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志邦真的是累了,他含淚躺在‘牀’上不大一會兒便睡着了。不過躺下去沒多久便聽到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他剛開始以爲是自己在做夢,可是聽了一會兒後才聽清楚,哭聲確實是從李家客廳裡面傳出來的。他頓時沒有了睡意坐了起來。
“都是你,都怪你,現在好了、、、、、、嗚、、、、、、嗚、、、、、、嗚”趙志邦這下聽明白了,是李廣茂的妻子在哭,好像還在埋怨男人什麼做得不好。
“你、、、、、、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啊?這、、、、、、”趙志邦聽到這裡心裡咯噔一下心裡說到:“他們吵架不會是因爲我吧?”
“我怎麼不講道理了,不是你老是給孩子說這說那,他會這樣嗎?都是你害的,你讓‘精’壯出當兵,我沒攔着,現在‘精’壯一出已是音訊全無,‘精’忠還是個孩子,還那麼小、、、、、、嗚、、、、、、嗚、、、、、、嗚,我就這麼兩個兒子,中國那麼多人,爲什麼要咱家兩個兒子都要出打仗啊!”
“這‘精’壯出當兵是他自己要出的,再說我叫孩子愛國有錯嗎?我李廣茂雖然只是一個山野農夫,可是‘國家興旺、匹夫有責’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我爲有這麼兩個兒子而高興,你看你、、、、、、簡直就是‘婦’人之仁、、、、、、”
“我、、、、、是你這做爹的太狠心了,他們哥倆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不心疼,我做孃的心疼”‘女’人說完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好了、、、、、、還有完沒完了,‘精’忠自己願意上戰場殺鬼子那是他的選擇,兒子現在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們要尊重他們的選擇,將來就算他哥倆都死在了戰場上,那也是榮耀的死,我李廣茂也會爲他們感到驕傲”李廣茂的呵斥讓妻子的哭聲小了許多,不過依然還是在低聲的‘抽’搐着。
這時趙志邦終於知道了他們吵架的原因,剛剛自己在和李廣茂聊天的時候,已經知道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李‘精’壯今年22歲,已經成家三年,妻子是隔壁鎮上一戶綢布店老闆的‘女’兒,大兒媳‘婦’今天剛好帶着二歲的孫子回了孃家,今年抗戰爆發後‘精’壯便和同村幾個年輕人一起當了兵,本來憑李家和他丈人家的家境,他完全可以拿點錢出來找人頂替他服兵役,可是讀過中學在當時算得上是一個文化人的‘精’壯卻堅持要出當兵,除了母親和岳母不同意外,父親、岳父、妻子都非常的支持他,就連在外讀書的弟弟也一早就寫信回來勸哥哥應該上戰場保家衛國,不過他這一出便沒有了一點音訊。
小兒子李‘精’忠今年15歲,在城裡面唸書,自從中‘日’全面戰爭打響之後,他便一直吵着要出當兵,當然這肯定不會得到父母的同意。聽着李廣茂夫‘婦’的話,趙志邦知道肯定是李‘精’忠瞞着父母自己偷偷的出當兵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趙志邦便悄悄的起了‘牀’,他本想和李廣茂夫‘婦’打聲招呼再走,可是想到自己昨天說的話,趙志邦覺得慚愧,雖然李廣茂根本沒有懷疑過他的話,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沒臉面對這個看上出斯斯文文,卻有着錚錚鐵骨和自己父親一樣年紀的中國漢子。他覺得羞愧,他悄悄的走了,從此心裡卻找到了方向,李廣茂的話讓他想到了父親,他知道父親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裡還是希望他能上戰場的,他也想過要出當兵,只不過那個時候他沒有勇氣舍下一家子人就那樣離開。再後來他本應該想到的,至少在聽了雷政聲的話後應該要想得到,可是那時候的他卻被仇恨‘蒙’住了雙眼。
就因爲這樣51軍的新兵訓練團便成了他離開北平後的第一個站點,那裡也成了他人生新的轉折點。
自打他見到李衛國的第一眼起,他就覺得很面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兒見過,現在他看着照片裡面的李衛國,不,應該是李‘精’忠,他纔想了起來,這張照片他曾經在李家借宿時,在李‘精’忠房間牆壁上的相框裡見過,看着照片上一臉稚氣的李‘精’忠,趙志邦想起了他的母親,那個他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婦’人,他無法想象如果李‘精’忠的母親,知道了兒子的死訊後會是一個什麼樣子。
他恨自己沒能保護好李‘精’忠,甚至還因爲自己讓他失去了他年輕的生命。想到李廣茂的眼神,想到那碗冒着熱氣的麪條,他真的很想狠狠的‘抽’自己幾個嘴巴,他想哭可是又感覺嗓子眼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他惱怒自己在這個時候爲什麼沒能流下一滴眼淚,他恨自己,更加深了對那些‘日’本畜生的深深的恨意。
“志邦,過去看看吧、、、、、、小傢伙已經葬下去了”張大莽一邊說着一邊給李連勝使了個眼‘色’,而後兩人將趙志邦從地上扶了起來,向那片埋葬李‘精’忠的山坡走出。
因爲晚上的戰鬥犧牲的只有李‘精’忠一人,所以士兵們便把他單獨葬在白天埋下去的人的傍邊,還堆起了一個小小的墳頭。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他們三人一步一步的走近。
趙志邦沒有說話,就那樣沉默着在李‘精’忠的墳頭坐了下來,手裡捧着泥土一捧一捧的撒在他矮小的墳頭上,張大莽揮了揮手後,所有的人都跟在他身後向戰壕走出,只剩下趙志邦一人還在那裡發呆。
他看了李‘精’忠的墳一眼後,又看了看傍邊埋着幾十個戰友的墳墓,這一次張權起的面孔活生生的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他想到了張權起留在世上的最後幾句話、想起了李廣茂和她的妻子,想到了雷政聲、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母親、小妹還有那可愛的兒子,當然還有和他曾經山盟海誓的妻子,他坐在地上手裡緊緊的抓着一把泥土,牙齒用力的咬在嘴‘脣’上,血流了出來,但是他卻沒有感覺到痛,只有恨,是超乎以往的恨,是從來沒有過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