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前世今生

阿久接過翠竹手中的盒子, 打開後也不吭聲,就愣愣的看着裡面的東西。

翠竹見她那樣,不知怎麼的就心裡一緊, 難道是那東西有什麼問題不成?想到這裡翠竹就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這會兒仔細想來, 最近也沒聽說皇上身邊換人, 所以, 剛剛那個太監根本就不可能是皇上派來的。

可若那太監不是皇上派來了,那……

嚥了口唾沫,翠竹小心翼翼的問, “公主,是這東西有問題嗎?”

阿久回神, 搖搖頭, “沒有。”說完她遲疑地問, “你說這糖人是爹爹派人送來的。”

“是……是啊,那太監是這麼說的。”翠竹強笑着說, 說完又將剛剛與那太監見面的情景過了一遍,思索着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兒。

這下阿久就愈加確定這東西不可能是爹爹派人送來的了。

小時候她最喜歡吃糖人,最厲害那會兒每天都要吃,後來吃壞了牙齒,爹爹就和她約定半年只能吃一次。而現在爹爹每天除了國家大事就是兒女情長, 哪裡還記得這個約定, 仔細算來, 她也好幾年沒吃過這東西了。

不是爹爹, 那是誰呢?

心底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卻被她強行壓下,不可能, 怎麼可能是楚哥哥呢!

那天楚哥哥離開時說過,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她了,她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翠竹終於想起是哪裡不對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公主,奴婢想起來了,剛剛送東西的根本就不是個太監,太監沒有鬍子,可是剛剛那個人下巴還有剛剛冒出來的鬍子呢。”其實這也不能怪她一開始沒發現,誰讓她每天接觸最多的除了宮女就是太監呢,所以,接觸不到男人的她自然是沒有一眼就看出來。

聽翠竹這麼一說阿久努力壓下的小心思又冒了出來,且一發不可收拾。她連忙讓翠竹將那人的樣貌畫了出來。

翠竹的畫技還是阿久一手教導出來的,所以阿久對翠竹的能力有信心,見畫紙上逐漸添加上五官的頭像,阿久捂住嘴巴,最多的還是不可置信。

“世上事,先有因,再有果,李宗盛種下的因,結下的果由你來償還。”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一生我們都不要再見了,這樣無論是對你抑或是對我,都是最好的。”

是他,她怎麼可能認錯,那天晚上她甚至沒有看清楚他的樣子,只聽着他的聲音就認出了他,雖然畫上的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青澀的模樣,但她知道那就是楚瑜,她的楚哥哥。

翠竹畫完擡頭就見阿久淚眼汪汪的樣子,嚇得她差點扔掉了手中的筆,翠竹無措極了,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她怎麼老是做錯事。

抓住翠竹的胳膊,阿久極力忍住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她激動地說:“翠竹,帶我去今天你見到他的地方,帶我去……”

不出翠竹所料,葉瑾然早就離開了,見阿久難掩失望,翠竹有心安慰卻詞窮了,她伺候阿久這麼多年,從來就沒有見過阿久如此失態的樣子,想着翠竹記恨上了今天那個男人,都是他,要不然公主也不會這麼難過了。

阿久擺擺手,淡淡的說:“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翠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看了阿久一眼,卻還是什麼都沒說就帶着一幫宮女下去了。

等到身邊的人都離開了,阿久憋了許久的淚水再也沒了顧忌,撲籟而下。

低頭看着手中的木盒,阿久也不知她是該怨上天給了她這個身份,還是該怨爹爹當初的野心。

往事不可追,想要忘卻,反而時常憶起。

“小阿久,等你長大了嫁給楚哥哥好不好?我呢,一定會像現在一樣,疼你一輩子的。”

“好啊,如果楚哥哥每天都給我糖人吃,我就同意做楚哥哥新娘。”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事事休,阿久還是當年那個一心盼着楚瑜的姑娘,可楚瑜,卻早已不是當年的楚瑜。

深吸了口氣,阿久擦掉淚水,擡頭卻被嚇了一跳。

她瞪大了雙眼,驚訝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本來也沒覺得委屈,可是一看到他,就又想哭了。

因着剛剛的哭泣,她的眼眶通紅,在嬌嫩細膩的肌膚襯托之下愈發明顯,臉上未乾的淚水讓葉瑾然的心狠狠的一抽。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的哭泣,讓他的心如此難受,不知是不是楚復的靈魂作祟,見着阿久哭,他就有種自己千錯萬錯的想法。

很搞笑,但他的的確確是這麼想的。

葉瑾然看着阿久一臉委屈的樣子,雙手比意識還快,等他反應過來,已經將阿久擁在了懷裡。

他的身上還是那身太監服,此刻若是有人看到這情景一定會嚇個半死,因着皇上沒有皇后,所以說昌平公主阿久可以說是整個王朝最尊貴的女人了,可是現在,全國最尊貴的女人被一個太監抱在懷裡。

這邊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葉瑾然是不知道說些什麼,阿久則是不想打破這場葉瑾然難得糊塗的擁抱。

許久之後,阿久紅着臉,結結巴巴的問他,“你不是走了嗎?”說完她就又後悔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葉瑾然低頭看着阿久,見她根本就不敢看他,如此他心裡的尷尬倒是沒了。

有些不捨的鬆開她,他調笑道:“是走了,但是又回來了。”

聽他這麼一說,阿久抿起的嘴角慢慢上揚,嘴角兩邊的小酒窩惹得葉瑾然心熱不已,想戳一戳。他的手擡了起來,在阿久疑惑的目光下又收了回去。

咳了咳,他伸手抹掉她頰邊的淚滴,笑她,“真是個小淚包,從小就這樣,一遇到事情就哭個不停,真是……”真是讓人放不下心。未盡的話葉瑾然嚥進了肚子。

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說這些,此刻他有種他就是楚復,楚復就是他葉瑾然的感覺,因爲他無法忽視自己每次看到阿久時的激動與難過。

是的,難過,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與他直到現在也弄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來到這個莫名的地方一樣。

索性葉瑾然也不是那種事事喜歡刨根究底的人,想不清楚他也就不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吧!

之後兩人之間的相處還算愉快,葉瑾然不會和楚復似的說一些不該說起的話題,所以直到離開皇宮葉瑾然的心情都很不錯。

但他的好心情並未持續多久,聽戴先生說李宗盛已經對他們的動作有所察覺,下秘旨讓吳孟達將軍帶領的十三萬大軍火速趕往長安,所以,他們攻打長安的計劃得提前了。

最後戴先生同其他幾位下屬商量過後,決定七天之後,就攻打長安。

聽戴先生說完葉瑾然想也不想的反駁,“我不同意,就算李宗盛讓那十幾萬大軍來長安,他們路上最快也得半個月,爲什麼我們要提前那麼久?”

葉瑾然說完見戴先生吃驚的看着他,才發現剛剛他的表現完全不像是一個身負仇恨的人,倒像是巴不得這場仗不要打了纔好。

雖然,他有時候的確是這麼想的。

葉瑾然目光躲閃,不敢看他,戴先生怎麼可能注意不到,無奈的嘆了口氣,戴先生拍了拍葉瑾然的肩膀,說,“你是不是……見到她了。”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戴先生語氣肯定,顯然並不是詢問他,葉瑾然心道也沒什麼好遮擋的,點了點頭,他回道,“是啊,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喜歡哭。”他的語氣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寵溺與無奈。

戴先生心神不定的看着這樣的楚復,他最怕面對的楚復,還是出現了。

當年楚復剛剛離開長安時也是這副模樣,整天心神不寧的,有時候吃着飯呢突然就來一句阿久最喜歡這個了。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阿久是誰?直到後來有次楚復喝多了,說了很多有關阿久的事情,他才知道阿久就是昌平公主,是楚復青梅竹馬的小姑娘,可那時,他就知道,只要有一天楚復還是楚復,那麼,他與昌平公主之間就沒有可能。

第二天楚復清醒之後對於自己說過的話忘了個一乾二淨,可他卻一直擔心,阿久會成爲楚複復仇路上的攔腳石,無法越過的大石。

現在他最擔心的情況已經發生了,所以,昌平公主不能留,也不敢留。

看着楚復嘴角的傻笑,戴先生更加堅定了這個念頭。

***

葉瑾然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楚復的靈魂逐漸虛弱了。

然後,楚復的靈魂被他吸收掉了。

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葉瑾然沒有害怕也沒有驚訝,因爲隱隱之中他就有種楚複本來就是他的錯覺,所以現在他是理所當然的接受了這一事實。

當然,不接受也沒辦法,這種事情根本就不由他控制,他是願不願都得接受。

葉瑾然其實多少有些得瑟,他決不承認他這是吃醋了,誰讓阿久從始至終心裡的那個人都是楚復呢,誰知道他葉瑾然是哪個。

現在就不同了,他就是楚復,而楚復就是他葉瑾然,多麼美好的事實。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就過去了六天,而明天,就是楚復等人行動的時候,雖說葉瑾然極力反對提前行動,但戴先生說的話他卻是聽進去了。

那天他死活都不同意提前行動,然後戴先生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所以我向你保證,我軍絕對不會傷害李宗盛和昌平公主的。”

葉瑾然知道他不能表現的太過,而且自從接收了楚復的靈魂,他對李宗盛也有種說不上來的厭惡,所以他不殺李宗盛完全是爲了阿久考慮。

吃完晚飯葉瑾然又晃晃悠悠的去了皇宮,如今他進入皇宮完全沒以前那麼麻煩了,有了楚復的武功,區區皇宮絕對是來去自由,而他這幾天也成了長寧宮的常客。

***

長寧宮

見阿久又坐在鞦韆上傻笑,翠竹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幾天公主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莫名其妙的就一副傻乎乎的樣子。

有時候吃着飯呢,撲哧一聲就笑開了,甚至昨天晚上洗澡的時候,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還坐在浴桶呢,猛地就站了起來,後來可能是覺得不好意思了,又坐了回去,可還是笑個不停,沒有一點屬於女子的嬌羞。

搖搖頭,翠竹不得不打斷阿久的美夢,俯身將嘴巴湊進阿久耳邊,笑眯眯地說,“我的好公主,回神了。”

阿久被嚇了一跳,想到她剛剛想象的事情,整個人都熱了起來,呸呸,她是個規規矩矩的好姑娘,洞房花燭什麼的和她沒關係。

恩,沒關係。

阿久低頭撫平裙襬的皺褶,漫不經心的問,“哦,翠竹啊,有事麼?”

翠竹心道你裝,看我說完你還裝不,她點頭,正經道,“昨天那位公子……”翠竹還未說完眼前就閃過一道人影,然後熟讀女誡以及四書五經的昌平公主,絲毫沒有形象可言的就跑了。

翠竹嘆了口氣,都是男色誤事啊!

阿久跑到宮殿門前纔想起了什麼似的,連忙停了下來,等呼吸平穩,整理了一下發飾和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沒那麼燙了才小步進了書房。

站在書房裡面的葉瑾然透過窗戶目視了整個過程,掩嘴輕輕咳了一聲,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纔沒有在阿久進來時笑出來,不然臉皮一向很薄又嬌氣的阿久,不知道要怎麼羞愧呢。

站在門口,阿久看着書桌前面手拿畫筆畫畫的葉瑾然,陽光穿過窗戶罩在他的身上,真真是溫文爾雅,恍惚之間,她以爲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

走到葉瑾然身後,阿久緊緊抱住了他,因爲只有這樣她才能告訴自己,他是真實的。

這一刻,仇啊恨啊的,通通和她沒有關係,她只知道她是阿久,而他,是她從小就許下一生一世的男子。

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該多好,在葉瑾然退出她緊緊的擁抱時,阿久如是想着。

寵溺的捏了捏她耷拉着的耳朵,葉瑾然故意說,“怎麼,看到我就這副表情,不歡迎我啊,不歡迎我可走了……”葉瑾然說着舉步向前,袖子卻被緊緊拽住了。

葉瑾然得意的挑了挑眉,轉身卻大驚失色,攬住阿久嬌小的身子,他的語氣失了平時的鎮定。

“這是怎麼了,怎麼又哭上了?恩?”

阿久搖搖頭,咬着嘴脣不願多說,她覺得自己特別矯情,有什麼好哭的,明知道他就是喜歡逗你,還整天哭哭啼啼的,說不定人早就不耐煩你這個樣子了呢。

阿久這欲言又止傷心欲絕的樣子可嚇壞了葉瑾然,他心道自己也沒說什麼啊!怎麼就把人給惹哭了呢?

想着葉瑾然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讓你嘴欠,明知道她愛哭還老是喜歡捉弄她。

抱着阿久坐在了凳子上,葉瑾然哄她,“乖,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該打,我壞蛋,是我不好,可愛的公主大人,奴才隨便你怎麼教訓我,我肯定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反正只要你不哭,我做什麼都行……”

葉瑾然好說歹說阿久總算是破涕爲笑,見她笑了,葉瑾然整個人都順暢了。

然後他領悟了一個真理。

女人哭的時候你別管她,讓她哭個夠,讓她想怎麼哭就怎麼哭,你越是心疼她哄她吧,她哭的越帶勁,越委屈,要不怎麼說女人呢!

這感嘆。

整理好心情阿久才發現這麼長時間她都坐在葉瑾然的大腿上,然後她就害羞了,不好意思了。

慌慌張張的起身,阿久看看書櫃,看看地板,就是不敢看葉瑾然,剛剛那個大膽的姑娘好像不是她似的。

葉瑾然頓時就笑了,其實不管有沒有楚復的影響和自己成爲靈魂狀態時發生的一切事情,阿久這個姑娘他一樣會喜歡她,無論是她對愛的執着還是她偶爾的傻氣,他都喜歡。

此刻他不得不承認,對於阿久,他心動了。

在他甚至不知道這一切是否是一場夢,比較真實的夢時,在他無法確定未來無法許下未來時,這一刻,他想好好待這個愛他至極的姑娘,他的阿久。

不再是爲了靈魂狀態時的可憐她而想要改變她悽慘的結局,而是因爲她是阿久,他葉瑾然心裡獨一無二的阿久,他想要她幸福,哪怕,最後她的幸福不是他給的。

他不想夢醒之後徒留遺憾,趁現在,好好待她愛她,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