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嶺左臂被那鬍子花白的老頭射了一箭,左手不能使用。加之混戰已久,周身上下受傷之處甚多,再這麼糾纏下去,不久便有生命之危。身陷於必死之地,非奇計不得脫身。
眼見甲兵分開,一輛驀然衝至。車上兩條長戟,往南宮嶺身上刺下。本來能乘上戰車的就是十里挑一的勇士,再加上戰車衝擊之勢,這雙戟合擊勢難抵擋。但是活着出去的關鍵,就在其中。
南宮易抓住左邊的長戟,我搶上前兩步讓過長戟鋒銳握住戟身。一、二、三,一起用力將車上的士兵拖下來。我看好戰車駛過身邊的時機,一下跳上戰車。剛在戰車上站穩,耳邊傳來一聲慘叫。只見南宮嶺已將車上拉下去的兵士一劍殺了,方纔的慘叫聲就是那人臨時前發出來的。可是南宮嶺被那兵士糾纏了一陣,錯過了上車的最好時機。戰車上負責戰鬥的兩人雖然已經被解決,可繮繩還在敵軍的御手手中。他用力鞭了兩下戰馬,戰車被拉着疾駛而前,轉瞬之間已經突出重圍。我回頭,只看到南宮嶺手執長劍仍在死戰。他的劍已不如先前有力,應該是受傷流血讓他氣力大減。南宮嶺的身上又中了兩劍,他身形一晃,險些摔倒。要是真摔倒了,他必定無幸。現在敵人不敢緊逼,只是因爲懼怕他神勇。
南宮嶺的性命只在旦夕之間,沒有時間讓我多耽擱。當下,在御者的背上捅了一刀,推他下車,搶過繮繩,朝敵陣最深之處衝去。這一衝,全憑四匹戰馬的衝力,沒有人揮動刀劍長戟替戰車開路,還沒衝到南宮嶺的身邊,一匹戰馬腿腳被亂兵所傷,倒在地上。
若戰車停下,我跟南宮嶺都要死在這個鬼地方。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危急關頭急中生智,揮劍砍斷那匹傷馬與戰車牽連的部分。然後用力鞭了數鞭,驅動剩下的三匹馬拉動戰車繼續前衝。
戰車衝到南宮嶺身邊,伸手接他上車。南宮嶺上車以後,我離得他近了,我才發現他身上的鎧甲破碎不堪,傷口流出的鮮血染透了戰袍。他臉色灰白,在戰車上坐也坐不穩,更不要說繼續戰鬥了。
“南宮將軍,還行不?”我問南宮嶺。
“我今日自料必死,恨不能殺了鄭國國君!今天逃生無望,韓兄弟助我嚇破敵將之膽!”南宮嶺幾句話說得豪氣沖天。但也只有我跟他知道,方纔已經錯過了逃生的最後一次機會。
鄭國和衛國不知什麼緣故在這裡交戰。南宮嶺也不知道爲何如此勇猛殺入敵陣要取敵方上將首級。我也不知道爲何要衝進來幫跟我有恩怨的南宮嶺一把。可見這世間之事,很多都是說不清楚的。
南宮嶺臨死之前想要殺鄭國國君出氣,只能陪他狂一把。當下驅車往南方方衝去,鄭國國君的戰車就在不遠處。
“姬錦,納命來!”南宮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竟然如同迴光返照一般,神威凜凜,像是完全沒有受傷似的。南宮嶺站立於戰車之上,鬚髮隨風飄動,長戟前指,當真有萬夫不敵之勇。自大戰以來,死在南宮嶺手下的,已不下百人。現在敵軍看到南宮嶺這般摸樣,心下凜然,紛紛退讓,竟然沒有一個敢於阻擋的。
“擋住他!擋住他!”身穿金甲的鄭國國君像是殺豬一般大聲叫嚷起來,可是左右衛士沒有一個聽他話的。
還是他,那個替鄭國國君駕車的老傢伙。他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風浪,當下也不慌,只是將箭搭在弓上,用力拉開。
“這老傢伙又要射人了!南宮將軍小心!”我出言提醒南宮嶺,可已經晚了一步。那箭來得極快,弦響聲剛入耳,箭已射入南宮嶺的長戟戟杆中。南宮雖然神勇,可現在畢竟久戰之身身受重傷,已是強弩之末,被老頭射中武器,竟然拿捏不住,長戟掉在了地上。
“糟了!”我不禁叫了一聲。敵方士兵不敢緊逼,全因忌憚南宮嶺剛猛無敵。這麼他連武器都拿不準,這還有什麼好怕的?果然鄭軍的衛士發現南宮嶺其實很好欺負以後,當即有幾個人涌上起來。
“不要管,只管往前衝!”南宮嶺沉聲喝道。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這一番,後退就是死,往前衝還有一線生機。當下稍微讓過那幾個礙事的衛士,徑直往鄭國國君的戰車衝去。“刷”的一聲,那白髮的老頭又放了一箭,這一箭射中南宮嶺的大腿上。
完了,我只想這下子,南宮嶺連站不站不起來,說什麼取敵君首級。正想着,與鄭國國君的戰車交錯,南宮嶺大吼一聲跳上鄭君的戰車。這一下,我沒想到,那白鬍子的老頭也愣在當場。待過神來,南宮嶺跟鄭國國君已經扭打成一團,摔下戰車。
只要制住鄭國國君,敵君投鼠忌器,自然是生路大開。我跳下戰車,想要幫南宮嶺抓住這叫姬錦的傢伙。
“賊人!休得傷我君主!”只聽得一聲大叫,一人持劍朝我猛砍過來。原來那白鬍子的傢伙見鄭君掉下車,也跳下車來,正好把我擋住。這老頭身材高大,劍沉力猛,完全不輸於年輕人。這老頭箭術好,劍術也佳,鄭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才?要是這老頭年輕二十歲,衛國哪有人能對付得了他?
我想要早些把老頭打倒去幫南宮嶺。這老頭也有同樣的心思。可是連下狠手,卻誰也傷不了誰。這麼糾纏了一陣,鄭軍的衛士涌了上來,將我、南宮嶺、鄭君和不知名老頭四人圍在覈心。南宮嶺跟鄭君扭打成一團,衛士怕傷了國君,沒敢出刀相助,徒手想要將兩人分開。要是說對付南宮嶺還有些顧忌的話,對付我那是肆無忌憚。形勢轉瞬之間由原來的單打獨鬥,變成五六個手執利器的男人圍攻我一人。
那老頭見我被幾個衛士纏住,他徑直走到南宮嶺身邊,一劍就要刺下去。南宮嶺受傷已重,連區區一個庸君都止不住,又怎麼能跟這狠辣異常的老頭周旋?眼下南宮嶺就要殞命,一想到曾跟他生死相交一場,不禁心中黯然。
悲傷之時,腦子突然變得清明,轉得也快了。猛然看見在烈烈寒風中飄揚的藍色大旗,心念一動。當即狠劈三刀逼開兩個衛士,縱身躍到旗杆旁邊,照着繩子就是一刀。將旗是靠繩子升上去的,現下繩子一斷,大旗失去了支撐,猛然落了下來。
巧的是,大旗被大風一吹,正好落在南宮嶺他們頭上,將他們罩了起來。這將旗長有一丈,寬也有七八尺,這麼將幾個人罩在裡面,卻是罩得嚴嚴實實。要是平日,我必定會感嘆下運氣之好。可今日沒那閒工夫,趁衛士們遭遇大變還在發呆的好時機,趕忙鑽進大旗裡面。
今天是下雪天,就是在外面也感覺有些陰暗,一入大旗之內,更感覺漆黑如夜。本想沒有衛士礙手礙腳大可解決掉那老頭,誰曉得這麼黑,不要說分清敵我,連敵人在哪也看不到。正束手無措之時,突的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不知道是誰在黑暗中倒黴被打傷。八成是南宮嶺傷了,因爲只有那老頭拿着劍。我心下焦急趕忙往聲音發出的地方爬去。
“君主,是你傷了嗎?”不遠處傳來顫巍巍的聲音,是那老傢伙的聲音。
“哼!我早就知道你這老傢伙想我死!”有人哼了一聲,大嚷大叫起來。聽起來是鄭君的聲音。
聽起來,老傢伙和鄭國國君窩裡鬥了起來。雖然不知道箇中緣故,但這敵人自相殘殺,對我們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自相殘殺多傷和氣,還不如讓我這個敵人一刀一個殺了的好,至少不會傷了和氣。
方圓一丈,也沒多大,只是因爲黑暗,一時沒找準位置。士氣大震,定下身來,看清有三個模糊的人影。站着那個不用都想,也知道是那老傢伙了。我慢慢摸了過去,照他後背就是一刀。
“啊!”被刺之人叫了一聲,聲音清脆,顯然是個女子。
這旗子落下,罩着的只有三個男人,哪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