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子拉了拉弟弟,恭敬道:“這件事情我們也確實不知道,平日裡,只在老君身邊做個爐火童子,偶爾才隨老君出去一躺,也不大關心這些事,是以,這些我們一概不知道,如果娘想知道的話,我們問一問,一旦有了消息就會告訴孃的。”
他說話辦事是這麼妥帖,狐媚兒心中很是高興,也很是喜歡這個大兒子,很想摸摸這兩個孩子的頭。
可是。
這兩個孩子雖然仍是孩子模樣,可是也活了快千年了,是以,即便她很想摸摸這倆孩子的頭,可還是按住心中的喜悅,放棄了行動。
狐媚兒連聲道:“甚好,甚好,你們做的很好很好,若是你們有什麼想要爲說娘去做的,也儘管說,我願意爲你們做。”
她前半輩子被公孫仙人寵着,後半輩子,在公孫仙人的餘蔭護佑下,也不用對誰低頭,反而,即便是天上的神仙,最多就當不認識她。
而她又沒有經歷過世俗煙火,她對這世俗的東西也不感興趣,平日裡就是看書與修煉,她學不會那些討好別人的話。
事實上,她活得算是清醒,但是,更多時候,她會讓自己不那麼清醒。
她頓了頓,笑道:“我和你們在一起的時間畢竟太短了,很多時候我不知道你們要什麼,想要直接替你們做主,卻又怕沒如你們的意,反而讓你們不高興。”
金童子道:“爲娘做事是我們的分內之事,娘不必太過擔憂,畢竟是一家人。”
“是。”
此後又零零碎碎的說了些體己話,狐媚兒才離開。
金、銀童子送走她後,這才折身回去,雖然不常和娘相處,但他們對於這位娘還是極其恭敬的。
金、銀童子回了兜率宮後,先去看了看老君。
老君道:“你們娘沒有爲難你們吧。”
“沒有,只是。”
金童子遲疑得很,他並不想麻煩老君,老君脾氣好,又醉心丹藥,因此總讓人不忍心用丹藥之外的事麻煩他。
老君道:“什麼事?”
“不,沒有事。”金童子道。
銀童子卻有話直說道:“我……”
話未說完,就被金童子拉了拉袖子,便閉了嘴,急急遮掩過去:“沒什麼沒什麼。”
太上老君笑道:“欸,有什麼話直說就是,如果不想說,願意說的時候再來找我。”
“是,多謝老君。”
老君擺擺手道:“行了,你們下去休息吧。”
“是。”二人唱了個諾,便各自下去了。
另一邊,狐媚兒去花果山,花果山倒還是這個名字,樣子卻不再是原來的樣子,如果,沒有峰頂那石頭上的花果山三個字,她一定找不到這裡,只因這裡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五百年前,這裡,本來是林中壽鹿仙狐,樹上靈禽玄鶴。瑤草奇花不謝,青松翠柏長春。仙桃常結果,修竹每留雲。一條澗壑藤蘿密,四面原堤草色新。
端的是美麗得很,如今,卻成了一片漆黑。
沃野千里,卻成焦土。
青山綠水,不復存在,唯有滿地枯骨遺留,一步走去,那些枯骨卻又散成塵埃,同焦土融在一塊兒。
她一步步的走去,耳旁依稀是那些鳥獸蟲鳴,可到底,是不存在的。
她進了水簾洞,洞府之中,到處是血跡,因漫長時光而成骨架的屍體,上面的腐臭,好似經過這些許年頭又傳了過來。
腐臭的,作嘔的。
這曾是她的家,卻成了埋骨之地,她不得不心痛。
她啊,憎恨着讓她家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可她也知道自己的無能爲力,這千年來的讀書識字非但沒讓她變成書呆子,反而讓她清晰的認識到——這個世界沒有那麼簡單,而她對很多事都無能爲力,不論是聖人,還是妖王,這些都不是她能反抗的。
這件事背後——是那些聖人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她小小一隻妖又能如何,君不見,負責此事的公孫仙人至今沒消息。
她悵然的看着這一切。
半晌後,她走出去,只見這羣山之中出現一抹紫色,那身穿紫色薄紗的麗人站在那裡,目光沉沉的看着這已經被毀去的花果山。
麗人聽見她走路的腳步聲,轉過身來,忽然笑道:“是你啊,小狐狸,一別經年,你可好。”
狐媚兒道:“你記得我。”
她眨眨眼道:“當然記得,畢竟我下凡歷劫時,是以附身的形式,帶着記憶,自然記得。”
狐媚兒哦了一聲,才問道:“聽說仙界嚴,不好下來,你怎麼?”
“我?我下來看看罷了。”
“看那隻猴子?”
“嗯。”
“猴子在五指山下。”狐媚兒忍不住道。
“我知道。”麗人道,“他被打下五指山那天,我正好在一旁看着。”
她突然笑道:“我的意中人是一個蓋世大英雄,有一天他會駕着七彩祥雲身披金甲戰衣來娶我。”
“可是我等不到。”
她無不遺憾的說。
她又說:“我思凡了,凡間多有趣啊,那麼多有趣的好玩的新鮮的東西,遠比什麼天上有趣多了,人啊,也不像天上那些神仙那樣清冷。”
“所以呢?”狐媚兒反問道,“我覺得沒有差別,人間也好還是哪裡也好,其實歸根究底不就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嗎?你看人間覺得自己在天上呆着很孤單,可是,等你去了人間,你會發現那些人的熱鬧只是屬於他們的,你還是孤單一個人。”
“或許。”麗人突然笑道,“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也不勸你,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
麗人笑了笑:“所以,我已經叛離天庭了。”
狐媚兒不敢置信的看着人,這個人,多麼美麗,周身仙氣並不像常人,更不像妖。
麗人對她笑道:“記住,我叫紫霞。”
紫霞花。
那是一種小朵小朵開放的蘭花,但是當它連成一片的時候就像天邊的朝霞一樣,那麼絢麗,那麼奪目,美到令人窒息。
就像眼前的女子,或許初見並不覺得她如何傾國傾城,因爲世上比她美的多了去了,可越是看,越覺得她的美麗與靈動天下獨一份,不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