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在品灼華的血的時候,腦海裡會看到她往日一重一重的記憶。直到很久以後,我同老君在一處吃茶時候,他同我講:“大抵是,情至深,情至身罷。”
所以,情到深處,連血肉身軀,都被一一滲入,如刻骨銘心一樣罷。歸根結底,是灼華的深情。
可是自古情深畏緣淺,緣分未至,相思枉然。
本神君愣怔之中,恍然未覺口中餘下的血水順着嘴角流下來滴到我前襟,一衆小桃花圍上來撕扯我的衣服,個個花容失色,放聲大哭,她們見我這幅模樣估計是曉得自己的主子沒救了。
我肺腑裡被那枯苦的血味給攪得翻江倒海,費力屏住心神唸了訣語,赤紅色的丹藥便緩緩從我身上浮出來到我脣邊,我搖搖頭:“給灼華。”
那丹藥便順從我的心意,浮到灼華的脣邊,氤氳血霧從丹藥表面泛出來,緩緩滲入她的脣中。
枯苦味多少有些消散,她腰間的劍口也漸漸癒合。
血,是止住了。
可那幫小桃花們哭得更厲害。我暈了暈,差點栽到地上。伸手摸了一把眼淚,卻有更多的眼淚涌出來,“縱然我救人的行爲這般大義凜然,你們也不至於感激至如此罷。”
說完竟真的栽倒地上。
扶住我的那朵小桃花也摸了一把淚:“宮主的血止住了,我們是喜極而泣呢!”
……一羣白眼狼。
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滿滿當當都是灼華。
有時候,我們會安慰在那些令人傷惘的夢中走不出來的自己,這僅僅是個夢,莫要難受。
可是,我們卻又真真切切地曉得,這不是夢。
褐色的血液包裹着枯苦鋪天蓋地涌上來,比我幾百年用的湯藥更要苦幾分,無數畫面出現在我腦海,一幅一幅,讓人心裡抽痛。我喊着:“灼華,灼華。”
可她聽不見。
窗外夜雨傾盆,她讓被子捲起來端坐牀上的模樣,怯怯得像一尊裹着糉葉、只露出白嫩嫩尖角的米團。剛剛親過她的少殷,此刻正在爲如何向她解釋什麼是男女情愛而傷神。
我看着少殷這幅模樣,竟然希望他一直都是少殷,一直都是。
可他偏偏……偏偏爲何要跟我師父長得一模一樣……
若非經歷過千顏和簡容這一茬,我大抵也就自我安慰:他們不過是長得像而已,怎麼會是同一個神仙。可如今……我卻不敢斷然否定他同我師父沒有干係了……
他用素絹給被窩裡的人兒擦着頭髮,斟酌道:“我不是鳥,你也不是鳥……但是我們這樣是跟那對鳥一樣的,只是與那對鳥的方式不同而已……”
莫說被窩裡的人兒聽不懂,連我這個本應該清的局外人竟也聽得迷糊。這少殷,哦不,他有可能……是我尊師,但他果然是個書呆子。
通常這書呆子遇上情愛後會自動進化成兩種,一種與心上人對上眼兒之後就變得機靈通透了的,另一種是與心上人互訴衷腸之後仍然呆頭呆腦比千年榆木疙瘩更難侵入的。後者真正是書呆子中的極品,呆子界的驕傲。
不幸的是,少殷他堪堪是這呆子中的極品、呆子界的驕傲。解釋了這麼一通頂個甚用,本神君以爲,少殷應該直接報上去,再親給她看一看。嗯,自古實踐出真知。
可少殷作爲一名合格的書呆子,安安分分不再碰她了,捏了紙筆轉頭走到她跟前,開始給心上人取名兒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你喜歡灼華這個名兒麼?”
被窩裡的人兒壓根兒識不得幾個字,但興奮地撈過少殷的腦袋,湊上去,眼珠子轉了兩轉,學着剛纔少殷的模樣,怯生生咬了他的脣又吮吸了一下,以此表達自己的歡喜。
少殷手中的紙筆忽然掉落。
他呆了呆。
而本神君比少殷呆得還厲害——這,這這灼華竟然聽懂了?!就這呆子說得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迷糊話,那廂的灼華竟然聽懂了且一下就會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