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呼吸困難到令她不斷髮出粗重的喘息,像是已經被死亡扼住了咽喉。
一個原本青春可愛、活潑靈動的小姑娘迅速地乾癟下去,被死氣籠罩着,絕望地掙扎。
芊芊媽媽哭成了淚人,芊芊爸爸也流淚了,抓着妻女的手,肩膀不住抽動。
這股令人壓抑的悲傷實在太沉重了,連周燃也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卻不能移開視線,仍然注意着芊芊臉上每一點細微的變化。
“芊芊,芊芊……”芊芊媽媽啞着嗓子,一聲聲地叫着她。
芊芊卻像是聽不見了,她側躺在牀上,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只有不斷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在竭力地呼吸。
天光大亮,那呼吸聲漸漸低了,慢了,芊芊媽媽也放輕了呼吸,生怕自己漏聽了芊芊的動靜。
芊芊爸爸緊緊抓着她的手,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提心吊膽地等待着最後那一刻的到來。
不知過了多久,芊芊的身體輕輕抽搐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芊芊?”芊芊媽媽半是驚喜半是懷疑,向着女兒俯下身,“芊芊,你是不是好點了——”
“退後!”周燃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連芊芊媽媽帶芊芊爸爸一起,往後用力一拽。
夫妻倆被他拉着退出去兩大步,和芊芊揮過來的手臂險險擦過。
“……芊芊?”芊芊爸爸聲音乾澀,不敢上前,低聲問:“芊芊?”
芊芊緩緩坐起身,雙目無神,整個腦袋轉向三人的方向,面無表情的小臉陰鷙冷漠。
她放下兩條肌膚髮黑的腿,像是想站起來。
周燃迅速拔槍。
“不要!”芊芊媽媽一聲淒厲的尖叫,撲過來抱住他的手臂,死死地往下按,“別開槍!!!”
周燃任她拽着,身體巋然不動,另一隻手去抽腰後的匕首。
“不要!!”芊芊爸爸也撲上來,用身體擋在周燃面前,劈手要奪武器。
在他身後,芊芊張大嘴,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
“小心!”周燃甩開芊芊媽媽,槍反手插回腰上,五指扣住芊芊爸爸的肩膀,用力往身側一拋!
芊芊爸爸被一股強硬的力道一甩,踉蹌後退,後背撞到牆上,和芊芊的牙齒擦肩而過。
周燃顧忌他們倆是平民,出手留了七分力,芊芊爸爸沒受傷,手腳並用地又爬了起來,猛跳過去按住周燃:“住手!!”
幾乎同時,異形化的芊芊抓住了芊芊爸爸的手臂,張大嘴巴就要咬下!
周燃毫不猶豫,右手緊握成拳,防護手套包裹着指關節,準確無誤地探進異形的口腔,用卡住芊芊的牙齒。
他胸腹收緊,低喝一聲,將左右手的芊芊爸爸和異形芊芊向兩個方向推開,反手掏槍。
身後忽然傳來破空聲,近在咫尺,周燃本能地側了一下頭,避開要害。
隨即一聲悶響,側腦被什麼東西砸中了,傳來一陣尖銳的鈍痛。
周燃晃了晃,眼前一陣發黑眩暈,不由得單膝跪倒在地,幾滴鮮血濺落在腳邊。
芊芊媽媽心中大亂,驚懼自責害怕一股腦地涌上。
她丟開手中被砸變形的保溫飯盒,也不敢看周燃,跌跌撞撞地撲向芊芊:“芊芊!你不認得媽媽了嗎?芊芊!”
芊芊咆哮着,將她狠狠摜倒在地,芊芊媽媽後腦磕到光滑的瓷磚地,疼得眼冒金星,一時無力掙扎,恐懼大叫。
模糊的視野中,周燃看到芊芊張大嘴,向芊芊媽媽猛地埋頭!
他擡手,槍口對準芊芊頭部。
“砰!”
“砰!”
兩聲槍響,兩顆子彈接連貫穿了喪屍芊芊的身體。
她僵硬地抽搐幾下,直直砸在自己媽媽的身上。
周燃放下顫抖的右手,勉強擡起頭看向門口的突然出現的臉色冷凝的少女:“……臨思言。”
周燃剛剛被芊芊媽媽毫不留情地來了這麼一下,縱使是他這種皮糙肉厚的專業人士,被砸中了腦袋也是有些吃力的。
他的手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但他剛剛甚至都沒來得及開槍。
那兩發子彈,都是臨思言打出來的。
樓上的動靜早已把其他人引來了,臨思言一看到葉子和出現,立刻道:“周燃受傷了。”
葉子和急奔進來,迅速檢查了一下週燃的傷勢,道:“馬上送去醫務室。”
“其實沒什麼事,我剛剛避開了,就是點皮肉傷……”話還沒說完,他就感覺一陣劇烈地眩暈,幾下幾乎沒站穩。
關越庭和他相處多年,自然知道他有些撐不住了,立刻吩咐道:“來兩個人把他扶去治療。”
還好樓下的其他人沒敢上來,門口都是關越庭白旻刀疤這些自己人,不然這人就丟大發了……
周燃滿臉生無可戀,被幾人小心地放到病牀上,開始接受更細緻的檢查,一邊還不放心地叮囑:“那夫妻倆……”
“養你的傷,我們來處理。”關越庭沒好氣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一身冷氣地出去了。
一片狼藉的隔離室內,芊芊媽媽還躺在地上,芊芊爸爸仍呆坐着。
芊芊的屍體還沒被擡走,芊芊媽媽的手指擦過屍體冰冷的手臂,忽然一陣冷戰。
那不是她的芊芊……
她的芊芊已經死了。
這位母親用手蓋住臉,失聲痛哭起來。
芊芊爸爸遲緩地挪動過來,坐到她身邊,眼淚漫過他那張彷彿一瞬間蒼老了十歲的臉。
關越庭原本心裡爲這一家三口也糾結複雜了一晚上,等看到周燃反而被這兩人來了一下,心裡難得有些冒火。
他們都是從槍林彈雨裡下來的人,自然再清楚不過背後被捅暗刀是什麼滋味,關越庭當即就冷着臉去看那一家三口。
然而當他看到抱頭痛哭的夫妻倆,再有什麼譴責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對着一對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他又能說什麼?
但他卻沒想到,臨思言也來了,但是她似乎並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她走到兩夫妻面前,蹲下來檢查了一番芊芊的屍體,擡起頭對哭得不能自已的兩夫妻道:
“給我搭把手,把你們女兒擡到牀上去,她還沒死呢,哭什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