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培梅在399團那裡安排好撤退任務後,就在幾名執法隊員的保護下回到了馬王廟駐地。
張培梅走後,剩餘的執法隊員在一名臨時負責人的領導下收拾行裝,清點武器彈藥,爲半夜的突圍做最後的準備。張培梅回來後,見東西準備得妥妥帖帖,心裡滿意。
馬上就要撤出天鎮了,張培梅心裡有種依依不捨的感覺。作爲民國3年就被袁世凱封爲肅威將軍的老軍人,自然知道戰爭對於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命運,尤其是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刻,每一個人都不能獨善其身,置身事外,否則,自己也不會在中泥河村隱退9年後主動請纓,擔任第二戰區執法總監一職。想想在中泥河的日子是何等恬淡平和,每天和妻子兒女躬耕隴畝,沒事時讀讀曹雪芹的《紅樓夢》,研究研究孫武的《孫子兵法》,臨摹臨摹顏真卿的書法,或者和常如海、閻百勝、趙岐功等切磋切磋武功,儼然是一個“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的陶淵明。可惜,這種好日子不會再有了,日軍的鐵蹄遲早會踏上中泥河的土地,與其在不久的將來成爲日軍兵鋒所指的屠戮之地,倒不如趁着現在還有一把老骨頭跟日軍拼拼。想當年,自己隱居家鄉,表面看是與閻錫山有了嫌隙,看不慣老閻的小雞肚腸,但內心裡卻又一種不想與自己人打仗的想法。與自己人打仗沒勁,今天與張大帥打,明天與李將軍打,打來打去,打得國家日漸衰落,尤其是中原大戰,幾十萬軍隊混戰在一起,倒黴的還不是老百姓。幸虧那幾年自己急流勇退,否則,槍口對着那名多中國人,會一輩子不安的。正在張培梅陷入沉思時,那名臨時負責人問:“張總監,東西已經收拾好了,我們現在的任務是什麼?”
張培梅回過神來,沉吟了一下說:“臨走之前,我們跟楊勝武告告別,全體都有,向東街‘濟世堂’診所進發。”
“濟世堂”診所的主人周炳剛剛打發了幾個在白天的戰鬥中受傷的老百姓,就聽得街上傳來一陣“嚓嚓嚓”的腳步聲,聽聲音有不少人,心下疑惑,不知部隊到他這裡來幹嗎?正想時,幾個軍人忽然閃身進來,一看裝束,就知道是張培梅的執法隊。果然,張培梅掀開門簾,對周炳說:“周醫生,打擾了,我們奉命馬上就要撤退了,臨走之前來看看小楊,順便通知你,這幾天要想法躲躲。”
周炳聞聽晉綏軍要撤退,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原先也知道晉綏軍遲早要撤走,可真要走時,卻感到沒了主心骨,空落落的沒個着落。
“真要走嗎?”
“真的。”
“不走不行嗎?”
“不行,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況且,天鎮遲早要陷落,我們不能拿一千多弟兄的性命開玩笑。”
“那,你們會回來嗎?”
“會的,我們遲早會打敗小曰本。”
周炳落落寡歡,不知該說些啥。
張培梅見周炳情緒低落,便轉移話題,說:“小楊好點了嗎?”
“好多了,老天讓他有一副好身體,要是別人,連說話都沒力氣。”
“那就好,謝謝周醫生,讓我們的小楊遇上了你。我今兒來,除看望小楊外,還有一件事。”
“啥事?”周炳疑惑地問。
“你忘了?”
“是——,我明白了,謝謝張總監。”周炳激動地說。
正在這時,周炳的女兒周美雲從後院進來,見有這麼多軍人在場,有點拘謹,便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父親和張培梅。
周炳見張培梅惦記着楊勝武,就說:“我領你們去見見小楊,他一有好轉就整天唸叨你們。”
周炳和女兒周美雲領着張培梅等幾個隊員到了後院。
楊勝武此時剛剛吃完飯,躺下不久,便和周炳的夫人閒聊,忽聽得從前院傳來一陣腳步聲,而且是十分熟悉的腳步聲,就知道是張總監他們來了,心裡一陣感動。
張培梅進去後,楊勝武便欠起身,準備打聲招呼,可引得胸脯一陣疼痛。張培梅趕緊扶住,對楊勝武說:“別動,小心撕裂傷口。”
楊勝武知道這是張總監向他告別來了,強作歡顏,說:“謝張總監看望。”
“說啥話,自己人客氣啥?”
楊勝武不知自己的傷啥時好,也不知啥時再見到一起朝夕相處的弟兄們,便黯然落淚。
張培梅問周炳:“小楊的傷啥時好?”
“回張總監,至少要一個月,但看小楊的身體,可能要好得快一點。”
幾個一起相處的弟兄過去握着楊勝武的手,戀戀不捨。
周美雲眼窩子淺,見小楊那個難受樣,先落下淚來,惹得一旁的周炳夫人也眼窩發紅。
氣氛一時有點尷尬。張培梅見慣了這場面,也見慣了女人們的心腸軟,此時,也有點酸楚的感覺,但自己來不是見證生離死別的,於是硬着心腸說:“小楊,好好養傷,好了後我們會見面的。我們走後,你要小心保護自己,遇事別衝動,忍得一時,平安一世,明白嗎?”
“謝張總監教誨,我會遵從您的教導。”
張培梅又對周炳說:“我昨天吩咐你的話做到了嗎?”
周炳說:“做到了,我已經讓夥計把地窖清理了一番,把食物和醫藥用品等東西全部放在了裡面,一有風吹草動就馬上讓小楊躲在裡面。”
“好,小心使得萬年船,曰本人兇殘成性,不可對禽獸心存仁慈。記住,我們和曰本是世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前提是保存自己。”
年輕的周美雲見張培梅說得這樣嚴重,有點不相信,小聲說:“張總監,曰本人真的那麼壞嗎?”
張培梅摸摸周美雲的頭,柔情似水地說:“好孩子,你還小,好多事不懂,大了就知道了。”
周美雲似懂非懂地望着張培梅,又望望牀上的楊勝武,臉莫名一陣發紅,也不知道是咋了,總希望這個躺在牀上的小夥子一直留在她家。
張培梅的眼睛是何等尖銳,見周炳的女兒臉色發紅,心裡明白,恐怕這個小妮子是對我們的小楊心動了,也別說,歷史上楊家的先主楊宗寶不是臨陣招親,娶了個穆桂英嗎?看來,這楊家有上陣娶親的根子。
“小楊,我跟你說件事。”
楊勝武見張培梅這樣說話,有點不明白,就問:“啥事?”
張培梅笑眯眯地對一旁的周炳說:“我問你,在你受傷時,是誰爲你做手術?”
“周醫生啊。”
“在你最無助時,是誰在伺候你?”
“周醫生一家啊。”
“我再問你,此等恩情,你怎麼報答?”
“這——。”楊勝武被弄糊塗了,不知張總監要幹啥。
“作爲忠厚之人,有恩不報是謂不忠,不仁,不孝,你們楊家難道沒教育你怎麼報答嗎?”
一連串的發問,就連一旁的隊員也被搞糊塗了,周美雲望着臉色平靜的張總監,忽閃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不知張總監要幹啥?
倒是周炳心裡雪亮,清楚張總監的目的,但不點破。
楊勝武急了,分辨道:“我們楊家最是忠貞報恩,不知張總監爲啥說這樣的話?”
張培梅見火候到了,一抖包袱,說“眼前有一個機會讓你報恩。”
楊勝武忽然明白了,心裡十分感激,轉頭對周炳說:“義父,恕小楊無知。”
張培梅呵呵一笑,說:“孺子可教,也不枉我費了那麼多唾沫。”
周炳的夫人見張培梅親自撮合小楊和自己一家的好事,忽然眼淚連連地抱着楊勝武的頭說:“我兒受苦了。”
周美雲此時才明白過來,臉又一陣莫名發紅,忸怩地不知該向哪裡看。
周炳開懷大笑,豪氣地對張培梅說:“謝張總監好意,我一定把小楊看做自己的親兒子一樣。”
此時,氣氛才漸漸有了融洽起來。
時間不早了,張培梅告別了周炳等人,一行人向着天鎮西城門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