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落停當然知道華三哥打的是什麼算盤,他是想拿玄玉道長的自由,換取華氏兵器譜。他的心思,在來大同之前就已經算定了,只是沒有想到,玄玉道長成了他的籌碼。
西門落停掏出兩本《三字經》,道:“華三哥說的華氏兵器譜,到底是什麼,有什麼秘密機關,在下一無所知。這兩本書,一個是從華秀才那裡索要的,另一本是從賣命無常諸葛雄身上搜到的。現在全都給你。”
華三哥拿在手裡仔細翻看了一下,然後揣在懷裡。道:“咱們就此別過,我會馬上安排玄玉道長和公子會面。”
西門落停卻道:“不急。華家莊和五道觀本來沒有過節,我也相信兩位道人不是你們殺害的。但你們終究擅闖五道觀並且搜查過,玄玉道長來華家莊想問個明白,也是理所當然。所以希望你們解釋一下,並向他道歉。”
華三哥道:“理當如此。”
西門落停續道:“另外,千萬別說我們此刻在大同。”
華三哥想了一下,道:“好,就照西門公子的意思辦。”
紅梅一門心思都在尋找神醫鬼二爺的問題上,插道:“華三哥,我們是否可以去見那位神醫了?”
華三哥道:“想必各位很清楚,雖然眼下風聲沒那麼緊了,但是華家莊已經成了天神會和官府的眼中釘,各位跟我們走得太近,難免受到牽連。故此,還是由在下安排更爲妥當。”
西門落停一抱拳,笑道:“還是華三哥想得周全。”
酒宴散席,各自走路。
回到客店,綠竹問道:“公子,爲什麼不叫玄玉道長他們過來一聚呢,他鄉遇故知,不是很好嗎。”
餘蛟搶道:“玄玉道長是師叔輩分,如果他知道是咱們給他解了困,面子上能好看嗎。”
綠竹一撇嘴,道:“你們男人真事兒多。”
晚上很晚了,四人正準備睡覺,華家莊派人送來一個口信,要他們去神醫鬼二爺的老宅子。
餘蛟道:“華三哥弄得還挺神秘。”
西門落停道:“華家莊肯定有一個秘密的所在,咱們分手的時候,他藉口怕咱們受到牽連,不讓咱們跟去,真實意圖是擔心暴露藏身之所。我越發相信,華家莊一定有個高人在幕後運籌帷幄呢。”
餘蛟和綠竹都去過神醫鬼二爺的老宅子,輕車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周圍環境鬼氣森森的,除了更加破敗以外,跟以前相比好像沒什麼變化。
屋子裡一燈如豆,一個人影映在窗戶紙上。
餘蛟敲敲門,道:“晚輩餘蛟求見。”
“門沒關,進來吧。”
四人走進屋裡,給神醫鬼二爺見過禮。
老傢伙打量了一下四人,又看看院外,道:“這回來沒帶着尾巴吧。”
四人都是一愣,不明所以。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還虧你是跑江湖的,跟你爹差得遠了。”神醫鬼二爺對餘蛟奚落道。
餘蛟疑惑不解,道:“前輩的意思是,上次我們來求醫,追殺你的人,是尾隨我們來的?”
神醫鬼二爺道:“不然呢。”
綠竹忽然想起了上次的種種疑點,說道:“餘公子,你還記得嗎,白龍……”說到這瞄了一眼西門落停,續道:“白龍師叔在開封府翡翠樓,因爲猜謎語認識了一個女孩叫月季花,他說這個月季花一直跟着到了大同府。青龍不相信,還嘲笑他暗戀美女走火入魔,都出現幻覺了。”
餘蛟附和道:“是有這回事。後來他還說過,這個月季花和一個有官場氣派的男人在一起,好像是在大同府的賭場露過面。”
綠竹道:“可惜,這兩位師叔平時滿嘴跑火車空慣了,不知道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所以大家都沒往心裡去。”
神醫鬼二爺道:“那女娃兒是誰老夫不知道,那個男人肯定是御前侍衛皇甫鎮無疑。”
西門落停道:“前輩認識皇甫鎮?”
神醫鬼二爺露出難以言說的表情,道:“豈止是認識,老夫有今天,都是拜他所賜。老夫在朝廷當御醫的時候,他在都察院供職,也算同朝爲官吧。上次追殺我的就是他,功夫越發了得,若非有暗道幫忙,肯定凶多吉少。”
餘蛟道:“晚輩魯莽,險些害了前輩,是在令人汗顏。”
“行啦,不說這些。你們這次上門,到底什麼事?”
餘蛟把中毒的事情前因後果都仔細說了。
神醫鬼二爺拉過餘蛟的手肘,端詳片刻,神色有些凝重。他從一個葫蘆裡倒出一盅藥水,讓餘蛟含在口腔,須臾又吐出來。這時藥水裡面出現了微小氣泡,他端起來嗅了嗅。
有半天誰也沒說話。
神醫鬼二爺顯然也在思考,而餘蛟等四人因爲急於想知道結果,都屏住呼吸,不免有些緊張。
紅梅最先沉不住氣了,顫聲道:“怎麼樣,前輩,可以醫治麼?”
神醫鬼二爺顯然還沉浸在思索當中,他聞言點點頭,又搖搖頭,表情有些痛苦。頓了一下,才道:“你們三天之後再來吧,老夫得琢磨琢磨。”
西門落停示意大家離開,靜靜走出門外,那神醫鬼二爺居然沒有一句送客的客套話,仍然坐在椅子上癡癡地思索着。
三天的時間按理說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但對於等待結果的餘蛟他們四人來說,卻是度日如年。
依餘蛟對神醫鬼二爺的瞭解,知道此刻他也遇到了天大的難題,一個素以醫道自負的人,對於病患束手無策,他自己就無法容忍這樣的情況發生。
餘蛟有意表現出輕鬆地樣子,但每個人心中的焦慮,卻是很難驅散的。裝出來的輕鬆,往往是變形或扭曲的,那種不自然時時出現在每個人的臉上。
次日一大早,還沒來及吃早飯,綠竹就跑進西門落停和餘蛟的房間,急道:“餘公子,我師姐不見了!”
三個人馬上分頭尋找,跑了一圈,也沒找到。
西門落停道:“雪龍駒也不見了,應該是紅梅姑娘騎走了。”
綠竹道:“她不會是去找神醫鬼二爺了吧。”
餘蛟道:“如果是這樣,她也沒必要騎馬呀。”
西門落停道:“放心吧,餘公子在此,她很快就會回來。”
太陽落山前,紅梅果然風塵僕僕地回來了。原來她去五臺山進香去了。
她帶回來一個黃花梨佛珠手串,拉過餘蛟的手,親手給他戴上。那一刻,她的臉上有了笑容,輕聲道:“這個手串,我請大師開了光,相信公子可以逢凶化吉。”
綠竹看見這一幕,有些心動,眼睛不由溼潤了。道:“師姐,你說一聲呀,那樣的話我就跟你去了。”
紅梅道:“師妹,對不起。我是擔心嚷得大家都知道了,缺少了虔敬之心,所以就一個人走了。”
餘蛟握着紅梅的手,感覺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第三天夜裡,四個人如約來到神醫鬼二爺的老宅子。
眼前黑黢黢一片,沒有一絲光亮。
走進屋裡,打着火摺子,卻怎麼也點不着油燈,仔細一看,油燈的油已經燒沒了,四人摸索着又找見了一個油燈,這才點亮,屋裡立刻瀰漫了昏黃的光。
案子上擺滿了罈罈罐罐,還有不同顏色的藥葫蘆,卻沒有神醫鬼二爺的影子。
正在納悶,忽聽裡間臥房裡紅梅“啊”地驚叫了一聲。
西門落停快步進屋去,發現神醫鬼二爺躺在牀上一動不動,他趕緊摸他手腕,感覺已經沒有了脈息,只是身上還有一絲體溫。
而後又查看了渾身上下,並沒有發現傷口,但整個人跟死了似乎沒什麼區別。
又聽綠竹驚道:“你們快來看!”
原來那一堆罈罈罐罐下邊押着一個字條:假如我昏睡了,記着用犀牛角杯給我灌一杯甘草金銀花湯。
大家都知道,甘草和金銀花都是解毒的草藥,看來神醫鬼二爺是正在以身試毒。
於是按照字條的要求開始準備,好在都是神醫鬼二爺事先安排好的,這些東西都貼了標籤,很開就得了。
西門落停去掰他的嘴,發現他口腔裡含着一塊軟布,所以很容易就把嘴張開了。可見他什麼都想到了,一來容易張開嘴,二來也避免自己咬了舌頭。
二人把湯藥灌進嘴裡,西門落停又按摩他的食道,確認湯藥流進胃裡,這纔將他放平。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神醫鬼二爺悠悠醒轉。他睜眼瞧了一下,顯然並不感到意外。又指了指屋外的桌子,道:“蔘湯。”
紅梅立刻把貼着標籤的葫蘆遞給餘蛟,餘蛟喂他喝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神醫鬼二爺臉上有了血色和光澤。他起身來到外屋,坐在那一堆罈罈罐罐前。
餘蛟道:“前輩爲了祛病,以身試毒,晚輩卻無以回報,慚愧。”
神醫鬼二爺卻道:“餘公子,你也別自作多情,老夫是爲了驗證藥理,跟你沒關係。只是老夫雖然窮盡了平生所學,還是沒找到破解之策。”
衆人聞言,都是心下一沉。
紅梅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急道:“前輩的意思,果真是無藥可救了嗎?”
神醫鬼二爺道:“那倒不是,但是對老夫來說,已經束手無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