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矇混過關
從雍城順着渭水大道西去,跨過雍水不到一日的路程,便可抵達赫赫有名的陳倉關。
陳倉原本只是一片山脈的名字,這片山脈矗立在關中、隴西、漢水地區交匯的三岔口上,是這三大區域相連的咽喉樞紐,地理位置在古時便是相當險要,據說,遠古之時黃帝曾在這裡建都,當時叫做陳,後來黃帝與炎帝在阪泉大戰之後,便東遷而去,歷經數千年的滄桑,這裡又變回原來的莽莽蒼蒼原野。
陳倉山的險峻地形就不多做累述,在陳倉山南面,有一道山嶺與陳倉山隔着渭水相望,其名大散嶺,在大散嶺上有一座關隘,叫作散關,傳說當年老子騎着他的那頭牛,要出關西入流沙之時,被守關令尹喜,強留請他著書,這個關,便是指大散關,那部不朽名著便是家喻戶曉的《道德經》。
關於陳倉,還有個更爲著名的故事,便是劉邦當年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史書上說,項羽等諸侯聯軍滅秦之後,便將劉邦封在巴蜀蠻荒之地,當了漢王,而雄心勃勃的劉邦,不甘困守一隅,便給項羽上演了一出聲東擊西的好戲,從巴蜀漢水地區要北上,必須越過大散嶺,再越過陳倉山,才能進入肥沃的渭水平原,劉邦當年便是從陳倉這裡,悄悄潛回關中,重新搶佔三秦之地後,纔有了與項羽一爭天下的資本。
而這時,項羽還未將巴蜀封給劉邦,陳倉關與大散嶺被乘虛而入的戎狄飛騎控制在手中,歷史似乎因爲林弈的穿越,而發生了一個小小的變化。
這一日傍晚時分,建在陳倉山半山腰處的小小關隘,戎狄人的猛獸軍旗在迎風飛舞着,陳倉關不大,正面也就一兩裡寬,高約三五丈,與關中東南面方向的武關有些相似,北面依靠着連綿險峻的羣山,南面跨過一道峭壁之後便是碩寬的渭水,關前的大道雖然經過老秦人的修整,頗爲寬暢,當也只能容三輛馬車並行,而且山道頗陡,往上攀爬都要費些氣力,尋常只要有個四五千兵馬守住關隘,那任憑你有千軍萬馬都難以翻越陳倉山。
陳倉關城上,三三兩兩的戎狄兵正無聊地聚堆閒聊着,關門大開着,一隊戎狄甲士分列在兩旁,檢查着過往的行人,其實,關中隴西戰火紛飛,渭水大道上早已沒有了西去關外的遊人商賈,這陳倉關前的大道自然也是冷冷清清,只不過偶爾會有一兩支用牛馬車輛,拉着從隴西各地搶來的財貨的馬隊。
這些馬隊多則十幾二十輛,少則三五輛。雖然名義上是搶回去給所有戎狄族人一起分享,但其中大部分運給各個族裡頭領等人的私人財貨,守關的戎狄兵們對這些馬隊,一般都是看都不看,閉着眼一律放行,不過偶爾也有軍官想撈點好處,故意刁難的。
這時天色漸晚,關門前的那些戎狄甲士無精打采稀稀拉拉地站着,有不少人已經開始打起哈欠,想念在關城裡暖和的軍帳了。
在離關城不遠處的一處矮山坡上,有幾名身穿灰色皮袍商人模樣的人,正悄悄地觀察着關城上戎狄兵們的一舉一動。
“將軍,不行就直接冒充商隊混過去好了!”頭戴一頂罩耳皮帽的楊堅毅歪頭對一旁凝神注視着陳倉關的林弈說道。
“不行,冒充商隊容易露餡,你沒注意到這快大半日了,都沒有一支商隊出關,眼下這戰火紛飛的關節,怎麼可能會有商隊出關做生意呢?”蹲在林弈另一旁的鄭浩接口否定道。
“老鄭說的對!”林弈點點頭肯定道:“眼下冒充商隊顯然容易被人看出不對之處,很難蒙的過去,唉!怪我一時思慮不周!”
說話間,關城方向煙塵大起,一支戎狄人飛騎如同灰色旋風一般卷出關城,順着山道呼嘯而下,直奔東面而去。雖然這些戎狄兵騎兵,皮甲破舊武器簡陋,隊列也是鬆鬆散散的,但看其飛奔之時難以掩飾的彪悍之氣,便可知這支戎狄騎兵戰力不弱,尤其是他們那精湛的馬術,更是讓林弈等人叫絕。
戎狄人的飛騎與北方匈奴人屬同宗同源,一樣的粗獷狂野、彪悍兇狠,卻又不失靈動,當年秦帝國上將軍蒙恬,爲了能一舉根除匈奴邊患,便費了不少心力,經過數十年的苦心籌劃,才還來一場大勝仗,一舉驅逐匈奴千餘里。
平心而論,若是在廣袤無垠的大平原上,對上這些聚散無形的流動飛騎,林弈心下都無十分把握能一舉將其擊潰,而眼下這支讓華夏族時常頭疼不已的飛騎,此刻是長驅直入,意圖染指我華夏沃土。
“唉!不知道是那支叛軍要倒黴了!”望着絕塵而去的戎狄飛騎,林弈心下不自覺地慨嘆一聲。雖然,秦軍與山東叛軍勢不兩立,但那畢竟屬於華夏族內部紛爭,而戎狄人的入侵,便是屬於外患,無論何時何地,外患總是大於內憂,面對這樣一支精銳的騎兵,那些騎兵戰力薄弱的山東叛軍,很可能要吃上大虧。
“將軍,是不是陳倉關內的守軍東調了!”鄭浩望着遠處重新恢復平靜的陳倉關問道。
“難說!”林弈搖了搖頭道:“也有可能是從關外增援的戎狄後續部隊,看樣子,戎狄人是準備和項羽劉邦他們大幹一場,嘿嘿!這會他們可有的忙了!”雖然說到底還是偏向同屬華夏族的項劉楚軍,但林弈仍是忍不住有些幸災樂禍。
“按俺說還是老辦法好了,等深夜之後,我們偷偷潛入關城,攪得戎狄兵大亂之後,再趁勢殺出關外!”嘴裡叼着一根雜草無聊地嚼着的胡兩刀,嘟囔一句道。
“就我們這幾個人,能行嗎?”楊堅毅擔憂一句道。
林弈眺望着小小的陳倉關,沉吟片刻說道:“老胡這主意也許行得通,若是其他時候,我們這幾個人恐怕是不行,但眼下戎狄人的精力被東面的叛軍吸引住了,照理爲了能夠取得兵力上的優勢,這關城上守軍的主力肯定也被抽調向東集結去了,此時,關城的守備必定是外緊內鬆,若是能出其不意進行偷襲,倒也是有七八分勝算!”
“那還看啥,趕緊找個地方好好睡上一覺,養足精神了,夜裡去宰他孃的一通狗日的戎狄鳥人!”胡兩刀吐掉口中的雜草,嚷嚷一句道。
衆人被胡兩刀一句話引得都微微發笑,便在這時關前慢慢落下來的煙塵中,吱呀搖晃凸顯出一支三五輛滿載着財貨的牛馬車,押車跟行的只有十多名戎狄兵,這支馬隊費力地爬到關前,領隊的戎狄兵與關門前的戎狄軍官手舞足蹈地了片刻,便一揮手帶着馬隊暢通無阻地穿過關城。
看着這支小小馬隊,林弈忽地心頭一亮,喜道:“或許我們不必裝成商隊,也不用費勁去搞偷襲!”
“將軍,你的意思是!”鄭浩一指那支正通過關城的馬隊,有些恍悟問道。
林弈微笑點點頭,忽地又想起什麼?皺起眉頭說道:“不過,這中間有個難題,我們中間好像沒人懂戎狄人的鳥語!”說着一拳砸在地上,後悔道:“唉!早知道應該讓老族長給我們派個翻譯好了!”
“喂,你說什麼?”正在林弈與衆人發愁之時,一個脆脆的聲音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響起,正在逗着自己坐騎的紫盈,眨着那雙細長媚眼好奇地問道:“是不是要懂戎狄話的人!”
“對,紫盈姑娘,難道你……”林弈滿臉疑惑地回頭看着紫盈問道。
“嘻嘻,我會!”紫盈忽地巧笑如花,昂着小腦袋裝作高傲地道了一句。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經完全暗淡下來,陳倉關城下領着部下把關的那名戎狄軍官,伸了一個懶腰,正想揮揮手讓部下們都縮回關城裡頭之時,忽地遠處搖搖晃晃開來一支兩輛牛馬車的馬隊,其中還跟着三十多匹戰馬,那戎狄軍官一臉不耐地小聲抱怨一句,隨即舉手高喊一通,示意那支馬隊快點過來。
那支馬隊,爲首的是一名戎狄什長模樣的軍官,只不過這名軍官皮甲有些凌亂,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樣子,額頭皮盔遮擋不到的地方還有一道隱隱的血痕,他的腿腳似乎也不利索,一瘸一拐的,由身旁另一名戎狄甲士扶着,慢慢前行着,這名戎狄兵臉型淡黃消瘦,赫然便是林弈裝扮的。
只見林弈右手扶着那戎狄軍官右臂,左手長袖中藏着那支老族長贏傑送給他的匕首,虛抵着那戎狄軍官的後腰,一旦有任何異常不對之處,林弈便能在第一時間格殺這名軍官。
跟在林弈身後的是,同樣穿着戎狄兵衣甲,低着頭身材瘦小的紫盈,紫盈手裡把着一把彎刀,一雙嬌嫩的耳朵豎了起來緊張地聽着前面戎狄軍官的動靜,馬隊中其餘的十名戎狄甲士,皆是由鄭浩等人裝扮,或騎着戰馬或駕着馬車,有條不紊地向關城靠近。
等馬隊來到關前,那名守關的戎狄軍官皺眉審視了一通這支微微透着怪異的馬隊,而後來到領隊的那名軍官跟前,嘰裡咕嚕地與他交談詢問起來。
林弈身旁的那名軍官一開始,還有些吞吞吐吐猶猶豫豫地顫聲說話着,林弈見狀左手微微一使勁,匕首鋒芒便透入那軍官後腰皮甲,直抵他的肌膚,那軍官冷不丁一個激靈,連忙朗聲正色地與那守關軍官對答起來。
本來對答一通之後,那守關的戎狄軍官便要揮手放行,不曾想,他不經意間忽地瞧見林弈身後低着頭,容顏白皙俊俏的紫盈,那軍官眼中竟是閃過一絲猥瑣的光芒,賊笑地來到紫盈跟前,用手勾起紫盈下顎,細細打量着紫盈。
眼見着紫盈握着彎刀的手已經開始微微使勁,林弈心下一沉,暗道不好,左手中的匕首微微抽離身旁的戎狄軍官,便準備好突然發難,擒住那名守關的軍官,身後的鄭浩衆人也立馬跟着緊張起來,人人下意識地伸手握住彎刀刀柄。
正當紫盈漲紅着俏臉,一面強忍着微微發顫的身體,一面勉強應答着那名猥瑣的軍官問話之時,林弈不經意間瞥到運送財貨的馬車,心下一動連忙放開自己正裹挾着的那名戎狄軍官,鎮定地走到馬車旁,從一個銅箱裡,撈出一塊金磚,一臉諂笑地塞到那名正在“非禮”紫盈的軍官懷中。
那戎狄軍官明顯一愣,瞪了林弈一眼,忽地看到自己懷裡的那方金磚,隨即轉怒爲笑,右手一拂而過,那金磚便消失不見了,接着,那名守關軍官便笑着放開紫盈,揮手對關前的部下高喊一句。
“快走,他們放行了!”從“魔爪”裡逃生的紫盈,緊繃的神經一鬆,心下長吁一口氣,連忙低聲對身前的林弈道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