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同時轉頭看去,只見陰煞的魂魄緩緩出現在黑暗中。
她的視線落到了梵音的身上,不確定梵音會不會激動的跟她拼命。
而晏明珠也下意識的往陰煞身前移動了幾分。
本以爲梵音會與陰煞開撕的。
卻不曾想,梵音對陰煞拱手躬身:“陰煞師叔。”
陰煞愣了一下,她對黑暗中的陽煞招了招手髹。
陽煞很快便飄到她身邊。
梵音同樣對陽煞喊道:“陽煞師叔。”
陰煞推了推陽煞:“我是在做夢嗎?”
陽煞轉頭看她:“這幾十年,你何時睡過?”
陰煞點頭:“是啊,我沒有睡過啊,我不是在做夢。
這麼說來...梵音這小老頭兒真的在叫我師叔?”
梵音從歐陽莫離和晏明珠中間穿過走到了陰陽雙煞面前。
“四十年前的事情我已聽明珠說過。
現在我知道了,我師傅和師孃的死跟你們並沒有關係。
這麼多年來讓你們揹負着欺師滅祖的罪名。
還毀了你們的修仙之途,羅武門着實委屈你們了。”
聽梵音這樣說,一直都很樂觀堅強的陰煞眼角竟然蒙上了一層淚珠。
她側身抱住了陽煞哇哇大哭:“我是在做夢嗎。
我們居然真的洗脫了嫌疑。
我們再也不用冤枉的揹負着殺害大師兄的罪名了。
陽煞,你快掐我一下,不然我真的要以爲自己是在做夢了。”
陽煞伸手抱住了陰煞,他心中的激動之情也很難掩蓋。
“不是夢。”
“師叔,消消鬱氣,別哭了。”梵音誠懇的走到兩人面前。
陰煞轉頭掐腰指向梵音:“你這小老頭兒。
別人冤枉我們也就算了。
你怎麼也能聽別人的話相信我們會殺害你師傅呢。
我們跟你師父關係有多好別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
四十年了,你見了我們就喊要滅了我們。
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傷心。
你是我們大師兄唯一的徒兒啊。
你是我們看着長大成人的。
當初你在你師父身邊總是不受重視。
你師傅又忙,沒有時間教你東西。
是誰偷偷教給你心法的。
是誰下山回來總是給你帶好吃的。
是誰每次在你師傅要罰你的時候都擋在你前面的。
別人沒良心我不生氣,因爲我沒有對他們那麼好。
可你怎麼也能這樣喪了良心呢。
我們對你真心實意的好。
可你怎麼卻把我們當敵人了呢,啊。”
梵音緩緩屈膝在陰陽雙煞面前跪下。
“是師侄錯了,兩位師叔若有怨氣,今日就好好懲罰我吧。
打我也好,罵我也罷。
我保證,絕對不會說一句怨言的。”
歐陽莫離與晏明珠驚訝的對望了一眼。
晏明珠上前將梵音扶起:“師傅,過去的恩怨沒必要這樣的。”
梵音擡手製止晏明珠攙扶他。
“明珠,別扶我,剛剛陰煞師叔說的都是事實。
我小時候,陰煞師叔的確對我格外的好。
這些事情我當時雖然年紀小,可卻也是有印象的。
自你跟我說了過去那些事情的始末之後,我一直都在想。
當年如果我沒有人云亦云。
如果我選擇相信我的兩位師叔。
那麼,或許我的兩位師叔也不會死。
即便他們死了,有我支持,他們也不會那樣孤立無援。
可我呢?非但沒有站在他們這邊,還跟着一起誣陷他們,我還那樣的仇視他們。
兩位師叔明明是被冤枉的,可卻忍耐了我這麼多年。
從前他們有能力殺了我的時候,他們沒有那樣做。
就證明他們對我的大度。
而這些年,我竟一直在小人之心。”
陰煞聽到梵音這樣說,她連忙從陽煞懷裡離開上前將梵音攙扶起。
“好了,別跪着了,沒埋怨你。”
梵音感動的望向陰煞:“師叔的話當真嗎?”
“我騙你做什麼呢。
剛開始的時候,我跟陽煞的確是恨師門裡的人。
可是做鬼做的久了,有些事情倒也看開了。
不是我們做的,我們承受了。
那隻能證明我們前世虧欠了大師兄的債。
這份孽債就該我們揹着。
想來想去,慢慢的也就豁達了。
從前的時候還想着與你們解釋一番。
可是到後來,我們兩人也便都釋然了。
現下,你也是快要步入老年人的年紀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有什麼不能放手的呢。”
梵音站起身,他握住陰煞的手:“師叔,日後你們便來這司正府生活吧。現在的我,想對你們贖罪。”
“這個…我們兩個自由慣了,以後再說吧。”
梵音點頭。
晏明珠走到陰煞身邊問道:“剛剛你怎麼說你知道這個孩子離開了司正府是怎麼回事呢?”
“對,剛剛我思量了一路。
一開始我也想不透,可你還記得今天你問過我關於蘇琯琯的事情嗎。”
晏明珠眼波微動:“你的意思是,這事兒跟蘇琯琯有關係?”
“對,我們今天都在想,她不惜改變格局逆天改命也要得到力量的原因是什麼。
想必,這個孩子就是原因了。”
梵音驚訝:“蘇琯琯那個小丫頭逆天改命得到了力量?”
晏明珠搖頭:“我們也只是猜測。
我去找她,發現她房間裡的格局改變了。
原先的祭臺也不見了。
我有些不解,她爲什麼要這樣做。
今天與陰煞聊起來的時候,陰煞說她極有可能是利用改變了房間格局的方法來逆天改命增加修爲了。”
梵音抱懷:“這個小丫頭小小的年紀,野心倒是不小。
她是不知道逆天改命的下場呢,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梵音,你是如何知道祭司逆天改命這一事的?”
“我師傅生前不是有記小札的習慣嗎。
我師傅離世後,我整理他房間的時候發現了那些小札,也都一一讀過。”
陰煞點頭:“怪不得,這件事知道的人應該並不多。
如此一來,我想我的猜測應該是沒有錯的。
不久的將來,那個蘇琯琯當會老死。”
晏明珠重重的嘆口氣。
陰煞看向她:“明珠,你這是怎麼了?
聽你這口氣,似乎很憂愁似的。”
晏明珠抿脣搖頭笑了笑。
“你不會是不捨得她吧。”
“我只是覺得她太可憐。
爲了幫她那個惡毒的姐姐,她已經失去了做人的良知。
現在,她連自己的命都要搭上了。
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我覺得並不值。”
晏明珠搖了搖頭:“她的姐姐若是真愛她,又怎會讓她做這種冒險的事情呢,蘇茵茵根本就是個沒有人性的女鬼。”
歐陽莫離上前:“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
師傅,明珠想讓你送走這個小鬼。
從前我們留着這個小鬼是爲了平衡娘娘廟和文家古樓的陰氣。
後來是爲了留着她引蘇茵茵主動上鉤。
現在看來,這個孩子已經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
留他在人世也是禍害,能送去投胎便送去投胎。
他若不願意自己去投胎,就送他走吧。”
梵音看着自己手裡的八卦點了點頭:“也好。
既然如此,大家都進來吧。”
梵音帶幾人進院落。
晏明珠不願意看到這殘忍的一幕,她站在原地道:“師傅,我就不進去了,我要去後院見魚都。
這事兒就交給你們了,我就不跟你們進去了。”
“不是你要求送這小傢伙走的嗎。
你怎麼又不進來了。”
陰煞推了推梵音的胳膊:“既然明珠不願意進來就算了。
我們自己進去吧,明珠,你去吧,一會兒我跟陽煞陪你回去。”
“好。”
晏明珠轉身往後院走去。
來到井口,她輕喚一聲:“魚都。”
聽到聲音,魚都和周寒、凝香三人一起出來。
“小姐,你怎麼這個時辰來了。”
“我們抓到了蘇茵茵的孩子,來讓師傅送他走。”
“蘇茵茵的孩子?”魚都不明所以:“那個孩子不是被封印在司正府嗎?”
“逃了,最近她一直附身在蘭軒的惠兒身上。”
魚都驚訝:“太可怕了,這麼說來蘭夫人真的出事了?
我就說她印堂發黑,直覺是有大凶的。”
“她被那個孩子吸了些精氣,雖然有些七竅流血。
不過暫時看來沒有是什麼大礙的。”
魚都點了點頭:“那蘭夫人這也算是大難不死了呢。”
晏明珠看向周寒和凝香:“我最近來的是不是有些頻繁了。”
周寒笑道:“我倒希望你天天來呢。”
凝香也是點頭:“對呀,這井底整日裡只有我跟周寒,也是無聊的。
好不容易把魚都盼回來了,如果你也能時常來坐一坐,我們倒是覺得熱鬧了。”
這次見面,晏明珠只口不提那日所託之事。
晏明珠摸了摸魚都的手:“如何,恢復的怎樣?”
“井底的陰氣的確是養人的。
我倒也感激凝香和周寒常年在這裡生活。
沾了他們的光,井底陰氣富裕極了。
你看我這幾天,臉色都好很多了呢。”
晏明珠伸手揉了揉她的臉:“臉色還是白,太白了。”
“哎呀小姐,我不是鬼嗎,鬼的臉色若是紅潤了反倒就不對勁了呢。”
晏明珠笑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別光想着安慰我了。
這麼晚了,我也有些累了,一會兒就回去休息了。
你好好在這裡養着。
有什麼需要的你只管去找我師傅。
好好休養,記得我跟小雪都在等你呢。”
“恩,小姐。”
晏明珠伸手抱住魚都:“我就是來看你一眼,你們三個都回去吧,我走了。”
她說着拍了拍魚都的肩膀,她對凝香和周寒點頭笑了笑轉身離開。
走的遠了,她聽到三人聊天。
凝香道:“魚都,明珠真是個好人呢。”
魚都點頭:“是啊,這輩子能守在這樣的主子身邊,真的是我一生之幸呢。”
周寒手搭在凝香的肩膀上:“凝香,我已經決定日後要出去追隨明珠了。
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呢。
我若走了,這井底便只剩你自己了。
說來,你一人生活在這裡也怪無聊的。
不如就跟我們一起離開算了。
明珠這人的確不錯。
我們總也不能在這裡生活到永生永世吧。”
凝香微微搖頭:“可是,我對外面的世界真的不感興趣。”
魚都嘆息:“你呀,爲情所困的太久了。”
“魚都。”凝香有些嗔怪的看了魚都一眼。
魚都笑:“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我們回井底吧。”
接着聲音空洞了幾分。
周寒道:“要我說呀,你就從了明珠吧。
你就幫她去見見那個老頭子嗎。
見他一面勸勸他,一來解一下你們自己的心結。
再來還可以救百姓於水火之中呀。”
“即便四王爺有他的扶持,也不一定會贏。”凝香淡淡的道。
“可若沒有他的扶持,四王爺必輸無疑呀。”
“這些…日後再說吧。”凝香亦是嘆息了起來。
晏明珠揚眉搖了搖頭轉身往前院走去。
她回來的時候,子居軒的事情還沒有忙完。
她一個人坐在子居軒門口的石階上。
待陰陽雙煞飄出來看到她坐在那裡的時候,陰煞驚道:“明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那個孩子是送走了還是滅了?”
“滅了。”陰煞很自然的道:“送不走,打開八卦陣他就開始不老實。
即便送走了,他可能也會想辦法折返回來造成麻煩。
索性,我們都建議將他滅掉了。”
晏明珠舔了舔脣,想到文謙聽到這個消息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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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她跟文謙之間應該真的徹底完了吧。
陰煞伸手挽住她的手臂:“怎麼是這樣的表情。
你不會是後悔了吧?
事情已經做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晏明珠點頭:“我知道。”
陰煞道:“明珠,你不要揹負太大的壓力。
你只是做了正確的事情。
你沒有做錯,錯的是蘇茵茵姐妹。
可這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
越是好人,越容易在心底揹負上沉重的罪。
你可千萬別因爲自己的仁慈而中了蘇茵茵的詭計。”
“詭計?”晏明珠心想,自己剛剛離開是錯過了什麼嗎?
“是啊,你想,蘇茵茵把這個孩子放出來的時候,她就應該能夠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
她何其聰明呢,這一招就是棋走險招。
她明知道這個孩子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一旦被我們逮到,我們絕不會留他的活口。
可她偏偏這個時候將這個孩子放出來。
這意味着什麼呢?
她分明就是派這個孩子來送死的。
若這個孩子死了,大師兄就有理由恨你了。
她這分明就是爲了挑撥離間,破壞你跟大師兄的感情。
你別覺得自己做錯了,我們都沒錯。
你要清醒一些,理智一點,不能被她給騙了。”
晏明珠仔細想了想陰煞的話。
似乎的確有道理。
如果蘇茵茵真的這麼在意這個孩子,她完全可以不把孩子放出來。
即便把孩子放出來,也該好好的保護起來,而不是把他送到她身邊。
這個局面或許的確是她早就已經想到了的。
晏明珠重重的嘆息一聲。
她似乎真的中了蘇茵茵的詭計。
現在,她跟文謙真的走到了盡頭吧。
她自嘲一笑,蘇茵茵,你贏了。
贏得好徹底。
陰煞揉了揉她的臉:“明珠,別這樣,我和陽煞回去一定會跟大師兄好好的說這件事兒的。
這事兒本來也不能怪你,是我們粗心中了圈套。
你放心,大師兄那麼愛你。
他一定會理解你的。”
晏明珠閉目:“這世上,再深刻的理解,應該也無法原諒殺子之仇的。
這件事如果換到我的身上,我也絕不會原諒的。
我都不會原諒,又如何要求文謙原諒呢?”
“這性質不同啊,那個孩子本來就沒有命。
是在孃胎中隨她娘一起去的。
他自己的三魂七魄是未成形的,他出來作惡本來就是受了蘇茵茵的指導。
我們滅掉惡鬼有什麼錯呢?”
“算了,你們什麼也不必說了。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既然已經中了蘇茵茵的詭計。
那就證明是我的命,我認了。”
“什麼命不命的,你又沒有做錯什麼。
你放心,如果大師兄不理解你,我也會跟他絕交的。”
她揚脣笑了笑:“好了陰煞,我沒事,別勸我了。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不能想,想了會更傷心。
陽煞看了看天色:“的確不早了,天都快要亮了。”
晏明珠笑了,可不是嗎。
三人一起回了王府。
晏明珠從後院回到了明月軒。
她回到房間,有些無精打采的在牀邊坐下,頭倚靠在在帷幔邊閉上了雙眼。
感覺身前一股清風飄過,晏明珠睜開眼睛,就看到文謙站在那裡。
黑暗中,他像是一道光一樣,照亮了她的雙眼。
是的,是他照亮了她的雙眼。
兩人四目相對,好久好久。
久到晏明珠的眼睛都有些酸澀的疼了起來。
她心裡發苦,慢慢的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
而這時,文謙邁步來到牀邊,在她身側坐下。
兩人還是沉默着,晏明珠並不知道文謙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不動,她也不動。
晏明珠第一次覺得跟文謙在一起如坐鍼氈。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被文謙凌遲處死一般。
他倒如若給她來個痛快的。
“文謙,你還來這裡做什麼呢?”終於,晏明珠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