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鳳棲梧和鍾離澈這邊從居安閣鎩羽而歸,兩個人都很是垂頭喪氣。
鳳棲梧只覺得這個居安閣閣主眼界太高,月華劍在自家師尊手裡面,這倒還算有着有落;只是那落星劍雖然不知道身在何處,卻一定不可能落到凡夫俗子手裡,集齊兩把劍談何容易!
兩人正要重新討論送個別的什麼東西給臨思言做生辰禮物的可能性時,鳳棲梧突然靈光一閃,她突然想起來了一件舊事——
昔日她還在東越皇宮時,時常仗着父皇的寵愛跑去他的寢殿裡玩,有一次誤打誤撞進入了一間密室。
在看到那副和臨思言樣貌一模一樣的畫的同時,她還看見了一塊用琉璃罩保護起來的牆,那上面似乎也是用劍刻了字,和那雙劍合璧留字牆的筆觸相差無幾,應該就是同二人所留。
她就說自己怎麼看着居安閣裡面的那堵牆那麼熟悉呢!
她打定了主意,偷偷看了一眼仍然在思索對策的鐘離澈,心想:自己這回偷偷回一趟皇宮,去把父皇的那塊牆鑿下來,帶去給那居安閣閣主看了,說自己有那雙劍的下落,忽悠他去見師尊,這樣也算間接讓他見識了月華吧。
然後再憑藉她的三寸不爛之舌忽悠那個閣主這兩塊牆具有同等的價值,也是天下第一雙劍親刺的字。
這個居安閣閣主想見月華落星,無非也就是想再見識一下雙劍的威力罷了,師尊絕對能讓他心服口服然後把玉給她,這樣找到這塊奇玉送給師尊的功勞就是自己的了!
想到這,鳳棲梧煞有其事地對鍾離澈道:“我還有些私事,先走一步了,你自己想辦法吧。”你這個傻子自己在這裡想吧!
她也不管鍾離澈的反應了,迅速離開前往了皇宮。
靠着幾個相識的侍衛和皇室身份的腰牌,鳳棲梧很順利地進入了後宮。
她再三叮囑那些侍衛,千萬不要告訴她父皇自己回來了,她只是回來那些私人物品,很快就走。隨即偷偷摸摸地摸進了她父皇的寢殿。
鳳棲梧之所以敢這樣大膽地溜進來,也是出於她對父皇的瞭解。
鳳無疆自從登基以來就十分勤於政事,往往一刻不敢懈怠。一般都要批奏摺、處理公事道很晚,甚至最後就在政事堂休息了。
這裡說是寢殿,其實比宮中最荒無人煙的宮殿還要冷清,平日裡只有幾個灑掃的宮女和當差的侍衛會再這邊巡查一番。
鳳無疆也是一年只有幾個重要節日纔會來這邊,然後把自己關進密室,不吃不喝,誰也不能打擾。
鳳棲梧摸進寢殿,果然還是空蕩蕩的老樣子。
她按着記憶裡的法子打開了那件間密室,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張肖似臨思言的畫。
當她再次看見這幅畫,此時的心境已經與彼時大不相同了。
曾經,她在看到這幅畫後好奇地跑去問母后,一向溫柔得體的母后卻突然大發雷霆。不僅狠狠地責罵了她,還蹲下身厲聲告訴她:這上面的人是搶走父皇的蛇蠍毒婦!是她害得他們母子只能如此苟活於世!
她那時候不懂母后的意思,只是害怕得緊,顫顫巍巍地答應了母后要恨這個女人一輩子。
現在,當她再看見這幅畫時,昔日因爲父皇的冷血和母后的悲慘離世而附加於上的痛苦與恨意已然消失了。她看見那副畫就會想到臨思言,想到她對自己的愛護,對自己的悉心教導,還有自己……對她無法控制產生的情感。
鳳棲梧就在這幅畫前愣了好一會兒神,這纔想起來自己還有正事。
她繞到最裡側的那個存放那面牆的地方,在腦海裡仔細比對了一番這幅字和居安閣的區別。得出的結論居然是——沒有區別,簡直連落筆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她在驚喜之餘又有些好奇了,若是說父皇將那與臨思言相貌肖似的畫像、生活用具都藏在密室裡,自己或許還可以理解爲睹物思人。
可這塊牆出現在這裡也太突兀了吧?
不過她也沒時間多想了,要是她再在這裡拖延,萬一要是父皇心血來潮突然過來看看,自己恐怕要被他剝掉一層皮!
她想着就準備動手,剛剛輕手輕腳地把琉璃罩打開,一道不怒自威的聲音就從她身後傳來:“你在幹什麼!”
鳳棲梧嚇得差點把手裡的琉璃罩手一滑給碎到地上,心裡暗罵自己真是個烏鴉嘴,說什麼中什麼!
她乾笑着回過頭,嬌俏的臉上露出了一些撒嬌的意味:“父皇,我這不是看您這琉璃罩落了好些灰,有些髒了,想給您擦擦嘛……”說完頗爲戀戀不捨地把琉璃罩放回了原處。
鳳無疆看着眼前這個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笑意不達眼底:“出息了?偷偷跑回宮還瞞着孤,怎麼,不想看到孤?”
鳳棲梧賠笑道:“女兒哪兒敢啊,只不過回來拿些東西,就不打擾父皇休息了。”
鳳無疆卻顯然不吃她油嘴滑舌那一套,頗爲隨意地就在密室裡找了個椅子坐下,還沒等鳳棲梧鬆口氣,鳳無疆接下來的話卻差點直接嚇碎了她的三魂六魄。
“鳳皇今年夜應當十六了吧,一直扮着十二三歲小姑娘的骨架,累不累?”
鳳棲梧強忍住內心的恐懼,面色如常笑道:“父皇這是什麼意思?兒臣聽不明白。兒臣從小到大不一直是這樣的女兒身嗎……”
鳳無疆卻像沒聽見似的,臉上一派陷入回憶的樣子:“你的兩個哥哥,一個庶出的,一個和你一母同胞嫡出的,都是早夭……你知道爲什麼嗎?”
“我……兒臣不知道。”
鳳無疆嘆了一口氣,語氣很遺憾道:“那是因爲你母后,哦不,獨孤氏。她嫉妒我偏愛庶長子,於是在他的湯食裡下了毒藥,誰知道她自己的兒子跑去那孩子的宮裡玩,也誤食了毒湯。一個晚上,兩個孩子都走了。”
鳳棲梧感到一陣寒意,眼前這個男人似乎並沒有爲那兩個死去的孩子傷心難過,話語中也像是在說別人的事:“然後獨孤氏就瘋了,覺得是孤害死了她的兒子,聯合同樣因爲失去籌碼而憤怒的獨孤氏逼孤下了罪己詔。”
“她是不是跟你說,我是個薄情寡義之人?說我不允許獨孤氏誕下能繼承江山正統的子孫,所以你那怕知道自己是個男孩,也要隱藏身份,扮成女孩的模樣。也因爲你的模樣有幾分肖似我的心上人,女孩則更容易討我歡心?”
鳳棲梧聽到此時面色已經是煞白,鳳無疆說的一點都沒錯……
是的,是“他”而不是“她”。
皇室的獨苗“小公主”,其實是鳳氏僅存的唯一血脈——當今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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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棲梧記得,從自己懂事起,母后就對他苦口婆心道:“你是個男孩的事千萬不能讓你父皇知道,否則會害死你,也會害死我!”
從小到大,他都是做女孩打扮,學女孩姿態。但母后捏着他日漸寬大的骨架,仍然是一臉憂色,爲此,她專門請來了高人教他縮骨,以此遮掩他的骨齡。
他一直都聽母后的話,她讓他去討好鳳無疆,他就去鳳無疆面前逗趣十足;她讓他去修習仙法,有朝一日能凌駕於鳳無疆這個普通人之上,他也去了。
他曾經以爲,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母后不再擔驚受怕,爲了有一天他能堂堂正正地換上男兒裝,在父皇面前證明自己。那麼這一切,至少是有意義的。
可是如今鳳無疆的一席話,徹底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鳳無疆看着眼前這個似乎被殘酷的現實捉弄得面無人色的兒子,恍惚間彷彿看見了昔日不得不屈從於現實的自己:“你不必太害怕,你畢竟是我唯一的孩子了,我不會把你怎麼樣。如果不是事態緊急,我也不想揭穿你,可是我現在急需一個繼承人。而你,是唯一的人選。”
鳳棲梧苦笑道:“我還有的選嗎?”
他恍然想起了當年他在幽廷見到母后的最後一面,那時她已經被病痛折磨的沒有人樣了,她拼着一股力攥住自己的手,讓自己附耳過去。
她氣若游絲道:“那個你父皇心心念唸的人還沒死,她現在就在鶴歸山。祁雲帶走她後救了她,她現在活的好好的,還是萬人敬仰的彼羅真人……”
“吾兒,答應母后,去鶴歸山拜師,然後拜入她門下,找機會殺了她!”
鳳棲梧也不是全然沒有自己的思想,他實在無法理解爲什麼母后會對一個人有那樣深的恨意。他有些猶豫道:“爲何一定要殺她?母后,我不想殺人……”
話還沒說完就被獨孤氏尖銳的指甲掐進了肉裡:“你答應母后!不然你枉死的兄長和母后都死不瞑目了!”
鳳棲梧終是不忍,緩緩地點了點頭。
再次回到眼前父子相對的局面,鳳棲梧笑了,原來自己從來就沒得選。
他下定決心般,解下腰間的“灼陽”,滿目珍視地細細打量了一番,對鳳無疆道:“還請父皇託人把這把劍送到我借宿的客棧,交到我師尊手上,就說,徒兒有負師尊期待,俗世纏身,無法靜心修道,交還此劍,以成全師徒緣分。”
鳳無疆點點頭,剛要接過劍,卻被鳳棲梧手上的藍寶石手釧恍了一下神,他面色瞬間大變,盯着這手釧:“這是哪來的?”
鳳棲梧看了一眼手釧,道:“這是我師尊給我的……”
鳳無疆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師尊……叫什麼名字?”
鳳棲梧脫口而出:“臨思言……”
話剛說出口,他就意識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