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眼見着已經是寒冬臘月。在北京城的承恩侯府,大管家和珅穿着一身錦袍,帶着兩個僕人,一整個上午都立在翠花衚衕上的承恩侯府的大門裡頭,忙着迎來送往。
承恩侯府並不大,就是一座五進的四合院,但是地段真心不錯,就在北京的皇城根腳下,距離御馬圈就隔了一堵皇城城牆。
當年胤禛封承恩侯的時候,除了這所宅子,大明朝廷還賞了他北京城外的一座莊子,包括一所鄉村大院和一千畝爵田,還給了一萬兩銀子的安家費,另外每年還有六百兩的俸祿。還真是皇恩浩蕩啊!可把小胤禛給高興壞了,親自跑去南京城給共和天子磕了九個響頭,把腦殼都磕腫了。
不過大明朝給胤禛的恩典就到此爲止了,差事是不可能給的,封地就更別想了,給他,他也接不住。
在大明朝再一次統一的過程中,的確實封了一批侯爺和伯爵,都封在了西北的陝西、甘肅、西域(天山南北)、雪域高原,西南的雲南、貴州、四川,東北的遼寧、吉林、黑龍江三省以及漠南和漠北蒙古地方。但是能封到那些地方的侯爵、伯爵,都是帶兵帶地盤投明的。而胤禛被明珠送到南京投降的時候,早就沒有實力了,連遺臣故舊都沒了,只剩下孤兒寡婦。
甚至這個胤禛都不是滿清遺臣故舊們承認的康熙皇帝的正統繼承人,保清當年還在太平谷的天京城呢,那可是康熙的嫡長子!
實際上大明朝廷封胤禛當承恩侯,就是爲了平衡掉保清的影響力。所以胤禛只管混吃等死就行了,啥事兒都不用幹。
可胤禛畢竟是胤禛,胤四爺就不是個願意躺平等死的主兒!雖然沒有能力幹反明覆清的大事業,也不可能在大明官場上有所成就。但他還可以做買賣,爲子孫後代撐下一份家業啊!
所以胤禛成年後,就投身到了熱火朝天的工業革命的大時代中去了,在張家口開辦了“承恩酒坊”,出品的“侯府二鍋頭”暢銷漠南、漠北。在“承恩酒坊”賺了錢之後,胤禛又開始在漠南蒙古購買了一大片農地,開辦了“四爺莊園”。這所莊子主要生產釀酒用的高粱和玉米,因爲採用了草糧輪作,所以胤禛的莊園還養殖了庫倫驢,後來因爲驢皮膠和驢肉火燒的流行,又讓胤禛大賺一筆,成了張家口赫赫有名的大富翁。
等到胤禛年老以後,“承恩酒坊”和“四爺莊園”都已經辦得非常紅火了,可惜後繼無人。他也不是沒兒子接班,而是他那三個在他生前就已經養大的兒子弘時、弘曆、弘晝都不是精打細算的買賣人,既幹不好釀酒的買賣,更不會養驢。
所以胤禛就只好賣了酒坊和莊園,帶着三個兒子返回了北京城,還把家業一分爲三,給三個兒子在北京各置辦了一條衚衕,好讓他們安安穩穩收租子。
至於他的承恩侯爵位,則傳給了三個兒子當中腦瓜子最好使的老四弘曆。安排完這些後,就心滿意足的“卒”了,下去找他阿瑪康熙皇帝彙報工作了。
不過創業難,守業也不易。胤禛留下的三份家業中的兩份,最終都給敗了。
老三弘時爲人放縱,行事不謹,一點都沒有“承恩侯”之子的覺悟,胤禛生前就時常和一批草原上的蒙古貴族子弟攪和在一起,喝多了就胡扯什麼“七大恨”、“八大恨”的,爲了這事兒沒少挨胤禛的收拾。胤禛還想取銷他的繼承權,可是這個逆子卻聲稱要去官府控告胤禛意圖造反!胤禛氣得都想一棍子打死他,結果還反過來給兒子收拾了一頓.
捱了揍之後的胤禛也沒辦法,只好隨着這小子去外頭闖禍!不過這個弘時就是口嗨,並沒有真的起兵,所以胤禛最後還是混了個壽終正寢。
而在胤禛死後,徹底失去管束的弘時就開始徹底放飛自我,變賣了胤禛傳給他的家產,和幾個蒙古朋友一起出海去闖蕩去了,先去日本國僱了幾十個傭兵,接着就跨過太平洋跑到東隋王國,想在那裡搞一塊地盤自己當領主。
結果在東隋王國浪了十年,最後兩手空空回到北京,跑到繼承了承恩侯弘曆府上死皮賴臉混吃混喝不過也沒混多少年,就死在貧病交加之中了。
弘曆是胤禛三個兒子當中腦瓜子最好使的,可惜他也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主兒。不過他爹活着的時候他還算安分,就在家裡讀書寫字,看着好像是文化人。可是胤禛一死,弘曆也開始作妖了,不過他沒去新大陸浪,而是南下金陵當了個“南漂”。
到了南京以後,弘曆先是混文壇,一會兒搞詩社,一會兒搞書社,一會兒搗騰古玩,可惜都沒什麼收穫。隨後又想着混政壇,花了不少銀子疏通關係,倒是巴結上了李中山的兒子英王李秀清,當了一任丞相府文學從事。可惜好景不長,後來李秀清因爲平金帳汗國之戰沒有什麼收穫(金帳汗國被滅亡了),被反對派尊皇黨轟下了臺。而弘曆不甘心自己的投資都打了水漂,就跳反到了尊皇黨魁首劉統勳手下,還偷拿出了一些李秀清的黑材料,悄悄獻給了劉統勳,想要賣主求榮。
可是劉統勳卻不敢得罪強大的勳貴集團——他打尊皇的牌子不等於他敢真的反對勳貴!他和李秀清的私交其實很不錯,政治上的分歧也不算大,只不過他家裡不是高級勳貴,只是李中山北伐時投靠的山東小豪強,所以纔去“尊皇”的而他“尊皇”的辦法,也只是修改《大明原法》,給皇帝加點“否決權”、“建議權”什麼的。
不過修改“原法”相當於“修憲”,哪兒那麼容易成功?所以折騰了好一陣子,也只是增加明玄宗的話語權和影響力。
這劉統勳在“尊皇”的問題上,都不願意和勳貴派撕破臉。當然更不會開一個整治前任丞相的先例!畢竟他的丞相也不是終身的,下一任有沒有都不知道呢!
弘曆的行爲自然是犯了大忌,非但沒得什麼好處,還被劉統勳一腳踢出了尊皇黨,隨後又被在野的李秀清惡狠狠整治了一番,還吃了官司。
不過當時保清還在吳周那邊當一代高僧,人望極高。所以劉統勳只好出來說話,請李秀清放了弘曆一馬,讓他兩手空空回了北京。
回到北京之後的弘曆有點心灰意冷了,但依舊沒有躺平,而是迷上了旅遊,和一羣在南京結識的大明勳貴子弟遊歷四方,領略大好河山。終於在五十多歲時,把胤禛留給他的家業花得差不多了.
而在胤禛的三個兒子當中,只有老五弘晝是真心不折騰,就是守着家業過日子.不僅小日子過得不錯,而且還有餘力接濟破落的弘曆。
可惜弘晝不到六十歲的時候就病死了,而弘晝的兒子就不怎麼願意接濟弘曆這個承恩侯了。沒了弘晝的接濟,承恩侯府的日子就越過越拮据再加上弘曆的兒子女兒挺多的,家裡的開銷又大,沒多久侯府就到了變賣爵田的地步。那1000畝爵田和一所城外大宅很快就典賣一空,只剩下翠花衚衕的侯爺府還在,支撐着侯府最後的體面。
不過隨着弘曆的年紀越來越大,這位老侯爺又開始吃香了——誰都想沾一沾老壽星的福氣啊!還有些人想和老壽星打聽一下長壽的訣竅。
所以每到年節前後,總有不少人會來翠花衚衕“看老壽星”,再花點錢求個“壽”字。北京留守司和南京的皇上,也會派人來關心一下——大明最老的侯爺,也是個“老爵爺”了,是不是得關心一下?
所以這些年中,一個年節下來,承恩侯府都能有幾千兩的進項.這個弘曆,愣是活成了一個寶兒,簡稱可以叫活寶了。
不過老活寶弘曆畢竟是91歲高齡了,轉年就是92歲了!
到了這個年紀,閻王爺可隨時會派人來請!而且老活寶最近還總是夢見康熙說什麼康熙爺馬上要登門了,這話聽着可瘮人!
一大家子孝子賢孫,可都盼着老爺子再活幾年.最好能堅持到100歲!百歲老侯,簡直是壽星公轉世啊!
不過外頭的人並不知道“康熙馬上就要來見弘曆”了,這幾日看着要過年,都還一波波登門求“壽”字呢!所以侯府管家和珅當然得壓下心頭的憂慮,小心招待這羣有錢的“財神爺”。
而當日頭西垂,91歲的老侯爺弘曆眼看着又要多活一天的當口,康熙來了!和他心愛的羅剎女娜塔莎一起來了。
康熙的心情看着不是很好因爲他已經在大明的國土上游歷了一兩個月了,也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工業化!什麼叫做世界帝國!
在見識了那些龐大的工業區和綿長蜿蜒的鐵路之後,他總算明白了大清回不來了!
現在的大明的確有國人武德衰退的問題(日子好過誰願意打仗?),但這種衰退還是可以通過堆砌軍事資源彌補的!
另外,大明的國人雖然不怎麼願意打仗,但是國人兵役制還是存在的。
所以大明可以利用現有的動員體系和不斷擴張的鐵路網,在戰爭來臨時,迅速動員和集結巨量的國人兵。同時再依靠強大的工業實力,爲他們裝備上足夠數量的槍炮。
而配備了蒸汽機的大型機帆船,則可以將這些動員兵送往遙遠的海外!
大明衆多的藩屬國,在戰時也會爲大明天兵提供各種各樣的物資和輔助的兵源,甚至可以提供精銳的僱傭兵.
真正瞭解了大明的實力之後,康熙徹底明白了時代真的已經變了!
知道大明難以撼動以後,康熙也明白自己這一世不可能在大明取得多大成就。
他真正的舞臺在歐洲,拿破崙.波拿巴纔是他這一世的貴人。
所以,康熙已經下定決心,在完成這一次華夏之遊後,就馬上返回歐洲,回到拿破崙的身邊。爭取成爲法蘭西帝國的開國功臣!
不過,在康熙離開華夏之前,他還有幾個心願未了。
一是和他自己的孫子弘曆見上最後一面;二是去給他自己,還有布木布泰、保清、楊小彌等人上個墳……自己給自己上墳,這也真是沒誰了!
而今兒他尋到北京的翠花衚衕,就是爲了和孫子見面的。
當他走到翠花衚衕內的承恩侯府門前時,他忽然瞧見了不遠處的北京皇城城牆……那是他的故居啊!
要是能進去看看就好了!
他正想到這裡的時候,一個長得非常儒雅隨和的中年人迎了上來,笑吟吟一抱拳:“這位爺,您也是來拜訪我家老侯爺的嗎?”
康熙怔了一下,終於反應了過來,也笑着一抱拳:“我乃君士坦丁堡平西王府三王子玄業……今日特來拜會大明承恩侯。”
說着話,他就從娜塔莎手裡取過了自己的名片,雙手遞給了和珅。
和珅當然知道君士坦丁保平西王府是什麼來路。那可是常寧的子孫……平西王府和承恩侯府,一百多年來都沒什麼交集。
今兒居然來了個平西王府的王子,還叫什麼“玄業”……聽着和康熙的名諱一樣!
這事兒……
“不方便嗎?”康熙看着和珅問,“我可是不遠數萬裡而來,就爲了見承恩侯一面!”
這下可不能拒絕了!和珅心說:溜達了幾萬裡就爲和老侯爺見一面。那一準是爲了促成平西王府和承恩侯府的和解啊!
“王子,裡邊請!”和珅問趕緊做了一個肅客的手勢,然後就領着康熙進了承恩侯府。
侯府裡面的人很多,“一進二進三進四進”院子都住了弘曆的子孫,搞得跟個大雜院差不多。只有弘曆居住的“五進”院子有那麼一點兒侯府的樣子。
所以和珅直接就把康熙領進了弘曆居住的院子。
已經上了年紀,頭已經禿了,鬍子完全白了的弘曆,這時候正披着件皮襖子,拄着柺棍在院子裡踱步子。看見和珅領人進來,就停下來問:“小和子,這回是誰來了?”
“回侯爺的話,”和珅說,“西方君士坦丁堡平西王府的三王子玄業遠道而來!”
“什麼?”弘曆一怔,“西方來的……玄燁?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