竟是什麼,爲何之前幾乎要骨裂的傷勢倏忽之間就完全消失,恢復了輕鬆健康呢?
更讓人不敢置信的是,喬俊彥竟然還會什麼勞什子的催眠術,若不是有張蝶語在旁邊幫忙的話,恐怕她與彩果都要變成了喬俊彥隨意驅使的傀儡!
對了,兒時的張蝶語依稀能看出長大後清麗無雙的模樣,但周身帶給她的氣息卻是有些不同了。這個女子與彩香是她上輩子最爲虧欠的,心中忐忑不安的想要接近,在共同泡湯之後,卻彷彿解開了心結一般——事實真的能夠有這般美好嗎?
且不說喬珺雲上輩子臨死前用張蝶語作伐子,狠狠地傷了她的心。只說她在喬珺雲死之後,還幫忙覆滅了溫儒明與太后共同掌握的前朝後宮。再加上當年是喬珺雲先對張蝶語產生懷疑才疏遠對方的,這粗略一估計她不知已經虧欠了對方多少。
還不等喬珺雲沉浸在對於張蝶語的複雜情緒之中,眼前的景象突然再次變幻,讓她再次看到了行事詭異的清心住持。以及那個曾不知所蹤又突然出現的無妄大師。
聽着無妄大師口出狂言,要取她的心頭血與血肉,喬珺雲冷冷的看着他那張老臉上的表情,根本沒發現有哪裡像是在開玩笑的意思。
之前事情發生的時候,喬珺雲因爲清心住持偏過身子而沒有看清她的神情,所以對於她的立場很是奇怪。但現在昏迷之中見到的景象,竟像是故意讓她看清她二人的舉動一樣。將清塵師太的一舉一動展現的清清楚楚。
因此,喬珺雲明確的看到。在無妄大師說出要取她的心頭血與肉的時候。清心住持雖然表現得極爲震驚與詫異,但隱藏在眼底的興奮還是沒有被她錯過去。
興奮嗎?也就是說無妄大師的話很有可能就是清心住持提前指示的,只是因爲喬珺雲與太后的反對,而不得不‘討價還價’嗎?
呵,如果真的是慈心佛腸的,又怎麼會對於這種血腥的提議而感到興奮與激動呢?
看來,太后給清心住持扣上的修習妖法的罪名並不算誇張。
唯一讓喬珺雲疑惑的就是,清心住持到底有什麼目的,是一早開始便包藏禍心,還是在遇見了她或者發現了她的原因而存了旁的心思呢?
心頭血。活生生剜下來的肉,這兩樣取自她身上的東西莫非是重中之重?
喬珺雲隱隱捉摸到了些感覺,但不待細細追究下去,腦中的畫面又是好一番變化。待得平復展現出來的時候,正是太后撒謊說霍思琪也被清心住持要求取肉一事當中。
如果是當時剛發生的時候。喬珺雲可能會以爲這是太后不相信霍家才如此說的。但是當腦海中看得十分清楚的太后,正隱藏着隱晦的雙眼時,便明白這一切可能沒有那麼簡單。或者說,也許太后可能知道一些關於清心住持所求爲何的原因?
喬珺雲只覺得她隱隱觸摸到了什麼等待她來親自揭曉的秘密,但無論如何還是差着臨門一腳,擋在秘密前的隔閡可不是那麼容易撕裂開來的。
就在喬珺雲的情緒變得有些低落的時候,大腦中閃現的畫面忽然消失得一乾二淨。而她的意識也迅速龜縮回去,猶如一隻弱小的兔子,在遇到強大的危險時下意識的開始逃避。
但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喬珺雲正茫然想着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的時候,她只覺得大腦傳來了一陣劇痛,也不知道是觸碰到了哪根神經。
在守在牀邊的御醫們眼中,雲寧郡主很有可能是傷到了大腦,纔會因爲擡起來放到牀上而渾身微微抽動起了身體......
至於喬珺雲掩在另一側被子下面的右手,則是顫抖的更加厲害,一下下的頻率極快,如果有人看到肯定會懷疑那隻手會否因爲不受控制的劇烈抽搐而報廢的。
在劇痛剛剛襲來的時候,喬珺雲又覺得從右手腕爲起點,有一股讓她極其舒適的熱流,正順着她的手臂緩緩向上蔓延着。一點點的到了手肘處,不多時又流動到了肩膀。
就是因爲這股熱流,她跟抽了羊癲瘋似地右手已經差不多完全平復了下來。
已經遊動到了右肩膀處的熱流,停頓了兩息時間之後,倏忽之間猶如炸裂開一般分裂成無數條熱流,順着喬珺雲身上的無數經脈緩緩遊走着。
而還在產生劇痛的頭顱,也因爲這些分不清數量的熱流而安靜舒服了下來。之前的痛苦似乎只是轉瞬間便消失,所有的痛苦遠離了她,留下的只有寧靜平和。連喬珺雲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一抹輕鬆的笑意。
看到雲寧郡主緊皺的小臉變得放鬆,甚至還露出了若有似無的笑意,正爲其鍼灸的楚原就暗地裡鬆了口氣。見她已經完全安靜了下來,就將插在她頭頂上的幾根銀針拔了下來。
太后在旁邊坐着,看到這幅情況,便有些擔心地問道:“雲兒她不會復發癇症吧?之前她再次傷到了右手,哀家看着傷口雖不算太深可也有些嚴重。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隱患。”
此刻內殿的御醫只剩下了孫院首以及楚原,聽到太后問話,孫院首看了楚原一眼,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這纔回複道:“回太后娘娘的話,郡主手上的傷雖然有些嚴重,但是卻並未傷筋動骨,只要在養傷的時間內不要亂動,應該就沒有問題。只是因爲傷口入肉,所以日後可能要用祛疤膏來達到不留下任何影響的效果。至於您所說郡主患有癇症,還請您完全放心。這次郡主因爲有了緩衝,所以並沒有直接磕到頭部。現在後腦勺上的大包只是因爲產生了些淤血,只要日後配以鍼灸與藥湯一同進行,不消半月時間便能使得淤血完全消散。”
“唔,那就好。”太后的臉上閃現着輕鬆之色,但轉眼看到喬珺雲的時候,又變成了滿滿的擔心:“之前哀家曾經賞賜給雲兒兩瓶雪肌膏,可是她卻說用過之後並沒有效果。想來孫院首與楚御醫也已經發現,雲兒手腕上的傷疤與剛剛痊癒之後並無太大區別吧?除了痕跡淡了一點點之外,竟是一點效果也沒有產生,真不知道是不是過了藥效年限。唉,那些子外面進貢來的東西,哀家現在也不敢相信了。哀家曾聽雲兒說過,楚御醫很是擅長配製這些藥膏之類的東西。等你爲郡主專門配置好祛除疤痕的藥膏,拿給孫院首確定效果之後,再投以使用。”
“是,微臣定不辱命。”楚原在面對太后的時候,出乎意料的恭謹到了極點,原本偶爾在喬珺雲面前表現出來的啷噹二意全然不見。
“唉,以前傷在手腕上,尚能用鐲子之類的飾品遮擋。現如今就連手背都添了這麼一道傷痕,若是哀家不想辦法爲雲兒講這幾道傷疤祛除了,恐怕有生之年都不能安心了。”
“太后娘娘仁慈。老臣觀您氣色,發現有些氣血不足,想來是之前過於勞心勞力,還請您好好休息一下吧。”孫院首一副就事論事的模樣,沒有絲毫討好的模樣:“您心底仁善,關心着雲寧郡主的安危,實乃是郡主的福氣。只是若郡主清醒之後,看見您如此虛弱氣色,恐怕是會傷心的。”
楚原的眉頭微微動了動,跟着彎腰拱手道:“孫院首說的對,身體的安康是人的立根之本,還請太后娘娘多多保重身體。”
“你們有心了,起吧。聽你們之前說雲兒並無危險,但哀家心下不安,你們先去外面候着隨時等着傳喚吧。雲兒的藥,還請孫院首與楚御醫看着些。”太后擡手捏了捏鼻樑,覺得有些睏倦。
等孫院首與楚原告辭後,太后就用帕子揉了揉眼睛,覺得清醒了些才停下。
正好這個時候,霍思琪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