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蓮香飯莊鋪面並不寬綽,但因處在鬧市,生意也還興隆。
午飯時刻,進出客人頗多,而且三教九流混雜,令人目眩。
也許正是這些原因,那神秘之人才選擇這個地方與東方昊接頭。
東方昊揀了飯莊一角坐下,只要了些可口飯菜,卻不飲酒。他想,左右不識得那人,索性誰也不瞧,自顧吃飯。
他忽然想起了守株待兔的典故。
只須臾,果然有一箇中年人湊過來,道:“這位少爺,怎的不喝酒?沒聽說過‘把酒論英雄’這句話麼?”
東方昊並未擡頭,卻道:“在下孤陋寡聞,沒聽說過。只聽說有一句俗語叫作‘酒壯慫人膽’,不知對也不對?”
那人嘿嘿一笑,道:“那麼你一定還記得一句話,道是‘禍從口出,病從口入’吧。”
說話間倏然出手,向東方昊脈門扣來。
東方昊手腕一翻,“啪”的一聲,兩掌相交,隨即粘在一起,竟是比拼內力的鬥法。
衆酒客聞聲紛紛投來目光。
二人都不願意惹人注意,掌未分開,卻掩在桌下。
“在下雖沒聽說過這句話,卻又記起一句,叫作‘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東方昊言罷,擡頭瞧着那人反應。
只見此人身材比例明顯失調,上身奇長,而雙腿奇短,臉上鬍鬚不少,卻颳得乾乾淨淨,兩腮泛出青光,與冬瓜皮無異;雙目細而長,鼻子闊而扁,上嘴脣往裡兜,下嘴脣往外卷。
東方昊不由啞然失笑,心道:若說他就是豬八戒,恐無一人不信。
此刻這張豬臉上隱隱現出一層黑氣,雙目先是駭異,復轉哀憐,豆大的汗珠滴滴落下,顯見早已支持不住。
但他若想罷手卻是力不能及。
須知比拼內力最是兇險,來不得半點僥倖,功力強弱,一試便知。
兩人功力若高低懸殊時,弱者決不能先行罷手,否則相抗之力一去,對方內息便會如決堤之水長驅直入,非震斷心脈氣絕而死,此外更無幸理。
兩人功力相若時,往往拼到內力耗盡,同時力竭方休。如果罷手,只能雙方同時收功,先者反而會受傷。
東方昊此時內功何等深厚,本來他體內就有南宮南風數十年修爲,況且還融合了苦餘方丈的純陽至剛內息,就內功而言,他已入一流好手之列,尋常練家子,豈是他的對手。
這豬八戒也並非眼拙,只因東方昊太年輕,任誰也想不到他的內息精湛雄渾如斯。
對掌之後他見東方昊居然能開口說話,早已大呼上當。
因爲比拼內力時,氣凝丹田,心無旁騖,一旦分心即使不傷在對方手下,自己也難免走火入魔。
東方昊見此人面目猙獰,心想與東方東風相謀者鮮有善類,本欲廢他武功,轉而一想自己堂堂男兒當有所不屑爲,這才緩緩收功。
豬八戒臉上滿是驚悸之色,險些癱軟在地。
如此歇了足有半個時辰,才緩過氣來,道:“請閣下借一步說話。”
豬八戒兩腿雖然奇短,輕身功夫卻也不凡,只見他左拐右轉,閃進一條幽僻小巷。
他的影子倏然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東方昊緊追兩步,見到一個破敗的門樓。
黑漆大門半掩着。門楣上有兩個大字,字跡已經剝蝕,隱約可以看出是“義舍”。
門柱上寫着一副楹聯——“風吹東南西北,功論甲乙丙丁。”
東方昊微一思索,便舉步走了進去。
迎門是一塊完整的巨石鑿成的影壁,上面光禿禿的沒有任何圖案。東方昊繞過影壁。
院裡沒有人,但他親眼所見,那豬八戒就是進了這個院子。
驀地迎面射來一支袖箭!
那箭飛勢甚急,卻無聲息。東方昊陡然躍起,但在他落地的一剎那,暗叫一聲“不好!”
腳下略感鬆動,原來踏中了機栝,他只道是陷阱,情急無奈只得飛縱,豈料一張巨網漫天罩下!
隨着一陣獰笑,豬八戒從屋裡走了出來,得意地瞧一眼巨網中的東方昊,道:“七姑,東方公子駕到。”
“是麼,貴客臨門,有失遠迎。”
說着走出一個高高大大的女人。
此人醜陋得令人生厭,除了臉上的脂粉和脣膏以外,旁的一概與女人不沾邊。
這骯髒的女人居然向東方昊拋了個媚眼,嗲聲嗲氣道:“好招人疼的俊俏少年,只不知道是否童子身。”
豬八戒忙道:“七姑,要不給他脫了褲子瞧瞧。”
“罷了,英雄落難豈可辱慢。”
東方昊心中怒極,卻不行於色,微哂道:“閣下可是哪家的老鴇,沒想到這義舍居然是暗門子,在下可瞧走眼了。”
暗門子是指下等妓院。
“哼哼,你也別賣乖,殺了你,老孃是萬萬捨不得的,但要你擔此重任,也只好試你一試。”
七姑口氣忽然轉冷,續道:“此事辦妥了沒的說,倘要耍滑頭,諒你難逃老孃這張網!”
忽聽房檐上有人哈哈大笑,笑聲未止,人已飄然落地,卻是鶴髮童顏的浮白老人。
“不錯,倘要耍滑頭,諒你難逃老爹這雙肉掌!”
豬八戒不識高低,先行搶上,左劈右刺,一雙短刀舞得眼花繚亂。
浮白老人眉頭微蹙,覷準了空門,一腳將他踢飛兩丈,繼而用衣袖拂去鞋面上塵土,彷彿剛纔一腳玷污了他鞋子似的。
那高大女人七姑忸怩着道了個萬福,道:“浮白老人一世英名,卻何苦欺負我婦道人家呢?”
浮白老人噁心地掩住口鼻,頓了頓才道:“快收起你的破網!”
七姑使了個眼色,豬八戒忙扯開絲網,遠遠躲着浮白老人,顯見心有餘悸。
“其實呢,老身並無傷他之意,只是試試他的身手如何,你說是不是,東方公子?”
浮白老人冷哼一聲,復對東方昊道:“小朋友,你可迷途知返了麼?”
浮白老人不明那女人路數,不願多露端倪,故仍稱東方昊爲小朋友。
東方昊知他心意,遂道:“浮白老人援手之德,容當後報。不過此事未了,在下自不能知難而退。”
浮白老人滿臉不悅,一提氣躍上屋脊,飛身去了。
那女人情知浮白老人不會遠去,早收斂了囂張氣焰,道:“老身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說罷道個萬福。
東方昊不欲多纏,遂冷冷道:“東方東風現在何處,怎生救他?”
豬八戒見浮白老人去了,膽子也大起來了,搶道:“如在下所料不錯,便是關在遮月山莊的飛雲崖上。”
說着在地上畫了一張圖,指給東方昊看,續道:“先前在下有兩個計策,一文一武。現在看起來,閣下一人足以纏住閻羅老祖的左右使者,由七姑和在下對付山上的雲遮月母女,諒也不至於陰溝翻船……”
東方昊心道救東方東風本非情願,只是迫於無奈,豈能因此多結仇怨,傷及無辜。遂打斷話頭,道:“先說文的。”
“這文的嘛……”
他雖無鬍鬚,卻做了一個撫須的樣子,得意道:“今天把守谷口的是怒面羅漢,此人有一個癖好,就是嗜棋如命,在下便投其所好,將他引開,閣下便輕輕巧巧過了第一關,餘下的事便由閣下料理。倘不順手,還有一計。”
說着掏出一個信封,續道:“這信封裡有一條妙計,不過若非到了性命攸關時,千萬不要擅啓,你答應麼?”
東方昊點點頭,道:“就這樣吧。”
“閣下鬚髮個毒誓,否則在下焉能相信?”
東方昊滿臉都是鄙夷之色,怒道:“哼,本公子殺也將你殺了,你卻沒來由地胡纏。”
言罷出手如電,早將信封搶了過去,頭也不回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