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寬嘆口氣:“那晚,我爹孃派人將凝香給從房間里拉走,直接關進了柴房。
我求他們,讓他們放了凝香。
我說是我主動引誘凝香的。
凝香只是不敢反抗我。
可是我爹孃都不肯相信蠹。
他們兩人在我面前苦口婆心的勸我,讓我離凝香遠一些。
我說,我要娶凝香髹。
當時我娘被我的話直接氣暈了。
我爹說,如果別說是做妻,就是讓凝香做妾,他們都絕不會同意。
讓我趁早死了那條心。
我爹孃不許我再見凝香。
不過幾天之後,他們便幫我張羅了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
我爹說,讓我斷了對凝香的念想,不然饒不了我。
我說,只要他們讓我見一眼凝香,即便只是遠遠的看一眼都行。
見了凝香,確定凝香還好好的,我便答應娶親。
我爹見我執着,便同意了。
他派人帶我去了柴房外。
我站在門口很遠的地方,看着下人給凝香餵飯。
見她還活的好好的,我的心也總算是放下了。
回去之後,我便只能認命的娶了親。
可是,即便娶回了妻子,可我不愛她,我根本就沒有興趣碰她。
我們分房睡了兩個多月。
直到有一天,我聽到院落裡傳來一陣吵嚷聲。
我問下人發生了什麼事,下人說,我妻子去找凝香。
凝香心下氣憤,所以自己投井了。
當時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好半響一動也沒能動。
感覺整個靈魂都被抽離出了身體。
整整八年的陪伴,我們從未對彼此紅過臉。
我從未厭煩過她,一整顆心裡全都是她的影子。
我很確定,我愛她呀。
雖然我最終沒能娶到她。
可我一直在想怎樣把她從柴房中帶出來的方法。
我沒有想到,只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她竟然會投井走了。
待下人再次喚我的時候,我拔腿便跑向了後院兒。
我來到井邊的時候已經晚了。
沒人能撈的出凝香的屍體。
我想要跳下去跟她一起走。
可是…所有人都拽着我,讓我動彈不得。
直到兩天後,凝香的屍體飄浮到水面上,才被打撈了出來。
那日,我抱着她泡發的屍體哭了整整一天。
後來,我不顧我爹孃還有妻子的反對,硬是將她好生的安葬了。
之後,我來到凝香生前生活過的柴房。
想要感受一下凝香每日被鎖在這裡的恐懼。
可當我進去的時候,去發現了滿地乾涸的血漬。
整個柴房就像是屠宰場一般。
血漬不知道已經凝固了多久了。
我問下人這是怎麼回事。
下人說…原來凝香早就懷有身孕。
只是她沒有過這方面的經驗所以什麼也不知道。
被關進柴房後,她的肚子日漸隆起,這才被發現了端倪。
可是我爹孃容不下這個孩子,所以…
那日,我氣急了,便去找我爹質問他爲什麼要這麼狠心。
他到底什麼時候下了這樣的毒手。
我爹說,他寧可讓林家斷子絕孫,也絕不會要一個賤婢生下的孩子。
他還告訴我說,凝香根本就不知道不要這個孩子的人是我爹和我娘。
因爲,這打胎藥是兩個多月前,我站在柴房門外看她那日。
我爹派人給她灌下去的。
我糊塗啊,那日,我竟以爲她們給凝香喂的是飯。
我看到凝香絕望的望着我,那目光似是在滴血一般。
我甚至不知道到底是爲什麼。
我恨我自己,爲什麼就不能鼓起勇氣衝進去抱住她。
爲什麼要讓凝香含恨而去。
自那日起,我深知權利的重要性。
在家裡也好,在外面也罷,沒有權利的人只會被人欺壓。
所以,我拼命的往上爬。
我要讓所有人懼怕我,而不是踩着我。
沒過多久,家裡時常發生怪事。
我那妻子半夜投湖自殺。
我娘身體也每況愈下。
府裡的下人時常能在夜裡看到院落裡有白衣女鬼在晃悠。
所有人都說是死在後院裡的凝香不甘心,所以來報復了。
我當然不相信,我瞭解凝香的爲人,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爲了給凝香平凡,我特地找來了司正。
可是司正看後卻告訴我,這一系列的事情的確是後院井裡的女鬼所爲。
她身上怨氣太重,所以要報復整個林家。
我請求司正幫我見凝香一眼。
可是司正去後院兒呆了半天回來後,卻只告訴我凝香不願見我。
我傷心難過,我去後院一遍遍的叫着凝香的名字。
可自始至終,我什麼也沒能看到。
凝香根本就不願意現身。
家裡的怪事兒還在接連發生。
我娘一病不起,看了無數郎中都道是無力迴天。
我只得再次請司正幫忙找凝香談。
凝香依然不肯見我,只是這一次她開出了條件。
讓我帶着府裡的所有人遷出林府,自此以後不許再回來。
我雖然恨我爹孃,可他們畢竟給我了生命。
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孝義嗎?
他們對我不仁,但我不能對他們不義。
當初我爹說過,他寧可斷子絕孫也絕不要凝香生下的孩子。
我在那一刻便早就已經發誓,這一生,絕對會滿足我爹的願望。
我會讓林家在我這一代斷子絕孫。
我已經對他做出了應有的懲罰。
又怎麼能再看着凝香毀了他和我孃的命呢。
思來想去,我終是答應了她的要求。
我帶着所有人離開,讓林家成了一處閒置的空宅子。
不久後,司正便從我手中花銀兩將這所鬧鬼的宅院給買下建成了現在的司正府。
自我搬出林府的那天,我就再也沒能聽到任何關於凝香的消息。
在那之後,我也再次去過司正府。
可是當時的司正告訴我,說凝香在人世間已經沒有了念想。
所以早就轉世投胎去了。
我以爲是真的,自那之後,再也沒有回過那片傷心地。
雖然我時常惦念凝香,但我再也沒有在人前提起過這個名字。
若不是你今日上午告訴我這件事。
我真的以爲凝香早就去轉世投胎了。”
林寬說着眉眼間帶着一抹沉痛的哀傷:“姑娘,你能告訴我,凝香到底在哪裡嗎?
我已經這把年紀了,真的很像再見她一次。”
晏明珠同情的望向林寬。
原來,這纔是他不娶妻的理由。
他是真的愛凝香,從骨子裡愛的。
莫名的,她對林寬心裡生出一股肅穆之心。
這世上,沒有多少男人能夠愛一個女人愛到老的。
凝香的命雖說早就已經不在了。
可說來,她也是幸福的。
她獨佔了一個男人的愛整整四十年,從未有人取代。
原來世上只有這樣的長情。
“林大人。”晏明珠嚴肅的放下了茶杯,表情也不似剛纔那般輕佻。
“說真的,你與凝香的故事讓我動容。
而聽了你的故事,我似乎多少也明白凝香爲什麼始終不肯見你了。
如果你願意的話,請給我幾天時間。
我想我會盡力的勸說她的。”
“她現在到底在哪裡。”林寬有些急了。
“你真的沒有騙我吧,你若敢騙我…”
“我若騙你,便讓我不得好死。”晏明珠看他:“凝香真的還在,只是,在沒有求得凝香的同意之前,我不能告訴你她現在生活在哪裡。”
林寬緩緩站起身:“好,那我便等姑娘的好消息。”
晏明珠也隨即站起身對林寬拱手:“之前,我對你的印象真的不好。
可是聽了你的故事,我決定對你改觀了。
我相信,一個長情的男人一定不是壞人。
只是…林大人,你真的跟錯主子了。
跟四王爺那樣的人在一起,他早晚會卸磨殺驢的。”
林寬冷漠的轉頭身往外走去:“這就不是姑娘該管的事情了。
姑娘不是要歇晌嗎,在下先行離開了。”
“小雪,送林大人。”
“是,小姐。”門口小姐躬身送林寬離開。
魚都和周寒從窗外飄了進來。
晏明珠望向周寒:“吃飽了?”
“小雪是手藝不錯,我把一年沒吃到的都吃完了。”
晏明珠呵呵笑了兩聲:“我剛剛聽你們兩個在屋頂說話。
你們有仔細聽林寬的故事嗎?”
周寒翹着二郎腿在桌邊坐下:“一字不落全都聽到心裡去了。”
魚都走到晏明珠身邊挽着她道:“小姐,真沒想到凝香竟還有這樣的故事呢。
經歷過那麼多傷痛後,作爲女鬼還能活的那麼開心的,我倒是挺佩服她的。”
周寒單手支在桌上,顛着腳:“嗨,死都死了,該忘的事情就該忘了。
總記得這些事兒又有什麼意思呢,每天自尋煩惱?
前面幾年或許的確會很難受。
可是慢慢的,時間能治癒一切傷痛。”
晏明珠轉頭看了魚都一眼笑道:“聽聽,周寒這個沒有記憶的人感觸倒是頗多呢。”
“我覺得呀,沒有記憶恰恰就是我最大的幸運。
萬一我生前是個殺人犯呢?
萬一我真是個乞丐呢。
萬一…我也有個不能忘懷的戀人呢。
忘記了,就沒有痛苦了,我覺得我是最幸福的鬼了。”
魚都笑着飄到了周寒身邊:“周寒,別說這些沒用的了。
說點正經的事情吧。
剛剛聽了凝香的故事,你不覺得凝香其實很可憐嗎?”
周寒揚眉:“是挺可憐的,你要說什麼我都知道,別說了。
放心吧,我回去會好好勸勸她的。
你們不能每天守在井裡,所以沒法時時刻刻的勸說她。
但我不同,我可以每天念她一百遍。”
晏明珠緩緩走到牀邊,她轉過身,倚靠在牀邊抱懷看向周寒。
“我覺得,凝香之所以不願意見林寬,就是中間有誤會。
魚都,你還記得凝香說過嗎,她是真的不想再面對林寬。
剛剛林寬說,當初他在大婚前去見凝香看到有人給凝香餵飯。
在凝香死後他才知道,原來那是落胎的藥。
他回憶說不理解當時爲什麼凝香那樣絕望的看着他。
其實,這種絕望的心情我多少是懂一些的。
之前我生完雨滴,文謙抱着雨滴離開後,我也是絕望的。
我也想過這輩子都不再見那個男人。
那種對一個男人又愛又恨的感覺,我真的理解。”
晏明珠嚴肅的邊說着邊點了點頭。
“我覺得,凝香之所以恨林寬,是以爲不要孩子的人是林寬。
當初林寬的妻子去找凝香的時候一定是說了什麼足以逼瘋凝香的話。
才使得凝香不顧一切的跳進了那口井中。
她把自己的恨雖然化開了,可心中那份愛卻始終無法遺忘。
所以她不敢面對林寬。
其實說白了,是愛不得,恨不得的這種感情讓她不敢再見林寬的。”
魚都點了點頭,周寒笑道:“明珠,你們這些女人的想法實在是太多了。”
“是你們這些男人太過粗枝大葉好嗎?”魚都無語:“女人本來就天生比較細膩呀,行了行了,飯也吃了,酒也喝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走啊。”
周寒擡眼撇嘴看向魚都:“咱們好歹在一個井底生活了那麼久,你不用這麼急着趕我吧。”
“是看你不順眼,再說,你不是還得回去勸凝香嗎。”
周寒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其實,我也有個想法呢。”
“什麼想法?”魚都好奇的瞅着周寒。
周寒笑着看向晏明珠:“明珠,你說你既然把魚都給收了,那你就把我也收了唄。
最近我時常在想,我天天守在井底到底有什麼意思呢。
這樣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呢。
我去修仙,修仙的師傅說我沒有記憶,無法聯繫前世今生。
我去投胎,鬼差又說失憶鬼投不到好人家,讓我最好找到我自己的記憶。
我這樣在人間遊蕩了這麼多年了,心都累了,可是記憶還是沒有找到。
最近看魚都跟你離開井底後生活的很幸福。
我忽然也萌生了再次出來重新活一次的想法。
或許你身邊現在的確不缺人伺候。
但缺不缺陪你聊天兒的?”
魚都撇嘴:“你這樣的人陪人聊天,還不得天天氣死人嗎?”
周寒揚眉望向晏明珠。
晏明珠沉默了片刻後笑道:“歡迎你加入我們的隊伍。”
“小姐,你真打算讓周寒也跟着你呀,他可是個男鬼。”
“我是個男鬼有什麼關係,當初我不也在井底跟你們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嗎。
我不也沒怎麼着你們嗎,
你們若實在看我不順眼,把我當成女人就是了。”
“噗…”晏明珠一口茶差點噴出去。
她上下打量向周寒,這麼五大三粗的女人…哈哈。
“周寒,你想什麼時候出來,就只管來找我便是了。
眼下我身邊的確很需要幫手。
如果你能來幫我,我自然是感激不盡的。”
周寒飄到她面前:“還是明珠通情達理。
這樣吧,爲了表示我的誠意,我現在就回去找凝香談。
什麼時候把凝香搞定了,我就什麼時候來找你們。”
晏明珠點頭:“魚都,你去送送周寒吧。”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送什麼送。”周寒說着已經飄了出去。
周寒離開後,魚都在晏明珠對面坐下:“小姐,你這樣把這麼多鬼留在你身邊,真的不會有什麼影響嗎?”
“不會,你們身上的陰氣剛好讓我覺得很舒服。”
魚都嘆口氣:“小姐,我實在是想不通,你說你現在到底是人還是鬼呢。
怎麼會對鬼氣這樣的迷戀呢。”
晏明珠聳肩:“誰知道呢。
我自己都弄不懂,更別說你了呢。”
魚都推着下巴道:“不過這樣似乎也挺好的。
你看,身邊多個幫手,還是個鬼幫手。
辦許多事情的時候比人類要方便許多。”
晏明珠打着懶仗站起身往牀邊走去:“總覺得我今天一天做了許多事情呢,怎麼這樣累呢。”
“那小姐你休息一會兒吧,我去外面幫你守着。”
“魚都。”晏明珠走到牀邊回身喊住魚都。
“小姐還有事嗎?”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這幾天怎麼沒見蘭夫人來找我呢?”
魚都想了想:“還真是呢,小姐你不是不願意跟她們應酬嗎。”
“不願意歸不願意,可我好像習慣了呢。
真是天生賤骨頭,一天不被擾都覺得不舒服。”
她說着翻身躺下:“好了,我休息了,你也去休息一會兒吧。”
魚都幫她帶上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她來到院子裡往後院兒裡看了看,想了想便縱身飛上了屋頂往蘭軒飄去。
晏明珠躺在牀上倒也沒有什麼睡意,她側身將手枕在臉下在想周寒到底能不能勸得動凝香。
正想着呢,門口傳來咚咚咚的跑步聲。
晏明珠回身躺着看向門口,數着三二一開。
接着就聽到門噹的一聲被撞開。
“小姐,恩?哎呀,小姐我不知道你在休息誒。”
晏明珠揚眉:“你怎麼送個人送了這麼半天?”
“不是啦,剛剛門口有個年輕的公子拉着我問事情,所以耽擱了些時間呢。”小雪說着臉紅的來到牀邊蹲下,下巴抵在牀側:“小姐,那公子長的真是好生俊俏呢,跟他說話的時候我臉都紅了。”
“比文謙還俊?”
“厄…”小雪很是爲難:“我覺得不相上下呢。”
“恩,那的確算是俊俏。”她點了點頭:“他問什麼了吧,把你問的這樣心花怒放的。”
“小姐,有這麼明顯嗎?”小雪擡手捂着自己的臉。
“恩,很明顯。”
小雪嘟嘴:“哎,我心花怒放有什麼用呢,他問的都是你的事情。”
“問我的事情?”晏明珠揚眉正色了幾分:“他都問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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