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穿越
1930年中原大地狼煙四起,蔣介石的國民黨中央政府與地方軍閥在各地鏖戰着。河南歸德城外的土山上,呼嘯而落的炮彈炸出一個個彈坑,將小山削得面目全非,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震顫着整座歸德城。在山側面,或橫或豎排列的一條條戰壕,此時早已被撕得支離破碎。
在前沿一個臨時指揮所掩體內,一位身着淡藍粗布軍裝、腰別王八盒子軍官模樣的年輕人,正抱着一部手搖話機,扯着嗓門竭力嘶吼着:“我部遭受猛烈炮擊,傷亡慘重,請求立即增援,立即增援!”話機裡斷斷續續的聲音有氣無力地迴應着,還未待年輕軍官聽的清楚,話機裡就突兀地沒了聲響。
“他媽的,又炸斷線了,通信兵!”年輕軍官一臉憤慨地甩下話機,在隆隆的炮聲中回頭吼道。
“到!”掩體角落裡,一名揹着一卷筒電線的一等兵慌忙起身應道。
“快給老子修電話線去!”
“是!”一等兵應了一聲,便要冒着炮火衝出了掩體。還未出掩體,外面衝進一名上士,兩人猛然對撞,滾葫蘆似得摔倒在地上。
“慌什麼?趕着投胎啊!”軍官不悅地怒喝道。
上士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狼狽爬起,只見他衣帽上還有着數個焦黑的彈孔,顧不上整理軍裝,行了一個軍禮喘息着說道:“報……報告營長,蔣……蔣軍衝上來了!”
那軍官聞言,二話不說操起牆角一把毛瑟步槍,一揮手帶頭衝出掩體:“走!”
上士、一等兵及掩體內的其他人等,也慌忙緊隨其後衝了出去。
這個軍官名叫袁文龍,所部隸屬馮軍第三方面軍第十七師三團,任二營營長之職,奉命率部死守歸德城外東側的小山包陣地。袁文龍出生在陝西禮泉,父親原是私塾先生,自幼熟讀四書五經,且尤其好看一些《史記》、《資治通鑑》之類古史。成年之後,父親病故,家道沒落,便從軍加入了馮玉祥的西北軍。
袁文龍找到一名正蹲在戰壕根,狠勁抽菸、絡腮鬍須的下級軍官,跟着蹲了問道:“老古,情況怎麼樣了?”
叫老古的軍官將吸剩的菸頭掐滅踩在地上,吐了口濃痰抱怨道:“他媽的,老蔣的孢子雨下的真狠,一下子砸沒了老子的半個連,這仗還怎麼打?”
“沒法子,誰讓咱們這邊整個軍都沒幾門德國造的大煙囪。”袁文龍無奈地嘆道,“快起來吧,冤家上門了!”德制的大口徑山炮,常被這些中國士兵戲稱爲大煙囪。
老古點點頭,摟起地上一把捷克輕機槍,起身架在戰壕邊上,一拉槍栓頂上了火。
袁文龍從戰壕裡扒拉出半箱木柄手榴彈,一個一個開了後蓋擺在戰壕沿上,一邊還回頭對身旁那些略顯慌張的士兵沉聲喝道:“都他媽別慌,等手榴彈夠着腦瓜頂了再開火!”
山底下往上爬的那些蔣軍,在視線裡慢慢地由模糊到清晰,直至可以看清帽徽了,袁文龍這才大吼了聲:“走!”帶頭甩出一顆手榴彈。像是信號,馮軍戰壕裡的輕重武器跟着袁文龍甩出的手榴彈爆炸聲一同響起。衝在最前面的一排蔣軍,被割草似得掃到一大片,後排緊跟而上的蔣軍卻並沒有多大慌張,在隊伍中軍官的吆喝聲中識相地趴在地上,或藉助石塊或是彈坑,邊隱蔽邊還擊。
雙方正在膠着之時,忽然遠處天邊響起陣陣沉悶、轟隆隆的聲響,幾架蔣軍的雙翼飛機如鬼魅般從雲層中鑽了出來,翁響着俯衝到馮軍陣地上空,一抖鐵翼便開始嘶鳴着下“蛋”。從天而降的航空炸彈準確地砸進馮軍的簡易戰壕裡,四濺開來的泥土石塊夾雜着斷臂殘肢在陣地橫飛着。
正在此時,天空中的雲層突然出現異象,原本被硝煙薰得灰黑的雲彩突然出現一小塊七彩斑斕的雲朵,漩渦般地飛快旋轉着變大。一道耀眼的閃電從漩渦中心猛地閃出,先是擊中袁文龍正上方的那架飛機,接着又直接擊中袁文龍站立的地方。袁文龍只覺得眼前一閃,白茫茫一片,隨即失去了知覺。
天上那架被擊中的飛機,立馬變成了一截焦炭冒着黑煙地栽下來,馮軍士兵還沒來得及歡呼慶賀,便突然發現他們的營長竟憑空消失了。在袁文龍所站的戰壕處,只留下一個直徑大約五米圓坑。袁文龍身旁的幾個士兵包括老古的屍體及槍支武器等,均被拋在了坑外,唯獨不見了袁文龍的身影。
而他究竟去了哪裡呢?在當時硝煙瀰漫的戰場上空,唯有隱約的陣陣雷鳴聲傳回。
袁文龍被那道奇異的閃電擊中後,迷迷糊糊感覺自己正穿行在一個五彩斑斕的通道之中,天旋地轉般眩暈,卻始終無法睜眼。大腦中斷斷續續地出現一些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畫面,有古代的戰爭、生活的畫面,也有零零碎碎自己以前的一些記憶,猛然糅雜在一起,直讓他頭疼欲裂。也不知過了多久,袁文龍感覺自己身體停止了無休止地旋轉,便想試着睜開眼睛,可忽然感覺整張臉像是被泥土包裹着,眼皮睜不開,鼻孔裡亦是塞滿泥土,直欲窒息過去。
“他媽的,難道老子又被狗日的給埋在土裡了?”這種感覺也是遇到過,袁文龍便以爲自己定是又被炮彈炸開的土層給埋住腦袋了。想晃晃腦袋,把頭頂上的泥土抖開,可這次似乎被埋的更深了點,土層又重又結實,竟沒法晃動腦袋。無奈之下,袁文龍只得試着先把手從土裡弄出來。大概是仰躺着的緣故,袁文龍已經分不清東西南北東西上下左右了,只是憑感覺把手往土層鬆薄的地方掙扎刨出。雙手穿出土層後,連忙把自己上半身堆積的泥土扒開,當臉重新接觸到清新的空氣時,袁文龍猛地大喘了幾口粗氣罵道:“媽的,快憋死老……”袁文龍正待開口大罵時,卻發現自己似乎已不在原先的戰場之上。天色已然全黑,半空中一輪圓月被濃厚的烏雲遮擋着,只能依稀透着幾點零星月光灑到地上,四周一片靜寂,耳畔沒有了槍炮聲、喊殺聲,扭頭望去身旁也沒有戰壕,沒有熟悉的士兵身影,周遭的一切都已變了模樣。袁文龍驚愕地半張着嘴,口中的髒話已顧不上罵完,腦中一片嗡然空白,迷迷糊糊地把自己從土中“挖”出來,坐直身子茫然地觀察着四周的情況。
這是一片谷地,四周是山丘環繞,山上光禿禿的看不到樹木的影子,同是山地,卻已不再是袁文龍先前正在激戰的歸德城外的矮山。
“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麼鬼地方?”袁文龍拼命睜大眼睛想看清楚,這到底是哪兒。忽然腦中又一陣絞痛傳來,直痛得袁文龍瘦臉扭曲、抱頭大聲嚎叫。先前昏迷時出現的斷斷續續的畫面再度浮現,只是此次卻是異常清晰,直若是他親身經歷般。袁文龍看到了千軍萬馬正在平原上轟然廝殺,刀劍交錯、戈矛如林、弩箭交墜、戰鼓如雷、戰馬嘶鳴、殘肢斷臂、血肉橫飛,遠比袁文龍曾經經歷過的任何肉搏戰都還要慘烈上許多。這明顯是另一個人的記憶,在剎那間硬生生嵌入袁文龍腦中。這段記憶的主人名叫林弈,隴西雍城人士,時任秦朝末期章邯軍中一名千夫長。林弈的最後一個記憶片段,便是在這片谷地裡,與自己部下被楚霸王項羽的楚軍解除武裝後押到谷地,用弓弩集體射殺掉。
林弈的記憶一段段清晰地烙印在袁文龍腦中,待巨大疼痛漸漸消散了點後,袁文龍坐直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的身軀也換了模樣。藉着朦朧的夜光,袁文龍依稀看到自己身着古代的黑色軍衣鎧甲、牛皮護腕戰靴,體態也比自己原先熟悉的那副身板魁梧健壯多了。
“這他媽的到底怎麼回事!”袁文龍尚有餘痛的腦中,冒出了自己怎麼也想不明白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