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噹!
兩隻手交錯之時,酒盞從中漏出,跌落地面,澄黃的酒液傾瀉而下,“嘩啦”一聲,潑灑滿地。周琪恨恨的咬着脣,她已經可以肯定,這個西衛女皇絕對是故意的!
冷夏的確是故意的,她淺淺的笑着,等着……
嘶!
倒抽冷氣的聲響,此起彼伏,混合着羣臣的驚叫:“那是……”
原本寂靜的大殿上,驟然變的一片亂哄哄,衆人指着兩人之間的地面,驚恐的連話都不會說了。
周琪一愣,迅速低頭看去,“刷”一下,慘白了臉。
只見那酒液落到地面,發出了細微的滋滋聲響,將青玉板地腐蝕的一片焦黑。
毒酒!
還絕對是人喝下去,頃刻封喉的毒酒!
周琪臉白如紙,一屁股坐到地上,癱軟成一灘爛泥,滿眼的不知所措。
一個翠綠的身影飄上來,探着腦袋瞄了一眼毒酒,帕子掩口,“嘖嘖”驚道:“你這女人好歹毒的心思,竟然想毒害冷夏!”
“不是……不是……”周琪一臉驚惶,只不斷的重複着這兩個字。
同時驚惶萬分的還有周儒珅,他大步跑到大殿中央,“砰”一聲跪下:“皇上,小女品性純良,絕不會……”
“周愛卿,此事如何,該由太醫判斷。”東方潤脣角輕揚,打斷他,高聲道:“傳太醫,驗毒!”
冷夏悠然坐下,抱起手臂等着看好戲。
不一會兒,一溜的太醫揹着藥箱跑上殿,行禮後圍着地面上的一灘酒液研究片刻,白着臉回稟:“皇上,此乃穿腸劇毒,腐蝕性極強,一旦服下頃刻斃命!”
砰!
東方潤猛然拍向龍案,厲聲道:“周琪,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周琪茫然四顧,突然反應過來,顧不得股間三十大板的痛楚,連滾帶爬的挪到大殿中央,顫抖高呼:“皇……皇上……不是臣女!不是臣女!”
“不是你……”挑了挑狹長若柳絲的眸子,東方潤問道:“那是誰?”
細密的汗珠滲出額頭,周琪愣愣的跪着,腦中不斷閃過酒杯相接時的畫面,猛的看向側方坐着的冷夏,驚道:“是她!是……”
“皇上!”周儒珅趕忙打斷她的話,“此事尚有許多的疑點,小女品性純良,絕不會做出這等下毒之事,定是有歹人嫁禍小女,還請皇上明察。”
他朝周琪打了個眼色,這等時候,他已經可以肯定絕對是西衛女皇栽贓嫁禍,但是說出來,誰信?
人家問你,我爲什麼要嫁禍你,到時又要怎麼說?
奈何周琪已經完全被此事嚇懵了,心裡更是恨意洶涌,顧不得一切只指向冷夏,驚怒道:“是你!是你害我!”
冷夏掀起眼睫,聳了聳肩:“從始至終,這酒杯我連碰,都沒碰一下。”
周琪語結,這也只是她的猜測,好端端的一杯酒,怎麼會成了毒酒,尤其是她彷彿早就知道一般,在她鬆手的那一瞬讓開了手,讓酒杯在衆人的眼前落地,分明是早有預謀,可是……
的確如她所說,連碰,都沒碰一下。
她顫抖着嘴脣,將期待的眸子看向東方潤,一張臉上梨花帶雨好不可憐:“皇上,真的不是臣女……”
冷夏勾起個嘲諷的笑意,將希望放在東方潤的身上,可就打錯主意了,這齣戲分明就是他一手導演,別說是周琪,今日這周家一家,都要玩完。
憐香惜玉?
那樣一個男人,永遠都不會有!
“大膽周琪,毒害女皇證據確鑿,這麼多雙眼睛看着的,竟然還想狡辯,沒有分毫的悔過之心!”東方潤輕笑一聲,面上的笑容和煦若春,吐出的話語卻冰冷萬分:“拖出午門,斬首!”
斬首……
周琪癱軟在地上,心如死灰,怔怔的望着那張一張一合的紅脣,那張最溫柔的脣,卻吐出了世間最殘忍如刀的判決,兇狠的捅進她的心口,毫不留情!
她向後仰倒,哈哈大笑,狀若瘋癲。
此時什麼驚懼的感覺都已經不在了,她只記得,她心儀的男人,那如天一樣讓她仰慕的男人,冰冷的說:“斬首!”
“皇上開恩!皇上開恩!”周儒珅向前爬了兩步,高呼道:“皇上,小女無辜啊,她並沒有殺衛皇的理由!”
此事一提出來,衆人也皆思索着,好端端的,這周琪爲何要去毒害西衛女皇。
“理由……”東方潤輕聲呢喃,臉上的笑意意味不明。
片刻後,他緩緩道:“朕給你理由!”
話音方落,殿外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名侍衛打扮的男子走上殿來,行禮道:“參見皇上,微臣在周御史的家中,搜到了這個!”
說完,他將手中的一封信函呈了上去。
在看到這封信函的一瞬,周儒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已經……”
他頓在這裡,猛的擡頭,看向東方潤完全沒有絲毫驚詫的面容,恍然大悟。
已經燒了的信函卻出現在了這裡,那麼他手中的這封必定是僞造的,僞造的一模一樣的信函,說明他早就知道!
一切都明白了,爲何他一早要治琪兒一個衝撞之罪,爲何方纔要她給西衛的女皇賠罪,爲何那杯酒好死不死的灑到地上,裡面還存有劇毒,他的目的,根本就是自己!
是周家!
可笑他還一心想着,要讓琪兒嫁入皇宮爲妃,要鞏固家族的勢力……
周儒珅霍然起身!
他爬起來,儒雅的臉上瘋狂而扭曲,指着東方潤淒厲大喝:“你這個卑鄙小人!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我早該猜到了,早就該猜到了!哈哈哈哈……”
事到如今,已經完全沒有了迴轉的餘地,不論這信是真是假,只要一亮出來,他指使周琪謀害西衛女皇之事,便是證據確鑿!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直震的殿上衆人一頭霧水。
周御史,是不是瘋了?
東方潤面色不變,連笑容都沒緩下一分,他抖開手中的信函掃過,翻過來展示在衆人的眼前。這是一封,周儒珅和南韓太后花媚的密信,信中明確指出了周家的身份,乃是南韓先皇的心腹,當年的御史丞周無政,正是於南韓假死被派遣到東楚當奸細的年正文。
也許是先皇已死,年家在東楚步步高昇,已經決定脫離南韓的控制,所以花媚在得知了此事之後,交代周儒珅做最後一件事,讓年家流落在外的年小刀,找機會刺殺西衛女皇,事成之後,年家便可以安安心心的當着東楚重臣,和南韓便再無瓜葛,這個秘密,她也會爲周儒珅永久的保守下去。
譁!
隨着密函清晰的映入眼簾,大殿上出現了一片騷動,羣臣不可置信的看着大笑不止的周儒珅,誰能想得到,這在東楚四十年之久的周家,位列朝堂聲名顯赫的周家,竟然會是南韓的探子!
這麼想着,又不自覺的將目光,投向了滿臉青紫的花千。
衆人在花千和冷夏之間徘徊着,想看看這方纔還一派熱絡的兩人,如今在得知了這樣的事後,會變得如何?
花千四下裡瞄啊瞄,享受的成爲衆人的焦點,蹬蹬兩步湊到冷夏跟前兒,嘟着嘴道:“奴家可不知道這件事!”
帕子一揮,濃郁到刺鼻的花香鑽入鼻端……
阿嚏!
冷夏打了個噴嚏,素手抵上他的腦袋,用力一推,將這翠綠的晃眼的人推開三步遠,嫌棄道:“這都不知道,你在南韓是怎麼混的!”
花千眨眨眼,再眨眨眼,明白了冷夏的意思後,狹長的眸子裡流光溢彩。
他“嗷”一聲跳起來,腳上丁玲咣噹好不熱鬧,猛的撲向冷夏,嬌媚笑回:“哎呀,真是奴家的好姐妹!”
啪!
一巴掌正中腦門!
就在撲上冷夏的一瞬,一隻鐵掌伸出來,將他一巴掌拍走,把冷夏摟過去,警惕的瞅着:“離老子媳婦遠了點!”
花姑娘委委屈屈的咬着脣,裝模作樣的拿帕子擦着本就沒有的眼淚。
這邊幾人嬉鬧着,那邊卻是悲哀而凝重。
周儒珅依舊在大罵着,他已經預見到了自己乃至整個家族的結局,完全的豁出去了,把東方潤乃至東方潤的祖宗一氣兒的罵了個遍,極盡惡毒之能事。
東方潤含笑聽着,依舊是一派溫潤模樣,絲毫的尷尬氣憤都沒有,甚至撇撇嘴想到,若是祖宗們聽見這些,不知會不會氣活了,從祖墳底下爬出來。
冷夏靠近戰北烈的耳邊,嘖嘖嘆道:“瞧瞧人家那定力。”
戰北烈劍眉一挑,掰過冷夏的腦袋,讓她對着自己,笑眯眯道:“媳婦,你還是隻瞧着我吧!”
大殿上,除了他們之外,唯一一個還淡定的,就數坐在一側的蓮公主了,不論是毒酒潑灑,信函出現,揭破身份,還是如今那周儒珅當堂大罵,她從始至終沒有表現出分毫的驚訝,脣角含着淺淺的弧度,那弧度……
看似瞭然的,預料之內的,盡在掌握的。
冷夏緩緩瞥去一眼,她對着冷夏微微點頭,兩人的視線於半空交匯,隨後轉開。
東方潤優雅的飲下杯酒,隨手將空酒杯推下案几。
砰!
酒盞碎裂聲中,他冷冷笑道:“誅九族!”
三個清晰的大字轟然迴盪在筵席之上,那話語中的冰冷無情,配合上東方潤脣角的淺笑,直讓在場的羣臣齊齊打了個寒戰,一股冷意襲入至心底,絲絲縷縷的化開,蔓延至四肢百骸。
“誅九族?誅九族!哈哈哈哈……好!誅九族……”周儒珅大笑半響,眼淚都笑了出來,突然猛的轉頭。
他望向冷夏的方向,眼中一抹詭異的光芒浮現,開懷大笑:“年小刀也是我年家的人!誅吧,誅吧,連她也一起死!”
“放屁!”戰北越拍案而起,呲着兩顆小虎牙,咬牙切齒:“小菜板是本王的王妃,什麼時候變成了你年……”
他說到這裡,猛的頓住,望向呆呆站在殿門口的年小刀。
年小刀在御花園裡轉悠了一圈之後,自然是找不到那個讓她恨的牙根癢癢的人的,沒想到回返來,正正聽見了這樣一句話,一句將她釘在了原地的話。
她怔怔的看着那個猙獰的男人,那個和她分屬血親的舅舅,瘋狂嘶吼着要她一起死,說不出心底是個什麼感覺。
自孃親死後,早就不該奢望親情了不是麼?
戰北越“呼”一下躥到她身邊,手足無措的麻了爪:“小……小菜板……”
他滿眼的疼惜,突然猛的將她抱緊,這是年小刀第一次沒有將他推開,也沒有隨手抓個武器砸他腦袋,可是心裡卻半分的欣喜都跳不出來,他不斷的說:“小菜板,你還有我,還有小纖,對!還有二哥二嫂,皇兄皇嫂,我們都是你的親人。”
年小刀任他抱着,仰起臉,狠狠的逼回大眼睛裡涌出的淚花。
遠處一聲清冽的女音傳了來:“小刀,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今天在這大殿上,不管什麼事,我給你兜着!”
她轉向和戰北烈並肩坐在一起的冷夏,眼中晶瑩閃爍,緩緩笑了。
是了,沒了年家,她還有其他的親人!
戰北越呲着兩顆小虎牙,一邊抱着她,一邊煩躁的抓了抓腦袋:“沒錯!上,想幹什麼幹什麼,本王也給你撐腰,爲這麼個老賤人,真他媽不值!喂!你揍我的時候,那魄力哪去……嗷!”
他捂着嘩嘩淌血的腦袋,不可置信的盯着年小刀手裡的酒壺,再看看旁邊笑的得瑟,明顯是遞兇器的給她的花姑娘,恨的連罵都罵不出來了。
一隻素手將他一把推開,年小刀攥着酒壺,緩緩朝殿中走去……
周儒珅轉過身,指着她睚眥欲裂。
“忤逆女!不孝的東西!”
“不要臉的賤人,年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你娘是個賤人,跟着野男人私奔了,生的女兒也是個賤人!”
年小刀獰笑着,露出兩排森森玉齒,大眼睛裡幽綠幽綠的,那瘦小的身軀中,彷彿蘊含了極強大的力量,聽着親舅舅的這些侮辱謾罵,一步步穩健而淡定的朝他走去。
然後,高舉手中的酒壺,轟然砸下!
砰!
周儒珅被砸懵了。“一砸,你們將我娘逐出家門,任她窮困潦倒,含淚病逝。”
砰!
周儒珅趔趄摔倒。
“二砸,十幾年來,任我流落街頭,不管不顧不聞不問。”
砰!
周儒珅躺在了地上。
“三砸,得以利用我是年家人,不尊命令就要殺我滅口?”
砰!
周儒珅滿頭鮮血。
砰!
“四砸,我年小刀沒有這樣的親人,從此以後,和年家恩斷義絕!”
大殿上一片沉默,衆人集體化作了石雕,目瞪口呆,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只能聽見砰砰砸腦袋的聲響,和年小刀清晰的四句質問,每砸一下,他們的腦袋就跟着一顫,只覺得腦仁兒嗡嗡的疼。
戰北越攥着拳頭,激動到無以復加:“上!這纔是小菜板!”
“啊——”一側方纔被嚇的肝膽俱裂的周琪,反應過來驚呼一聲,猛的撲向了年小刀,猙獰的尖叫道:“你這個雜種!”
砰!
還不待她衝過來,已經被酒壺“轟”的砸向了一邊,破布娃娃一樣飛了出去。
年小刀喘着氣,惡狠狠的道:“五砸……五砸……五砸……”
她眨眨眼,望着地上被揍的站不起來的父女,咂了咂嘴道:“沒了,小爺就他媽要砸第五下!”
酒壺隨手扔到一邊,“咣噹”落地,跟着倒地的還有滿殿的羣臣,一個趔趄栽了下去,“哎呦哎呦”聲不斷,崇敬的望着這個不講理的姑娘,手腳並用的爬起來,怕怕的退後兩步。
年小刀拍拍手,大步走到周儒珅跟前,一點一點的俯低身子,抓着他的前襟,對上他已經睜不開的眼睛,冷冷道:“別再讓小爺聽見,你們說我不愛聽的話……”
她挑起眉毛,哼哼笑了兩聲,將手裡的男人一把丟開。
“小菜板!”戰北越一個高躥上來,撲向牛氣哄哄的年小刀,歡呼道:“帥啊!”
一腳把飛過來的人給蹬開,年小刀嫌棄的瞥他一眼,脣角卻是不自覺的微微翹起,大步朝着冷夏走去。
半響,她步子一頓,轉過身走回去,把被飛到牆根兒的戰北越給抓起來,抖着腿道:“小爺腳誤,腳誤,蹬習慣了!”
戰北越眨巴眨巴眼睛,恨的呲牙咧嘴,這他媽是什麼理由!
蹬習慣了?
去他媽的習慣!
兩行眼淚嘩嘩淌出,他仰頭望天,做憂鬱狀,完全的預見到了今後的悲慘命運,不管這小菜板嫁不嫁給他,天天這麼被揍,已經是必然的了……
年小刀笑眯眯的給他拍了拍身上的褶皺,難得的溫柔。
半響後,她大步走向冷夏,伸出白皙的拳頭,彆彆扭扭的四處看着,嘴裡道:“喂,謝了!”
一拳擊上去,冷夏彎了彎脣角:“不必忍着,想哭就哭。”
她將腦袋撇開,固執的望着殿外如墨的夜空,半響猛的撲上冷夏,抱着她嚎啕大哭,口齒不清的道:“我娘,我娘就算私奔了,也記得要姓年,她從來沒忘了年家,他們怎麼能這麼對她……”
冷夏輕輕拍着她的背,任由她趴在自己的肩頭,哭的昏天黑地日月無光。
戰北越羨慕嫉妒恨的看着,多希望抱着小菜板的人是自己,旁邊翠綠一閃,花姑娘湊上來,笑眯眯道:“上次那個好東西,要不要花姐姐再給你一些?”
戰北越鼓着腮幫子,恨恨瞪了他兩眼,想起方纔那酒壺,突然腦袋就開始疼。
他讓開兩步,這麼危險的人,還是有多遠,閃多遠。
花千一咬脣,飛了眼過去,再湊上來。
正當這時,聽見上方的東方潤,冰冷到沒有一絲溫度的嗓音,淡淡道:“把他們拖下去。”
待侍衛進到殿內,將周儒珅和周琪向下拖去。
戰北越撇撇嘴,不解道:“這個東方潤,真是狠,年家好歹在東楚爲他們賣命了四十年,尤其周儒珅其實早想和南韓劃清界限。誒?他不是正和你姐姐處於聯盟中麼?怎的一點情面都不給。”
聽到姐姐兩字,花千的眼中蘊上一層冷意,稍縱即逝。
跟着他的目光看去,東方潤滿身高貴的坐在龍椅上,脣角依舊掛着春風般的笑容,感受到兩人的視線,緩緩轉過頭,朝他們彎了彎脣。
兩人猛的打了個激靈,花姑娘拍着胸脯,小心的瞄了瞄,一臉怕怕。
半響後,看着戰北越好奇不已的糾結面色,他撇嘴道:“四十年又如何?東方潤那樣的人啊,習慣將一切掌握在手中,永遠也不會接受有人對他不忠的,尤其還是個因着他平步青雲之人,位子越坐越高,權力越來越多,分寸也越來越少,不說讓周琪和他當街巧遇這樣的小算計,就說私下和南韓定下協議,私自行動一事,於他來說,這就等同於背叛,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他想了想,託着腮四處打量了一番,狹長的眸子閃啊閃,接着道:“如今在場的,除了東楚的人,就是南韓的人,知道了也無妨,剩下的冷夏和烈王,明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又有什麼關係?”
還有一句他心裡明白,沒說出口的,關鍵是,東方潤恐怕還想借着這次,給南韓一個警告,莫要再做任何的小動作。
他這麼想着,就見戰北越一臉驚奇的瞅着,大眼睛瞪的圓圓,彷彿見了鬼。
老天,花姑娘方纔那一瞬的感覺,竟然他感覺到了幾分二嫂的睿智!
啊啊啊……難道這纔是娘娘腔的真面目嗎?
“咳咳……”花千絞着帕子咳嗽兩聲,一個熱辣辣的飛眼丟過去,扭腰擺臀,香噴噴的走了。
就在戰北越眨巴着眼睛,瞧着他的背影的時候,大殿上一聲溫潤的嗓音,突兀的響起:“衛皇,可還滿意?”
這話落下,所有人在反應了片刻後,紛紛閉上了嘴,將焦點轉移到冷夏和東方潤的身上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一片靜窒中,所有人的眼中盡是一片明朗,怪不得皇上這麼不顧念情分,硬是誅了周御史九族,原來竟是因爲西衛的女皇,周御史接下了刺殺女皇的任務,皇上纔會這般的不能容忍。
結合之前他們的猜測,這一切就都說的通了。
羣臣自以爲恍然大悟,冷夏卻是百思不解,她靜靜的盯着東方潤。
那種奇異的預感又出現了,他到底想幹什麼,將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的身上,讓人以爲他爲了自己,先是親自出宮迎接,再是重責周琪三十大板,後在被贊爲伉儷情深之時出口相激,最後在太后指婚的時候,斷然相拒,說出那麼一番引人遐想的話。
到了如今,彷彿誅年家九族,全是爲了自己!
冷夏斂下眸子,不再想這事。
她冷冷一笑,回道:“誅了一個潛伏在楚足有四十年的奸細,想來楚皇應是極滿意的,至於朕滿意與否,多謝楚皇關心了。”
兩人視線交匯,各自心知肚明。
這次不過是互惠互利而已,她來東楚,的確是要殺年家,卻沒想到東方潤會順水推舟送她一個方便,既然如此,她自是樂得輕鬆,直接藉着東方潤的手除掉年家,不過這方便送的,和她來時路上那張契約賀禮一般,順便罷了。
東方潤不再多說,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淡淡笑道:“今晚的宴席掃了衛皇和烈王的興致,想必花國舅也甚感敗興……”
“奴家可沒覺得敗興!”花千翹着蘭花指,捂着胸口插進一句:“看好戲看的奴家,小心肝‘撲通撲通’跳,別提多開心了!”
東方潤的脣角僵了僵,眼皮抽搐了兩下,終於決定還是不接這話。
他越過花千,接着道:“再有幾日便是朕的登基大典,希望到時,能讓三位賓至如歸。”
這話的意思,大家自然都明白,晚宴結束了!
一番你來我往的假的要死的寒暄後,冷夏和戰北烈攜手朝外走去,臨着離開,感覺到兩道目光落在背後。
轉身看去,是那自始至終一直安靜如初的蓮公主,她微微一笑,端着手中的酒杯,對着她遙遙敬來……
冷夏脣角一勾,悠然轉身,牽起戰北烈的手,笑着離去。
※※※
接下來的日子,依舊是冷夏和戰北烈的二人小世界。
春季的汴榮美的如詩如畫,兩人沒事就在城內四處轉轉,將附近的小景遊賞了個遍,當然了,如果不算上那神出鬼沒的花姑娘的話,這二人世界當真是愜意的很。
但是實際上,花千無時無刻不突然冒出個妖豔的腦袋來,香風逼人,翠綠晃眼,死皮賴臉的跟着,東拉拉西扯扯,完全將兩人的白眼給無視了,優哉遊哉。
就比如此刻,日落時分。
冷夏和戰北烈逛到青龍寺,坐在崖石上,望着遠方潮水漫漫,夕陽於海平面上緩緩下落,映的海面一片霞光旖旎。
突然,一個腦袋猛的從上面吊下來,驟然闖入了兩人的視線!
直嚇的倆人一個哆嗦!
這真心不是戰北烈和冷夏大驚小怪,二人世界你儂我儂的時候,一個活生生的腦袋從上面落下,任是誰人,都得嚇個一跳。
如墨的青絲垂下來,花千倒吊在兩人頭頂的老樹上,詭異的晃來晃去,挨個兒拋媚眼:“還不是被奴家找到了!”
“唔……”冷夏挑眉,從崖石上站起來,呼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氣,將花姑娘順滑的青絲捏在手中,把玩着沿着老樹轉了一圈,歪着頭看他:“花姑娘,慕二現在無聊的緊,你可以去找他。”
冷大殺手隨口就將慕二給賣了,分毫的愧疚都沒有。
花姑娘笑眯眯,忽然眨眨眼,再眨眨眼,“嗷”的一驚一乍:“啊啊啊……奴家不只去找了,還把他也帶來了!方纔急着來找你們,不知道丟哪去了。”
冷夏望天,原來還有比她更沒良心的……
不過那呆子功夫好的很,丟是丟不了的,最多現在極怨念罷了,這麼一想,直接把對慕大神醫的小小關心丟到了腦後,抓過戰北烈的手,朝着青龍寺內走去。
花千眸子一彎,衝着兩人背影喊:“別想甩掉奴家!”
她在半空一個翻身,正要躍下樹,突然腦袋猛的被拽了回去,驚恐的瞪着被冷夏悄悄纏在了樹上的頭髮,花姑娘倒着吊在樹幹上,仰天一聲尖叫:“奴家的秀髮啊!”
青龍寺坐落於東郊的一座山頂,這山並不高拔險峻,卻是盛名遠播,每到春季,各色繁華競相盛開,尚在東郊山腳下,就能聞見馥郁而清雅的花香,而山頂的景緻更是一絕,正正好能眺望到遠方綿延汪洋,也正是這樣,這廟宇亦是跟着香火繁盛起來。
兩人牽着手漫步在石子路上,戰北烈一雙鷹眸彎成了月牙,愜意道:“媳婦,等到天下定了,咱們就找個這樣的地方隱居。”
冷夏微笑,歪着頭看他:“唔……你,我,還有兒子。”
劍眉皺了皺,戰北烈真心不想帶着那小兔崽子,他搖搖頭,鄭重道:“男人需要獨立,不能總跟在父母身邊,會長不大。”
冷夏翻個白眼,懶得理會這人那點小心思,就聽他笑呵呵的說:“帶上閨女就成!”
鷹眸忽而一亮,“刷刷刷”放着光,他驚喜道:“咱閨女,會不會現在就有了?”
大秦戰神摩挲着下巴,自認在船上那個月,還是很賣力的……
“慕二?”身側的女人呢喃道。
戰北烈捏了捏她柔弱無骨的手,磨牙道:“幹嘛又提那愣子!”
這話落下,戰北烈也看到了前方的青色身影,磨牙聲更加的響亮,難得在這麼空曠的地方,竟然產生了“嘎吱嘎吱”的回聲。
慕大神醫獨自立於羊腸小道的中央,滿身清冷的氣質,讓周圍路過的女香客們皆羞澀的瞄他一眼,臉頰緋紅,他只呆呆的站着,眼神放空,似乎在……
神遊。
直愣愣的眼珠一點一點的轉到兩人的身上,慕二微微蹙眉,呆板吐出:“花千。”
好吧,慕大神醫這一根筋的,相比於青龍寺裡的這三人來說,的確是最有良心的,還記着把他帶出來,又丟掉了的花姑娘。
“奴家在這裡!”一聲曼妙的輕呼傳來。
緊跟着,嗒嗒嗒嗒……
叮鈴噹啷……
不用回頭看,這娘裡娘氣的嗓音,加上聒噪的刺耳的聲響,必定是花姑娘來了。
他扭腰擺臀跑的款款妖嬈,狹長的眸子一閃一閃,亮晶晶的瞄着前方撒腿狂奔的身影,嬉笑着:“小師傅,等等奴家啊!”
那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和尚,長的脣紅齒白極爲清秀,而現在這清秀的臉龐上,寫滿了驚恐,光溜溜的腦袋上飛出一個一個巨大的問號……
小和尚仿若一陣風,“呼”一下刮過了冷夏和戰北烈的身邊,帶起兩人衣袍鼓盪,再“呼”一下刮過慕二的身邊,帶起愣子髮絲飛揚,只聽他稚嫩的嗓音帶着顫抖,驚叫道:“阿彌陀佛……施主,貧僧是男子!”
“奴家追的就是男子!”緊跟着,又一陣香風拂來,花姑娘抓住冷夏就往前跑,眼冒紅心,如狼似虎:“快,幫奴家追上他,好一個水靈的小師傅。”
冷夏被抓走了,戰北烈自然不會幹站着,鷹目一瞪追了上去。
三人都跑了,慕二自然也不會繼續發呆,想了想之後,小小的鼓了鼓腮幫子,也跟了上去。
於是乎,青龍寺中便出現了這麼一幕詭異的畫面。
前方一個光頭清秀小和尚,撒腿狂奔,後方四個特色各異的俊美男女,提腿狂追……
這畫面一直持續到,小和尚衝進了一間禪房內,可憐兮兮的躲在一個老和尚的身後,就差要哭出來了:“師傅,救我。”
花千破門而入,狹長的眸子裡飛出一個個大大的紅心,笑眯眯道:“小師傅,幹嘛要躲着奴家?”
這次,小和尚真的哭出來了……
他身前的老和尚,白眉白鬚,很有幾分老頑童的影子,卻一看就是得道高僧,極爲肅穆。
大師緩緩睜開蒼老的眼睛,其內一片滄桑沉定,讓人一眼看去,靜下心來。
他緩緩道:“阿彌陀佛……徒兒,淡定。”
小和尚瞪了一眼讓他不淡定了的花姑娘,雙手合十,默默唸起經來。
這是一間禪室,就連空氣中都飄蕩着的讓人不敢造次的味道,面對這樣的高僧,即便妖孽如花千也訕訕然停了下來。
冷夏咳嗽兩聲,胳膊肘捅了捅他,挑眉道:“小心大師把你這孽畜給收了。”
花千一個哆嗦,趕忙抓着冷夏朝外退,身後一聲滄桑的嗓音傳來:“女施主,相逢即是有緣,不妨讓老衲贈你一言。”
四人的步子同時頓住,花姑娘扭過頭去,眨巴眨巴眼睛,正色問道:“大師,贈奴傢什麼?”
大師明顯被問懵了,半響唸了聲“阿彌陀佛”,從善如流:“貧僧是要贈……女施主……旁邊的女施主。”
花千氣哼哼的瞄了眼冷夏,放大了膽子笑眯眯湊上去:“咱們四個一起進來的,怎的就她和你有緣?大師,出家人可不能區別對待啊,不妨多贈幾句吧?”
大師直接無視了這攪屎棍,看向冷夏:“老衲可爲女施主,推知命數。”
冷夏一挑柳眉,鳳目中一片傲然,笑道:“多謝大師的好意,只是我一向信奉,命運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若是將來一切都已經知道,彷彿按照一個既定路線走下來,那這生活還有什麼樂趣?這一言,便是聽了,也不過是圖添煩惱。”
大師看了她半響,點點頭道:“阿彌陀佛,既然如此,老衲也不強人所難,不過女施主的前世殺孽太重,唯望今生能以人間疾苦爲憂,在其位,謀其政。”
冷夏微笑:“自然。”
四人正要出門,戰北烈的步子一頓,轉過頭,咳嗽一聲:“大師……”
冷夏狐疑的瞄着他,沒想到這人竟也會有這樣的時候,她一直以爲他是不信鬼神,不信佛祖的,唔,看上去有幾分緊張呢。
大秦戰神深呼吸,再深呼吸,半響極爲鄭重,問道:“那個……我什麼時候……會有個閨女?”
冷夏望天,這人,還惦記着呢!
老和尚正要說話,他猛的伸出手,道:“等等,大師,想好了再說。”
大秦戰神眯起了眼睛,一副你丫不說出個讓老子滿意的答案,老子就把這寺廟給拆了的架勢。
冷夏撫額,果然,就知道這人不會有啥虔誠的表現。
老和尚觀他片刻,分毫沒有被威脅到,還是那一片沉定的模樣,不過說出的話,卻是讓戰北烈心花怒放,就差仰天一聲狂笑了。
他說:“下一胎。”
大秦戰神是怎麼出的門,怎麼下的山,怎麼一路回了汴榮城,他一律不記得,只知道眼珠發直,一個勁兒傻笑,那愣子德行,連慕二都跟着嫌棄的蹙起了眉。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戰北烈已經站在了驛館的門口。
他眨巴了眨巴眼睛,抓着冷夏問:“媳婦,我剛纔聽那大師說……”
冷夏點頭:“下一胎。”
大秦戰神的腦門上飛出了五個大字:那還等什麼?
他一把抱起身邊的媳婦,呼嘯着衝進了驛館裡,下一胎下一胎下一胎……
製造下一胎去了!
……
這一製造,就足足製造了一天兩夜,等到第三天的大清早,臥房外響起了弱弱的拍門聲。
抓鬮輸了的閃電,被分到了這悲催的任務,可憐巴巴的敲門道:“爺,王妃,今天是登基大典。”
他們可是聽花姑娘說了,爺和小王妃在裡面製造閨女呢!
“吱呀”一聲,房門被從裡面打開。
神清氣爽的大秦戰神,想象着自己的閨女已經開始孕育了,樂的合不攏嘴,連看着擾人清夢的閃電,都感覺到帥了幾分,樂呵呵道:“早!”
閃電瞄了瞄東邊的太陽,愣愣點頭:“爺,早。”
後面跟着出來的,是俏臉鐵青的冷夏,一步三搖晃,頭頂冒着烏漆抹黑的怨念,咬牙切齒的瞪着那從頭到腳都寫着舒爽的男人,深深深呼吸,纔沒讓自己忍不住出手,一拳揍上去。
閃電小心翼翼的探了探腦袋,道:“爺,王妃,今天是二月二十八,登基大典。”
冷夏活動了活動手腳,點了點頭,不只是登基大典,還是四國會談的日子,登基大典倒是沒啥好看的,主要還是東方潤要相談的事,如果是他們猜測的那般,那麼自然是最好。
冷大女皇收起私人恩怨,瞥那人一眼,道:“走吧。”
戰北烈笑眯眯應了聲,那模樣又讓冷夏覺得手癢了……
兩人換上一身正裝,坐上馬車,朝着皇宮緩緩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