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子在島上的二百二十五天，她穿着去年阿城送給她的羽絨服，毛絨絨的雪白色帽子像是從飄然而至的大雪，瞬間將她的腦袋埋葬在了記憶最深處的冰涼之中。
小島上寒風刺骨，她眼圈有一些紅。
站在高級公寓的陽臺上眺望。
彷彿視線夠長就能看見過去裡的美好。
“唉。”暗馨在她背後輕輕嘆了一口氣。
芊子像小貓一樣警覺地回頭，然後又和往常一樣抱怨：“你出現爲什麼總是沒有聲音，就像是網絡中的人物。”
暗馨似乎沒有聽見。岔開話題說：“碰壁了？”
“那個傢伙真是夠討厭的，告訴他的道理完全沒有用處。”
“那說明你的話對他沒有吸引力。”
“我幹嘛要吸引他？”
“因爲…這是你的工作。”
爲島上的居民提供專門爲黑客開發的高能牛奶。
芊子討厭這個工作，只是據說在這裡就算是洗廁所的，也比名古屋的高級程序員強。
“他的身體需要營養，這是你的工作，你得好好做完整這件事。”暗馨再次跟芊子強調這件事，言下之意是讓她務必將牛奶推銷出去。
芊子白了她一眼：“難道又是某個被殺死的大能嗎？能讓你這麼關心？”
“只是一個跟了很久的朋友而已。”
……
星期一，我召集漢語班的成員召開班會，紫兒和莉莉姍姍來遲，不過在這個班居然已經算是來得最早的了。
看見紫兒我就沒好臉色，“病好了啊。”
紫兒一副乖巧的樣子。“謝謝老師關心，已經好了喲。”
“嗯嗯，好了就好。”看見紫兒這麼能演，我也只能配合着入戲，一面清點人數，來的人不到一半。
“剩下的人呢？”我抓狂，雖然知道輔導員是個醬油貨色，但我的威信受到挑戰，感覺很不爽啊，一股濃烈的報復慾望在我胸口噴涌。
這幫不知進取的學生。
我不由得想到了我的當年。
也是一個不知進取的學生。
“老師，他們或者忙着學習呢。”班上的同學互相掩護，有人辯解道。
不過更多的人明顯想看沒來那些人的笑話。
或者是要看我的笑話。
很快有人道出了真相。“老師，他們在宿舍玩遊戲。”
座位上的同學，接下來，滿懷期待地看着我，準備看我怎麼收拾沒來的那些傢伙。
我說：“很好，缺勤一次，期末成績扣十分。”
他們會心一笑。
我接下來鼓勵他們說：“今天來參加本次會議的，都是班上精英之中的精英，今天班會的主題內容只有一個，以後你們的防火牆和攻擊程序，如果請別人幫你們做，那就是零分。”
來的人瞬間蛋疼了。
估計覺得還不如不來。
我盯着紫兒：“花錢去找韓國人幫忙這種事情太丟人了，比這事情更丟人的是，花的錢是騙來的，比這個更更丟人的是，騙了別人的錢還要罵別人是白癡，真不知道我們的廉恥心去哪兒了？”
像是刀鋒一條一條地劃在少女的臉上，留下深深的不可癒合的傷痕。
紫兒臉色蒼白地盯着我。
我也盯着她。
“你…是在說我？”紫兒從位置上站起來，看樣子想要主動承認錯誤。
我心裡微微一軟，心想，她還不算沒救。
“除了你還能有誰？”
“白癡…錢還你…”幾張鈔票朝我臉上扔來，紫兒跑出了教室。
剩下的人喜聞樂見，都樂呵呵地盯着我。
這個輔導員果然沒什麼威信。
我繼續看向莉莉，還有你……
不等我開口說話，莉莉也站起來了，“一個醬油輔導員神氣什麼啊？不就是借你點錢兒，話說得那麼難聽。你就是個垃圾。”
說完她跑出去追紫兒了。
我有些傻眼，關於紫兒騙錢的事情，只是一個開場白，我接下來要做的是，煽動大家情緒，讓大家努力，幫助中國人長臉，靠自己做出牛逼轟轟的程序，爲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但我忽略了一個問題，來這裡的學生，之前已經說過了，就是羣流氓，流氓不可怕，他們還把自己當成是海外留學生，所以是有文化的流氓。
一個個心高氣傲，我這個輔導員，在學校沒什麼地位。
而我隨後問了下暗馨，就尷尬了，因爲暗馨說，考試成績當然由他們的授課老師和學校的教務組來確定，我一個輔導員沒有那個權力決定扣分什麼的。
我一頭黑線。
本來想要在這裡強我中華，沒想到被同胞背後捅刀子。
這件事情鬧成了一個笑話，漢語班的學生沒把我的話當一回事兒，繼續他們的日常生活，不過大家都記住了，我把紫兒惹毛了，因爲當衆讓紫兒難堪。
島上屁大點事就能弄得人盡皆知。
第二天芊子敲開我房門的時候，眼神怪怪的。
我看見她已經沒那麼討厭了，就笑嘻嘻問她又來推銷奶？
芊子說：“不是推銷，我們這個是官方組織的，正規的奶，對你身體有好處的。”
她還說你看你要是喝了我的奶，思路清晰就不會被一個女學生騙了。
我這個時候才知道，經過紫兒的公關能力，關於騙錢去買防火牆一事，輿論的焦點已經不是紫兒有多無恥，因爲無恥在學生們之中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現在輿論的焦點是我有多笨。
甚至連我們班最笨的張小嚎在聽說了我的事情後，都有了一股智商上的優越感。
作爲培養尖端技術的基地，島上居民普遍自負自己的智商，而我被騙的事情被廣爲流傳之後，大家隱隱約約覺得，新來的那個傢伙以後就是島上智商最低的人了。
這件事在小島的網絡論壇上瘋傳。
“看樣子終於找到比我智商最低的人了！”自暴自棄的傢伙說。
“辣麼大的人，還被自己學生騙走錢，肯定是因爲好色，這種男人就該被打死。”厭惡男人的傢伙發言。
“那傢伙是想潛規則我家紫兒妹妹，被拒絕了，惱羞成怒，纔在班上公開自己的醜事！”紫兒的粉絲或者紫兒本人的留言。
“知道他是中國人也就不覺得奇怪了。”民族主義者說。
……
我特麼蛋疼，心想隨便你們鬧吧，和我沒關係。
畢竟網絡上的事情沒什麼實際效果。
不過沒幾天我去超市買菜回家，天色已經黑了，我聽到有人叫杜老師，可能是我們班的學生。
回頭看見隱隱綽綽的人影，看不清楚是誰。
我自知最近名聲不太好，就不冒險了，不管是人是鬼，急衝衝要回家。
那人又叫：“杜老師。”
這次聽得真切，跟個妖精似的，我明白了，是個女學生，做勾引我的狀。我不好意思讓她願望落空，過去搭理她。
轉進小巷，就看見紫兒靠在牆邊站着，身後跟着三個男生。
其中一個是我之前暴打的日本人。
紫兒跑到我身邊，瞪着我說：“總算等到你了！”
我心裡大爲感動，問她等了多久？
紫兒用她的高跟皮靴踢了我一腳，咬牙切齒說：“你個死人渣，等死吧你。”
她身後的三個男生走上前來。
仔細一看，裡面有一個是之前被我揍的日本人，真是冤家路窄，他們三也明顯興奮了，嘰裡咕嚕說可以新仇舊恨一起報。
我就去年買了塊表了。
懂了，我指着紫兒說：“你找日本人來揍我？”
紫兒嘿嘿說：“你活該。竟然在課堂上辣麼不給我面子！”
日本人直接，也因爲語言不通，衝過來就要開打。
我當即笑了。
一個橫掃腿，把三人全部掃翻再地。緊接着把三個人暴打了一頓，讓他們滾。
他們嚇尿了，沒想到碰到比李連杰更厲害的人，忙不迭跑出巷子。
紫兒在後面喊：“千島哥，別跑。”
她一面喊，一面跟着跑出去。
我抓住她頭髮，她就不跑了，回頭怒目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