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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案情錯蹤複雜 局長紅顏 青豆

同仁們見楊科長來了,紛紛聚攏過來,向他打探道,楊科,鄭秋仁死了,你曉得是怎麼一回事麼?

他如墜雲霧之中,反應當然十分茫然,我也是剛剛聽你們說的,到底是真還是假,我哪裡知道呢?你們不是開玩笑吧,他在什麼地方死了?

有人大聲說,扯亂談,你都不知道麼?他死在金苑的紅梅包廂裡,是被人開槍打死的。

楊玉清實在想不清這是爲什麼,只感到身子發冷,手心發麻,覺得這個事件背後太複雜了,他搖了搖頭說,不行,事情太不可思議了,我得到現場去看看。

他什麼也不想了,拔開人羣,一個人快步走出了檢察院的辦公樓。又一次快速發動了他那臺摩托車,騎着衝出了檢察院,向着金苑大酒店方向飛馳而去。

楊玉清擔心的是,昨天晚上答自己與鄭秋仁在紅梅包廂見了面,自己還拒收了他的10萬元現金,先他離開了包廂,現在他卻死在了那裡,自己怕是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干係了。大災大難來臨的感覺,襲上了心頭。他心中涌起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緊張與焦慮感,他怎麼會死在了那裡面呢?這一次,自己肯定是惹出麻煩來了。得趕緊過去看個究竟。

車子不知不覺在身下向前飛駛。在東源路上的金苑大酒店,不幾分鐘就趕到了。

他下車快速停穩鎖好,快步衝上三樓,氣喘喘地來到了紅梅包廂門口。只見市公安局的法醫、技術員,已對現場做了必要的勘察,並將鄭秋仁的屍體用牀單蓋住了。楊玉清問站在身邊的市公安局的副支隊長常文傑,常支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常文傑看了看氣喘如牛的楊檢察官,有些不解地反問道,你來幹什麼?

楊玉清不得不說,他是我剛進入初查階段的一個貪污案的嫌疑人與當事人。

常文傑這才輕聲地說,鄭秋仁系頭部中彈身亡,我們也是接到報案後才趕過來的。到底怎麼回事還不清楚,你這些天與他接觸過?那我們正好要找找你,你把相關情況,向我們介紹一下,行嗎?

楊玉清想都沒有想就爽快地說,完全可以,我把我知道的情況全部告訴你們。

徵得常文傑等人的同意,楊玉清上去揭開牀單看了看,他從來還沒有這麼近距離地、見到過滿臉是血污的槍打鬼。眼前恐怖的景象,讓他心跳過速,滿身起了一層雞皮子。***的大貪官鄭秋仁,確實被別人槍殺了,他那一張原本保養得極好的臉,已經僵硬失色,與活着時的福態已無法進行對接聯繫。

他心裡有了一絲莫明的快意,看來他的死不關老子的卵事,老子操這個空心幹什麼?他這麼想着,那緊繃的心絃便很快放鬆了下來。是什麼人乾的呢?是自殺還是他殺?雖然要弄清楚這些情況,是公安機關的事,與他沒有什麼瓜裹與關聯,但鄭秋仁畢竟是他手中所辦案件的一個嫌疑人、當事人,現在他突然不明不白的死了,他當然想弄清背後的黑手與黑幕——鄭秋仁死亡的真正原因。

公安機關圍繞當晚鄭副市長,來金苑大酒店紅梅包廂請客的情況,進行了重點調查。他們很快就發現,鄭秋仁在這裡先後與市委副書記黃建明、市長唐仁標,公安局的儲少良、唐明遠,檢察院的周開河、陳小董,及辦理鄭秋仁案件相關的人員等,許多人見過面、吃了飯。

因爲三樓的服務小姐認識黃副書記、唐市長、公安的儲副局長、以及周副檢察長這些人,她們肯定,與鄭副市長一起來吃過飯的人都走了。只是後來,鄭副市長還在這裡約見了一些人,最後一個來見鄭秋仁的,肯定不是與他一起吃飯的這些人。也就是說,市領導、市公安局、市檢察分院的領導的作案嫌疑,完全可以被排除掉。

應該說最後與鄭老闆見面的那個人的嫌疑最大,只可惜當時酒樓沒有在大樓內安裝監控設備,因而一時無法確知,鄭秋仁在死前,會見了哪些人。

鄭副市長死於別人的槍口之下,楊玉清何以能夠放下那顆懸着的心?因爲他早就把分院配發給他的那把公務用槍,交到院裡集中保管去了。也就是說,鄭秋仁中的槍彈不可能是他的槍支所爲!再說他確實也沒有必要槍殺這麼個腐敗分子。

鄭秋仁差不多就要被繩之以法了,槍殺這樣一個死老虎,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楊玉清精神正常,又是一個崇尚法治的人,不可能傻到那樣的地步。就算是用他的槍殺的,他也沒有去領出過槍支,槍殺案與他無關。

可是就在當時,市公安局的常文傑等偵查員,已詢問了他與鄭秋仁交往的一些情況。並讓他就與鄭秋仁接觸以來的相關經歷進行回憶,寫出一個書面材料,交到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來。楊玉清從現場回來,就動手寫了情況說明,並交到了公安機關。可是第二天,他還是被請到了市公安局。

常文傑對他說,根據我們調查得知,鄭秋仁死前與你見過面,請你配合我們調查,把你們相見的過程詳細跟我們談一談。

因爲心中沒有鬼,常文傑等人來找楊玉清時,他一臉坦然地跟公安人員走了。可是他的同事卻一臉驚異!難道是楊玉清謀殺了鄭秋仁?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人們儘管很驚訝,但還是在社會上一定範圍內傳言了開來。

在市公安局,楊玉清如實向辦案人員講述了自己與鄭秋仁見面的詳細經過。無論他怎樣心地坦蕩,他這個主辦鄭秋仁貪污受賄案的主辦檢察官,陰差陽錯、無可奈何地成了謀殺自己當事人的犯罪嫌疑人。

東源市的夏天,太陽像火一樣在人們的頭頂上燃燒着,不免讓人脾氣爆燥、心情煩躁。這些天來,反貪局的上上下下都處在了高度緊張的狀態之中。

一條不起眼的線索,竟然意想不到地讓檢察機關網到了一羣大魚。爲了把這些觸網的“大魚們”成功地撈進法律的鐵網中來,不讓其掙脫出去繼續危害國家與人民,大家日夜不停地奮戰,終於將一些關鍵的證據及時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法網結得比較牢固之後,偵破工作便向省院與市委匯了報。當即得到了上級領導的支持,當然麻煩也隨之而來了。

得知刑偵支隊把檢察分院的楊玉清找來了,心情十分爽快了的林局長,已聽過黃忠漢的情況彙報,他想親自了解一下鄭秋仁的情況,就來到了刑偵支隊。當他走進詢間室時,他聽到楊玉清已經向辦案人員在述說着——他自己與鄭秋仁相見面的詳細經過。

楊玉清說,上午剛剛與鄭秋仁進行了一般性的接觸,這天下午下班後不久,我就接到了一個讓我並非感到十分意外的電話。鄭副市長約我到金苑大酒店去見個面,他對我說,我有十分重要的情況要向你反映。你一個人來,否則我什麼也不會說。

接到這個電話後,我的頭腦在飛速地旋轉着,想到對方是自己偵辦案件中的一個舉足輕重的關鍵人物,在這一特殊時節,他想爭取立功是可能的,只要對破案有利,我認爲自己是值得冒這一風險的。在家中吃過晚飯後,我確實沒有向任何領導彙報這一情況,就出了門,真的一個人去赴了他的約會。

我承認,私自一人與案件當事人會面的做法,無疑違犯了檢察機關,關於辦理經濟案件的相關制度規定。可是我當時並沒有太多地考慮辦案原則與自我保護。按照鄭副市長提示的方位,我來到了金苑大酒的紅梅包廂。

我到來的時候應該是晚上十一點多鐘,當時走廊裡出奇的安靜,只有過道天花板上柔和的燈光,在忠厚地履行着破除黑暗的職責。我敲過門後,他在裡面說了聲請進,我就推開門走進了房間,看到只有鄭副市長一個人在裡面,我就主動把門輕輕地關上了。

我身上沒有帶槍,我的槍已交分院保管。

我注意看了一下那個包廂內的設施,它的空間並不是很大,可以一覽無餘。紅色的地毯,咖啡色的窗簾,板栗色的桌椅茶几,銀灰色新式的大屏幕電視,絕對高雅上檔次。室內確實只有鄭副市長一人站在沙發邊,他顯得有些慌亂,房間裡雖然開着空調,可他似乎有些燥熱的反應。

見我真的來赴了他的約會,他便快步走過來要與我握手,臉上的表情當然顯得格外親熱。面對他的做作,我有意與他保持了一段距離。我心想,你也有今天啊,你那市長的氣派怎麼蕩然無存了呢?我只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平靜地對他說,鄭市長,你不用客氣,我既然來了,你有什麼事,儘管說就是了。並沒有接住他主動伸過來的那隻手。當然啦,要是在過去,一個市長主動與我一個小小的檢察官握手,那是一件多麼榮幸的事情啊!拒絕與市領導握手,那又是何等的大不敬。

雖說我平時也有點清高,但禮節還是懂的。之所以敢如此怠慢對方,是因爲我知道,今晚與鄭秋仁的見面,已絕對不是什麼正常情況下的接受領導召見了。他已是我們市檢察院列管的腐敗案件的一名嫌疑對象。我與反貪局長陳小董,今天上午代表國家檢察機關已正式找他談過一次話了。

此時的鄭副市長,哪裡還能維持得住往日那趾高氣揚的神氣?他當然儘量的還是要表現出領導人的風格來,可他那內心的驚慌,已讓我感受無餘。我的不冷不熱,讓他更是心中無底,他只得收回手示意說,楊科長,你請坐。

我把眼睛盯在了他的臉上。這是一張顯得有些虛胖卻紅光滿面的典型的當官人的臉,成熟的背後隱藏着空虛與驚慌。如果不是在這種場所,他絕不可能會對我如此容忍與卑謙!我也不講什麼客套,不慌不忙地走過去在沙發上座了下來。

他自己也在另外一隻沙發上坐了下來。我們彼此相距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

我早就發現了他那雙有些昏濁而狡猾的眼睛,不停地在我的臉上游移掃探。我知道他心裡發虛,一直在試探、揣摸我。面對這隻死硬奸詐、垂死掙扎的老狐狸,我的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屑的憎惡的念頭。

可這兒畢竟不是審訊室,我是來赴約的,不應該與他形成對立與衝突。於是,我便再一次衝他點了點頭問道,鄭副市長,你想告訴我一些什麼情況呢?

我認真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可他欲壓,並沒有馬上說什麼。

我便說,你沒有什麼情況要告訴我的話,你把我叫來幹什麼?你不用顧慮,機會在你手中,你信任得我過的話,你就說,我會爲你保密的。你不信任我,恕我不能奉陪了。

我站起身來要走,他馬上說,楊科長,我心裡好亂,你讓我先抽根菸,行麼?

可是他沒有煙,見他在身上到處摸,我不得不把自己的香菸掏了出來,自己叼上一隻的同時,主動遞了一支過去。

我說,你不會是隻要我來陪你抽抽菸,這麼簡單吧?

他的手有點哆嗦地接了我遞過去的香菸。我再一次感覺到了他內心的恐懼。我想,今天他可能會對我說許多話,我相信自己已牢牢把握住了主動權,於是便點燃打火機湊了過去。

見我爲他遞煙點火,他誠慌誠恐地接受與配合了,我們兩人都抽着香菸,室內的氣氛得到了有效的緩和。坐在沙發上,我們終於開始了交流與對話。

他向我靠攏了一些,吸了一口煙,穩定了自己的情緒後對我說道,楊科長是雲樓人吧,我愛人也是雲樓的,我們是半個老鄉嘛!你父母親身體還好嗎?

見他與我套近乎,我覺得好笑,態度上卻溫和了許多,我回答說是的,我是雲樓人,父親已去世多年,母親現在與我生活在一起,身體還過得去。

他接着就對我說,我這次被你們喊去問了話,楊老弟,你能不能幫幫我的忙,你們檢察院到底掌握了我的一些什麼情況?

我以爲他是要向我交待問題的,想不到,他卻是邀約我出來,打探我們偵辦案件的具體情況!我做了十幾年的檢察官了,這點局面還能把握得住。

我當時就想到了,要是我連這些原則性的東西都丟了,我在這個工作崗位上,今後還怎麼混得下去呢!於是,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了他,鄭市長,你大概也聽說過我楊玉清是個什麼人吧,別人都喊我叫做楊除腐!老子捨得一身禍,敢把皇帝老子拉下馬。你別想從我這裡探聽到什麼消息。再說,我憑什麼要爲你而出賣國家機密呢?

他看着我輕輕地笑了笑,然後說,我正是知道你很正直,我才約了你出來。我就是敬佩你的爲人,才願意與老弟結交的。我要告訴你,我是被別人陷害了的,所以想請你爲我主持公道!

他把自己說得雪一樣的清白,對我拍馬屁,給我下套子,我心裡很生氣。但我沒有對他發火,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那裡,沒必要與他爭吵。

我心裡想,你的還想狡辯!看老子怎麼收拾你這個大貪官!因我心中有氣,我便對他說道,鄭秋仁,你真的如你自己說的那麼幹淨嗎?前些年,我們市裡出讓汽車製造廠,重組遠達汽車生產有限責任公司時,張老闆給你帳上打了1000萬元,現已查明是鐵板上釘釘的事實。其它如轉讓市造紙廠、木材廠、水泥廠等活動中,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哪一次沒有你的份?

他馬上狡辯說,這些都是馬書記與唐市長他們親自拍的板,錢轉手就給了他們,與我沒什麼關係。

我說,轉手給了他們的證據呢,在哪裡?轉帳還是提現錢?怎麼能說與你沒有關係?你兒子一箇中學生,銀行帳上就有200多萬元。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今天下午,你兒子的這個賬戶已被凍結了。那些老闆都只說是你拿了錢,可不說人家書記和市長啊。

可是他卻說,哪爲什麼,你們檢察院把我喊去問了話,又放了我呢?

我只好說道,你不是也說了嗎,案子不只牽涉到你一個市領導,我們院領導正在向省委彙報,估計明天,最多後天就會有結果了。

我這樣一說,他就更加的汗流浹背起來。我看他有點狼狽,心理鬥爭十分激烈,心裡確實有點興災樂禍的味道。

他有些結巴地對我說,‘楊科長,幫幫我吧,我這裡有現金10萬塊,你先拿去用就是了。你們問我的那些事,我只是一個馬前卒而已,具體情況,到時候我會對你們說清楚的!

他竟然想用10萬元收賣我,我哼了一聲說道,鄭市長,我勸你把自己掌握的情況,還是早日說出來的好,機會不是永遠都在等着你的。你今天開出這個價,我確實很高興,但你把我也看得太低級了,我如果因收你10萬塊而砸了自己的飯碗,我花得來麼?

其實,現在你就是給我100萬,我也不敢要。我認爲,做人做事要對得起良心。我要奉勸你一句,不要抱僥倖心理,也不必爲別人承擔什麼,事到如今,只有你自己才救得了你自己!

他卻有點生氣地說,你不肯幫我就算了,我是清白的!

我冷笑着說,事情已明擺在那裡了,你不要認爲別人就是傻子,做賊的人從來不會說自己是賊,但是賊人總會有失手的時候。

他竟然站了起來說,你到底要多少錢才肯幫我?我說,你給我一個億,我也幫不了你,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檢察官,我決定不了你的命運,你的命運,現在還你自己的手裡抓着,明天就很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