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鰲太師,鰲太師快快醒來!”
王國棟發現有人在搖晃自己,而且一邊搖還一邊在他耳邊喊“鰲太師,快醒醒”。
迷迷糊糊的“廣州鰲拜”王國棟心道:這在搞什麼呀?喊鰲太師起牀應該去搖搖太師,搖我幹什麼呀我又不是鰲太師!不對啊!我不是吊在海里面還被人用竹竿敲頭哎喲喲.
一想到竹竿敲頭的事兒,他的大頭就一陣生疼。一疼就給疼醒了,然後眼睛一睜,就看見黃林生那張方方正正,鬍子拉碴的國字臉了。
“黃,黃四哥,是你嗎?”王國棟還不大敢確認,開口問了一句。
“是,是,是我.我是黃老四黃林生,”黃林生一臉諂媚,“太師,您別叫我四哥,叫我黃四就行了。”
“黃四?這不好.等等,你叫我什麼?”王國棟一臉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黃林生,這時他發現黃林生已經換上了一身藍色的圓領長袍,腦袋上還扣了頂紅色風帽。
還別說,這身衣裳還有那頂帽子可比他之前穿着的更像“深鰲拜”手下的反賊了!
這時,黃林生又開口了:“鰲太師,卑職當然叫您鰲太師了!要不還能叫您什麼?叫鰲大將軍?”
“可,可我不是鰲太師啊!”王國棟搖了搖頭,一臉迷茫。
“不,您是鰲太師,您就是鰲太師!”黃林生肯定地說。
“不不不,我不是真的鰲太師!”
“您是真的鰲太師!”黃林生又一次給出了肯定地答覆,“您就是如假包換的鰲太師!”
“我,我,我怎麼就是真鰲拜了?”王國棟都被黃林生這個一本正經的胡扯說得有點懷疑人生了——幸好他沒看過什麼穿越小說,要不然他一準懷疑自己真的魂穿變成了鰲拜!
“王協臺您就認了吧!您就繼續當鰲拜吧!反正您已經給尚可喜當過一次假鰲拜了.都有經驗了,現在換個主顧繼續扮鰲拜,也算熟門熟路啊!”黃林生看着王國棟道,“您要不當這個鰲拜,咱倆可見得被丟進伶仃洋裡喂鯊魚了!”
“什麼?”王國棟驚呼了一聲,就想跳起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腳都被人捆着,他再左右看看,發現自己正在一間燈光昏暗,還搖搖晃晃的船艙內。
船艙很寬大,裡面也不止他和黃林生兩人,還有一大羣穿着短衣長袍,頭戴紅巾,腰胯刀劍的漢子,一個個都冷着張臉看着他和黃林生。其中一個鬍子拉碴的壯漢王國棟看着還挺眼熟,好像就是之前帶着鐵人兵追着他砍的那個“深鰲拜”的手下。
“你們是誰?我在那裡?”王國棟已經知道不好了.他多半是讓“深鰲拜”的人給逮了!
“王協臺,咱們這次栽大發了,讓佔據新安的吳侯爺、何總鎮、朱總鎮的人給抓了.”
王國棟聽了黃林生這番介紹,頭都有點暈了,“佔據新安的不是平西王的弟弟和鰲太師嗎?這幾位爺是.”
“王協臺,”那個大鬍子拉碴壯漢說話了,操着一口陝音,拍了拍胸脯道,“額姓何,叫額何大髯就可以。實不相瞞,這個新安縣深圳村的鰲拜,就是額裝扮的。”
他一指旁邊另一個虯髯黑麪的漢子,笑着道,“這位就是西王家的四爺,西王親封的南洋大臣,水軍大都督,新安侯!”
這虯髯黑麪的漢子就是吳三畏,聽了何天然介紹自己的話,就豪爽地大笑道:“本侯就是吳三畏,之前和你一樣,都是副將銜.不過忠壯公是俺親爹,西王是俺親哥哥!”
吳三畏現在也看開了,多個爹就多個爹吧,反正都姓吳而且連名兒和字號都不用改,雖然認了個野爹,但他還是可以行不更名,坐不改字兒,依舊姓吳,名三位,字長廉。
看看,多合適啊!
更妙的是,那個吳三桂“似乎”也弄不清楚自己的老爹吳襄到底有沒有在外面養過小的,居然寧信豈有了前一陣子還給吳三畏派了個密使,給他傳達了西王令旨,正式冊封他當了大明南洋通商大臣,水軍大都督,新安侯!
瞧着意思,他不僅能混上一個開國功臣,而且還能混上個皇親國戚,搞不好還能封個王!
不過吳三畏也不傻,當然知道吳三桂之所以會“寧信其有”,多半是把他當成了一枚釘子插在廣東,用來牽制王輔臣(王忠孝)或尚可喜!
而吳三畏也希望藉助吳三桂的勢力發展自己的力量,亂世之中,還是得有實力啊!
現在新安縣這股勢力,其實是吳三畏、何天然、朱天貴三家合股的。
其中何天然屬於天地會系統,背後就是王忠孝。
朱天貴則是延平王藩下的小軍頭,也是個半獨立的軍閥。
吳三畏原本是瑞安參將,也有一些人馬,現在算是依附吳三桂的小軍閥。
而這個三家合股的勢力之所以能在新安縣站穩,主要原因就是王輔臣、王忠孝這兩父子在放水——是他們需要“新安吳四”和“深圳鰲拜”去拉仇恨,吸引大清朝廷和尚可喜、朱國治的眼球,好掩護王忠孝奪取香水、新寧、新會三縣,並且做大勢力。
現在,王忠孝已經做大,而尚可喜、朱國治、李爛也和王家撕破臉了。
而新安縣的這股三家合股的小勢力獨立存在的意義,自然也就不大了,所以何天然、吳三畏、朱天貴這三位,也要趁着這一波廣東大亂鬥,重新尋找自己的定位。
他們可不能在新安縣一直眯着得立功,得找機會佔地盤,拉隊伍啊!
要錯過了這一波,以後再想立功搶地盤就難了。
所以在得知“澳門有難”後,吳三畏、何天然、朱天貴他們仨就來了個大舉出動!
除了何天然帶去澳門幫忙的二百鐵人,他們仨還把泊在香島的一二十條鳥船、唬船和水陸兩軍的主力全都拉出來了。
結果就在澳門東海岸附近抓到一個“廣州鰲拜”和一個“廣州鰲拜”的走狗。
瞧見這個“廣州鰲拜”尊容之後,一直被“深鰲拜”的身份牽制住,沒辦法放開手腳立功搶地盤的何天然就生出了一個“廢物利用”之計——讓這個王國棟頂替他冒充鰲拜。
他知道這個“鰲拜”以後還有很多場子要趕,他可沒那嫌功夫跟着“演戲”,他得幫着王大頭、“兔娘娘”打天下呢!
而吳三畏也挺贊同這個想法,這會兒就笑着對王國棟說:“王協臺,這個鰲太師前一陣子已經離開新安,去漢中幫着本侯的西王哥哥出祁山打關中了。所以廣東這邊就缺一個鰲太師!這些日子,就只能辛苦何總鎮客串鰲太師.本侯和何總鎮看你小子很會當鰲拜,長得也還行,不如就由你來當一個專職廣東的鰲太師吧!”
何天然笑道:“對,王協臺,你就來扮鰲拜吧!回頭額們一起進軍廣府,幫着王世凱打尚之孝、李爛.這可是你贖罪的機會啊!”
“贖罪啊!”黃林生趕緊規勸,“王協臺,您要不贖罪,那咱倆可就死定了!”
“我”王國棟畢竟跟隨尚可喜多年,現在要背主當鰲拜實在有點難以接受啊!
他這正猶豫呢,船艙外頭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艙門就被人推開,走進一個矮壯敦實,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一邊走一邊哈哈大笑道:“吳侯、何大髯,那個姓王的答應扮鰲拜了嗎?他要答應了,咱們就該北上虎門了,這次說不定能一路向北,殺到廣州城下!”
“能殺到廣州城下?”吳三畏笑着問:“朱總鎮,難道陳世凱已經打跑了?”
原來來人是延平王府派來的朱天貴。
“打跑了,也許已經淹死了!”朱天貴笑道,“這些廣東水師縮在虎門裡面還好,開到伶仃洋上哪是我們的敵手?送死嘛!一波就打翻和俘虜了一二十條唬船,其餘的都跑沒影了!”
聽他這麼一說,王國棟知道,虎門總兵陳世凱的水軍已經被打敗了!
這回奇襲澳門的計劃已經完全失敗!
而且還有更麻煩的事兒——王忠孝和新安的吳三畏顯然是有勾結的,而且勾結得還很深,這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王忠孝和鰲拜、吳三桂不應該是死對頭嗎?他們怎麼勾結在一起了?
他們要是一夥兒的,吳三畏趁着尚之孝的大軍深入香山,突然襲擊廣州府城,即便打不下廣州,也會迫使尚之孝倉惶退兵。而那個尚之孝本來就不大會打仗,誰知道會不會把撤退變成潰退?
到時候,平南王府的元氣可就要大傷了,說不定還會敗出廣東.
想到這裡,王國棟只得一聲嘆息,對吳三畏道:“吳侯,王某願意歸順您和西王殿下!”
吳三畏笑着點點頭:“好好好,趕緊給王兄弟鬆綁,再幫他扮上.現在鰲大將軍要奉西王令旨攻打廣州府捉拿尚可喜了!”
好嘛,這尚可喜還真是人人喊打,不僅廣東人都恨他入骨,連吳三桂和鰲拜也要捉他了!
當天色漸漸放亮的時候,小欖渡口附近的槍聲炮聲突然沉寂了下來,接着響起的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
雙方的又一次短兵相接開始了!
小欖渡口附近的激戰一直在繼續!
尚之孝和李爛這倆榆木腦袋算是和於師爺、陸一甲率領的廣東鄉兵較上勁兒了。
雖說勝敗是兵家常事,但是他倆都不是什麼輸得起的主兒.臉皮都薄!他倆的都統、提督都是投胎投出來的,現在又是初次上陣,初戰啊!必須得打好了。如果率領一萬多尚家和廣東綠營精兵輸給幾千香山鄉兵,以後還怎麼見人?還這麼帶兵?
而且那幫廣東佬還愛看熱鬧,不少順德人在隔岸觀戰,看見香山鄉兵取勝還那兒叫好!
這可真是太丟人了!
所以小欖渡口之戰必須得打勝!
要打不勝,尚之孝和李爛回去都得讓人擼了官職,以後就別想再帶兵了。
可問題是,對面堵着小欖渡口的那些香山鄉兵太能打了,而且太會打仗了.他們一上來就挖土堆牆的辦法實在太好使了。
當尚之孝、李爛把手下的主力都調過小欖水道的時候,這羣該死的鄉兵已經在小欖渡口外面堆了一個彎月型的胸牆,把整個小欖渡口給圈起來了。
如果不硬衝開這半圈土袋堆出來的胸牆,尚之孝和李爛就只能先退回北岸,然後再找別的地方渡過小欖水道。
可將近萬餘人(並沒有全都過河)要在五六千敵人的炮口、槍口底下渡河撤離也不容易.留下一千人殿後被吃掉那都是正常操作。如果加上之前損失的人員,那小欖渡口一戰,尚之孝、李爛莫名其妙就損失了一千多人快兩千人!
這誰受得了?
於是尚之孝、李爛就只能硬着頭皮打香山鄉兵的胸牆,好在他們的兵力雄厚,還拉來了十幾門大炮。所以從昨兒傍晚開始,他們就讓人架起大炮掩護步兵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一直到現在天都亮了,也沒動搖香山鄉兵的陣地半分。
站在小欖渡口大門內的尚之孝、李爛都紅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額頭上佈滿了汗珠子——又熱又急又上火啊!
戰場上的硝煙已經散去,天色也亮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們現在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前線的情況,就看見前方那道環形胸牆在捱了七八輪炮轟後,依舊完好!
而胸牆之前,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體,大多是穿着綠營號服和尚家旗兵布面甲的官兵,其中大部分是被火槍打死的,撲倒在地上,後背一攤血跡。還有一些人身上插着斷掉的竹槍,鮮血流了一地!
真是太慘了!
一地的屍體,怕是有好幾百人呢!
兩人都是一陣肉疼!
緊接着,他們突然發現這一波的衝擊好像得手了.已經有許多綠營兵和尚家旗兵跳上了胸牆,正在奮力揮舞手裡的兵器擊打着什麼。還有一些人更加勇猛,竟然從胸牆上一躍而下,跳了過去!
就在兩人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對面的陣地後方傳來了一陣“噹噹噹”的鳴金聲!
鳴金退兵啊!
“敵人退了!咱們終於攻.攻過去了!”
“終於突破了”
打了一夜,損失了那麼多人,現在終於突破了!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抹了把額頭的汗水,一起大吼道:“敵人退了.擂鼓,前進!”
敵人退了,他們贏了自然要乘勝追擊!
尚之孝和李爛這個時候也想起了身先士卒,都抽出了腰刀,對身邊的戈什哈大呼道:“跟着本官,衝啊!”
“衝啊!”
“殺啊!”
隨着衝鋒的鼓聲響起,打了大半天都沒能得手的尚家藩軍和廣東綠營總算是鼓起了勁頭,一股腦的開始從他們位於小欖渡口附近的陣地向前發起了衝鋒。
尚之孝和李爛兩人都有戰馬可騎,是騎馬衝鋒的,衝得也不算快——他們的親兵的馬沒有運過來,就只能步行保護他們了。不過一羣人還是很快衝過了胸牆。
衝過胸牆後,他們才發現那些廣東鄉兵退得很快,都在往附近的小欖村撤退,而翻過胸牆的綠營兵、旗兵則嗷嗷叫着追擊!
跑路和追殺的兩撥人好像都沒什麼隊形,戰場上亂成一團。
尚之孝和李爛當然也不願意收兵整隊,怎麼都已經拿下小欖村再說嘛!
所以他倆也驅動戰馬,快速向小欖村靠近,眼看前面追殺的隊伍已經到了小欖村外的圍牆附近,前方突然就是一陣硝煙和非常密集的槍口焰,緊接着纔是噼裡啪啦的槍聲。
衝在最前面的尚家軍和廣東綠營的官兵立即就被打倒了一大片!
原來那些廣東鄉兵是詐敗,他們在小欖村附近的田埂後面和樹林裡面、圍牆上面都埋伏了鳥槍兵,打了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就在尚之孝、李爛兩個人對前線的突變感到無比驚訝的時候,突然前線就傳來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齊聲大呼:“尚可喜聽了!吾乃兩廣總督王輔臣,今奉天子詔書討汝,還不束手就擒!”
尚之孝、李爛聽了這陣發喊,整個人都有一種掉進冰窟窿的感覺.王輔臣居然來了香山,還有康熙討伐尚可喜的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