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呢,就這麼多,主要分爲兩大類,一類是麻醉藥,也就是嗎啡,這玩意兒是德國人從大煙膏子裡提煉出來的,如今用在手術之前,緩解受傷戰士的痛苦;”
“另外一類的,就是這個,阿司匹林。阮玲玉知道吧?1930年的黃浦江旁,阮玲玉手託這玩意兒的海報遍地都是。”
“這兩種藥,是部隊裡最緊缺的,別看這回只弄回來的兩箱子,就這兩箱子藥,你們都不知道廢了多大勁!”
大院門口,二姐和月兒抱着要箱子隨着軍醫往院內走,軍醫說出這麼一大堆話的原因,是二姐在看到所謂補充的物資只有這麼點,脫口而出的說了句‘這也沒多少啊?’,這才招來了軍醫的解釋。說白了,人家就是在嘲笑她們什麼都不懂。
“馬……”二姐低聲叨咕着,想要儘快記下這些東西的名字。
月兒明顯比她頭腦清晰很多,快速接話兒道:“嗎啡。”
“月兒,另外那個呢?”
“阿司匹林。”
隨着軍醫回到了藥劑室,所謂的藥劑室就是給老常治療傷口的房間,不過是牆壁上擺了幾個帶有透明玻璃的櫃子而已。
“你們兩個,將嗎啡以‘每支’的形式,一支一支擺放在櫃子內,擺放整齊;”
“阿司匹林以單片兒的樣子,用白紙包裹,分裝好……”
軍醫的話還沒說完,二姐就又問上了:“大夫,人家原來都有盒子,幹嘛從盒子裡拿出來?”
“你們不懂,和這羣大老粗打交道,得處處小心謹慎,他們要是當真受傷了,聽說這玩意兒能治病,那真是一把一把搶,搶完了就敢往嘴裡塞。”
“哎呦,不行,我得去個廁所,你們在這兒盯着!”
二姐將手裡的箱子剛放到桌面上,大夫扭身就向外邊跑了出去,下一秒二姐趕緊趴在門口,硬等到大夫進了廁所,這才側身回來。
“月兒?月兒!”
二姐連忙將房門關上,順着嗎啡藥箱裡掏出了四五盒藥,用後背擋着窗戶,伸手就去拉月兒剛換上的軍裝……
“姐,你幹啥!”
月兒當時臉就紅了,連忙捂着衣服瞪大了眼睛。
“不許動!”
“完蛋玩意兒!”
“沒聽剛纔大夫說麼,這是好東西,叫嗎啡,能給戰士們止疼……你忘了咱在泰萊打仗,多少人趴在地上哭爹喊娘?你就不想想,萬一有一天你們家男人阿爾泰也受傷了,咱手裡有這東西,他得少遭多少罪?”
“趕緊,往衣服裡裝,回營房立馬藏起來,以後瞅見誰受傷了就給誰喝。”
月兒不明白的問着:“能行麼?”她是問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偷東西,能行麼。
二姐完全聽岔了:“咋不行?這小瓶裡湯湯水水的,還不捏着鼻子一口氣兒就喝下去了?”
“你別管了,先給東西弄走。”
“別走門,從窗戶後邊繞過去。”
“這個笨啊!”
二姐把着月兒從窗戶順走了幾盒藥,隨後繼續回到門口把風,那一刻,二姐實際上也心驚肉跳,可想起來戰場上倒地的同伴,她便皺着眉將這股子害怕勁兒給忍了。
片刻後,連跑帶顛的月兒回來了,剛要騎窗臺往屋裡進,二姐回過身一把就攔住了她:“你幹啥你?拿一個就完事啦?”
二姐呵斥住月兒,反手便將成盒的阿司匹林掏出了好幾盒塞進了月兒手裡:“去,再跑一趟,記着,都塞當家的被窩裡!”
……
中午,許朝陽帶着剛剛訓練完的隊伍回駐地,耳邊充斥着戰士們的嗚嗷喊叫,他都不知道這幫小子哪來的精神,明明上午訓練的時候都已經蔫頭耷拉腦了,一回來,全都滿血復活一樣,還有心思打鬧。
可進了營房,許朝陽就看出了不對勁兒,滿屋被子全都迭的整整齊齊,就自己這一牀,像是讓誰故意打開了似的……
他伸手將被子往起一掀,一盒盒藥品安安靜靜的躺在那兒。
“朝陽,怎麼了?”
老楊的聲音剛剛傳過來,許朝陽趕緊將被子撂下說了一句:“沒事!”
還專門嚥了一口唾沫,從裡到外透着那股子不會撒謊的勁頭。
楊靜宇那眼睛斜着他往屋裡走:“你指定有事。”
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楊靜宇不問,是通過幾次戰鬥和多日的相處,積攢下的信任,他認爲許朝陽這肯定是有難言之隱。
而許朝陽不說,則是真看着被窩裡的藥捨不得撒手!
他知道這東西不是好道兒來的,否則二姐昨天才和自己請假,今天這玩意兒怎麼就出現在了自己被我裡?
可上面的標籤,讓許朝陽一個字兒都不能往外漏,如果當時在草原上有這東西,老常就不至於傷口化膿。
這個不僅僅是藥,更是手底下弟兄們的命!
這玩意兒誰有都不如自己有,自己有起碼到時候就能拿得出來,不用和誰說小話兒。
“大哥,走啊,吃飯去了。”
許朝陽站在自己牀前,在屈勇的聲音出現那一刻,拿目光惡狠狠斜了在一邊用眼神期待着答案的二姐一樣,被瞪了的二姐反而露出了笑,她知道,自己這回做對了。
“吃飯!”
許朝陽沒好氣兒扔下了這兩個字兒,扭身走出營房,可他卻不知道自己這一走,留下了多大的隱患。
“走,吃飯。”
二姐拉着月兒就要出去,拽了一把沒拽動,月兒含着下巴低聲說道:“我不敢,連長看咱的眼神兒讓我害怕……”
“傻丫頭,都過去了!”
“哪過去了?”
“你信姐的,已經完事了。”
“連長不怪咱們麼?”
“那是咱當家的,咱們爲了自己連裡的人,幹了點壞事,他能怪咱們麼?趕緊吃飯得了。”
二姐是和這羣人混皮了,毫不在乎的跟着大夥往伙房走,月兒則跟在這羣人的身後,靜悄悄的‘哦’了一聲。
……
當夜幕再次降臨,營房內的所有人都已經入眠,馬上就要睡着的許朝陽再次聽到了耳邊二姐的聲音……
“連長?”
“嗯。”許朝陽連眼睛都沒睜的迴應了一聲。
二姐接着說道:“今兒我們幫軍醫幹活的時候,瞧見一批一批的物資在往院裡運,你說這是咋了?”
“什麼物資?”
“啥都有,有槍、子彈、被褥、水壺、毛巾、臉盆,還有豬肉和煙……就那個,咱們剛來的時候差點和你打起來那人,管後勤那個,當時還跟我們鬧呢,說是我們幫軍醫幹完了活,也幫他們後勤乾點活去,這叫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連長,我看你那鞋都張好幾回嘴兒了,明兒我給你弄雙新鞋去啊。”
噌!
許朝陽一下就從牀上坐起來了,他盤腿坐在牀上,倆眼珠子瞪得溜圓,直勾勾看着二姐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給我聽清楚了,明兒,必須參加訓練,就算是你明兒生孩子,我他媽也得在訓練場上看見你,聽明白沒?”
“這種事,只能有一回!”
“多一回,往後你就給我從這屋滾出去。”
“激什麼眼啊……”
“你他媽的!”
二姐趕緊伸出了手,阻止了許朝陽的罵聲:“不去,不去還不行麼,服了,快睡覺吧,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