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晴雯對着屏幕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儘量不受干擾的開始唱歌，然而今天的白君文彈奏的曲目卻跟往日完全不同，她耳中又連續聽到“咚咚咚”幾聲，敲得很重，很用力的感覺，然而這並不是關鍵，關鍵在於……
“弟弟這是彈的什麼東西？怎麼感覺怪怪的……”白晴雯屬於天賦樂感很不錯的女生，然而白君文今天彈的那玩意真的很古怪，居然有種隱隱要把她帶偏的意思，她努力把一首歌唱完，才發現彈幕中居然有很多人在關注她背後的琴聲。
“這誰啊，噪音啊！”
“好難聽，這彈的啥玩意！”
“美女，把你後面房間門打開，讓老子看看是誰在彈琴，害得老子屎都拉不出來了。”
“哥們你是想認個臉去砍他嗎？”
“嘿嘿，同道同道。”
白晴雯看得有點樂，看來不是自己的錯覺，就連屏幕那頭的觀衆都覺得這琴聲很難聽，話說弟弟這該不是受打擊太大開始自暴自棄了吧？他現在這就是傳說中的“亂彈琴”啊。
白晴雯想到這兒又有點擔心，想要放下直播進去看看，可是另一方面，現在正是沖人氣的關鍵時期，她又有點不敢關播。
“美女，那屋裡是誰啊？”
“主播，那不會是你男朋友吧？”
“主播，我送你一個超級火箭，你把你男朋友喊出來讓我們瞅瞅，行不行？”
“對對對，我也想看看是誰彈琴這麼難聽。”
房間裡傳來的琴聲斷斷續續，那種感覺，有點像是公鴨被割了脖子，卻還沒徹底割斷，於是過一陣子叫一聲，聲音又是喑啞又是生澀，有些地方簡直是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往外蹦，白晴雯已經徹底唱不下去了，她的表情又好氣又好笑，看着屏幕上的觀衆們瘋狂刷屏。
很諷刺，平時直播都沒多少彈幕的，這時候居然彈幕多起來了，全是在吐槽白君文彈琴的，很多人要求主播把彈琴的那傢伙喊出來打一頓，現場打，現場刷禮物，說到做到。
白晴雯一邊苦笑一邊給大夥解釋，這是自己弟弟，音樂科班出身，現在是在練琴，應該是新曲子不熟悉，所以彈得不太好，請大家見諒，然而這種解釋是蒼白的，更多人加入了口誅筆伐的大軍。
白君文在房間裡連打了十七八個噴嚏，心裡滿是詫異：這是怎麼回事，有人罵我了還是有人想我了？
他可不知道自己乾的好事，相反，他現在幹勁十足，因爲他覺得手頭這篇剛剛憑記憶默寫下來的曲譜簡直牛逼透了，讓他這些年始終無法突破的瓶頸都隱隱有些鬆動，要知道，他的演奏技巧本來就相當不錯，按照學校導師的話說：“過了這一關，你就可以稱自己爲鋼琴家了”。
然而這一關可不是好過的，他花了很多功夫，想了很多辦法，始終過不去。
“那個小屁孩沒說錯，等我把這四十八篇巴赫平均律全部彈出來，我估計還真能突破瓶頸，正式踏入音樂殿堂，不，或許都用不着全部學會，我就已經是一名真正的鋼琴家了……”白君文心情很好，手底下的動作也就越發“粗暴”，那聲音咣噹咣噹的，讓外面的白晴雯有點想推開門進來打人，只可惜直播還是開着的，而且自己的合約馬上就要降到C了，如今還生死未卜，這時候真不敢出任何岔子，於是我們脾氣並不溫柔的白大小姐臉上仍然帶着略顯僵硬的甜美笑容在勉爲其難的唱歌。
還好這時候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響了……
“謝天謝地，讓這個死小子趕緊出門去吧……阿門！”白美女在外面默默的祈禱，然後唱錯了一句歌詞。
“蚊子，江湖救急，江湖救急啊！”手機那頭傳來略帶誇張的聲音：“你是不是在家裡呆着？你是不是還沒找到工作？你是不是正閒得渾身發癢？你是不是已經快被晴雯姐趕出家門了？現在好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有事情找你幫忙！”
那邊的哥們停頓了一下，聲音異常響亮的補充了兩個字：“有償！”
“去你的！”白君文被氣樂了：“想找我幫忙可以直說，還告訴我一個好消息？現在好了，我也正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老子不去！”
來電話的是白君文的好哥們，也是大學四年的同班同學李浩。當然啦，既然白君文是“蚊子”，那麼這位兄弟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耗子”。耗子成績一般，能力一般，家庭條件也一般，但是他性格比白君文活潑外向，尤其善於搞好人際關係，所以畢業之後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了工作，在一家檔次不低的鋼琴培訓機構當老師。
話說李浩當初是想跟白君文一起去應聘的，然而白君文自覺不是當老師的那塊料，加上他畢竟在學校的時候十分優秀，心底裡總有那麼幾分心高氣傲，也有些不甘心把自己十多年辛苦學到的專業知識全都浪費在一羣毫無基礎的小孩子身上，於是拒絕了李浩——即便是現在，哪怕是閒在家裡身無分文找不到工作，其實在白君文看來也是頗有幾分“龍困潛水”的意味，在內心深處，他從未真正看低過自己。
不過最好的兄弟找自己幫忙，哪怕開場白有點氣人，這個忙還是要幫的。
“我也不想的啊，你知道的，我這兒一直工作都很輕鬆，所以抽空接點私活很正常啊……誰知道事情能趕到一塊兒去呢……哎呀總之你趕緊來給我頂班，這次你不幫我我真要完蛋了。”李浩在電話那頭拍着胸脯給白君文打包票：“你就放心好了，頂個班而已，真的沒問題的，一點難度都沒有，就憑你這音樂素養，就憑你這鋼琴功底，就憑你這張小白臉……嘖嘖……”
“耗子，你再不好好說話我要掛電話了。”白君文有點受不了這傢伙：“時間，地點，趕緊說，還有……多少錢一個小時？最後，晚上請我吃大餐。”
價格很不錯，離家也不算遠，想想畢業之後還沒去耗子那兒探過班，白君文就決定幫這個忙了，臨走的時候他想了想，把那篇巴赫的曲譜揣進了兜裡。
耗子工作的地方居然相當不錯，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天成大廈二十五層，白君文從電梯出來，就看到了一個笑得陽光燦爛的胖子。
“哇！蚊子，”胖子衝過來，給了白君文一個生猛的熊抱：“你又帥了！”
“耗子，你又胖啦！”白君文艱難的掙脫出來，道：“接下來怎麼搞？”
這間鋼琴培訓機構看起來很氣派，佔了整個二十五層至少三分之一的面積，裡面的學員都是些普通愛好者，基本上都是小孩，以初中生和小學生爲主，白君文大概觀察了一下，以他的眼光看，這些孩子真心談不上有什麼功底，也就是學個大概，湊個熱鬧，然而學費卻很貴，老師的工資也很高。
“現在的家長都捨得花錢啊，所以小孩的錢最好掙，怎麼樣，你要不要過來跟我一起混？”李浩這番話說得倒是真心實意的：“晴雯姐這幾年也挺不容易的，你小子都畢業了，就別死揪着你那點理想不放了，先隨便找份工作掙錢養家吧……我看這裡就很不錯。”
白君文略微猶豫了一下，想起昨天聽到姐姐的那一通電話，幾乎就要點頭了，可是他又想起莫扎特，想起兜裡的巴赫十二平均律的曲譜，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再說吧。”
李浩交代完事情就匆匆忙忙的走了，白君文面對一羣用好奇眼神看自己的初中生倒是不扭捏，大大方方的道：“來，先每個人彈一段給我聽聽，然後我再挨個輔導。”
事實證明這份工作對他來說的確很簡單，孩子們的彈奏在他耳裡錯漏百出，問題多多，他儘量給每個人指出其中最明顯的問題，然後孩子們都用崇拜的眼神看他，大概是覺得“這個代班老師真厲害，一下就找到我的問題了”，隨後還有個小男孩偷偷問他在哪個培訓機構工作，大概是想跳槽去跟白君文混，這讓白君文略微有點小驕傲，只能遺憾的告訴小男孩，自己並不是培訓機構的老師。
然後……然後就沒啥事情了，一下午三個小時的鋼琴培訓課程實際上只用了一個小時就全部搞定，白君文一邊感慨着“真是一份遭雷劈的好工作啊”，一邊跑到旁邊的教師琴房裡，開始自己練習。
他並沒有直接拿出兜裡的曲譜繼續練習，而是在鋼琴前端端正正的坐下，閉目靜坐了幾分鐘，才睜開眼睛，把雙手鄭重的按在琴鍵上，輕輕按下了第一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