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兩腳羊(下)

看着不遠處激烈的戰況,悄悄渡過澧水的李處耕所部卻毫無反應,繼續躲藏在渡口後的樹林、草叢之中。

之所以頓步不前,一方面是因爲大家辛苦趕路,體力消耗甚大,需要時間休息,也需要時間來收攏掉隊的士卒;另一方面卻是因爲負責第一波攻擊的部隊,乃是從江陵城中調出的原南平國低級軍官組成的突擊隊,爲了能讓朝廷迅速掌控南平國,就得讓他們合情有合理地戰死在這裡!

聽起來殘酷,可這就是事實,當然這處置方案不可能公然於衆,即便江陵守軍全軍覆滅,也只能是主帥慕容延釗的處置失職,與永遠正確、光明的朝廷樞密院沒有一丁點關係。

李處耕想到這裡,由不得冷笑一聲,對幾個領軍的牙將低聲吩咐道:“向大傢伙傳令,開始做戰前準備,穿好戰甲備戰。半個時辰之後,咱們再發動進攻。潘美,你帶一千人馬立即潛行南下,在我軍發動攻擊之後,馬上進攻澧州城,截斷敵軍的退路!”

大家紛紛點頭,各自去自己部隊做準備。潘美,乃是演義中潘仁美的原型,不過不同於演義中杜撰的奸佞形象,這傢伙倒是難得的軍事奇才,因而入伍之後很快得到了董遵誨的重用,這次乃是高職低配,奉董遵誨之命率領精銳部隊前來助戰。

潘美爽快地答應下來,馬上率領部隊前去準備。其實斥候已經發覺這澧州城成爲了空城,城中除了衙役根本沒有兵丁。讓潘美率領近千精銳士卒前去攻取實在是大材小用。可潘美也知道,人家李處耕好不容易纔得到一個立大功的機會,自然想要獲取所有的戰功,不想讓外人插手。既然如此。那我潘美也就成人之美,反正日後後周東征西討,也少不了我的用武之地。

看着潘美率軍知趣地離開,李處耕也對自己的親信們低聲吩咐道:“兄弟們,咱們好不容易纔得到這個立大功的機會,一定不能放過它!一會發起攻擊之後,一定要做到快,準。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武平軍沿河守軍一舉擊潰!誰要是拖延了進軍速度,別怪我不客氣!等到擊潰敵軍之後,咱們馬上果斷追擊。在朗州城下會師!我倒要看看,那周保權內無精兵外無良將,靠啥來守他那個朗州城?!”

半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士兵們將戰甲上的絆條繫牢,將配發的急救包塞到了腰裡。弓着身子就往渡口方向撲了過去。

而此時慕容延釗也換上了自己的主力部隊,將傷亡殆盡的江陵城守軍突擊隊替換下來。這些突擊隊員,全部由江陵城守軍中的低級軍官組成,在武平軍的弓箭攢射下。幾乎無人倖存。幾個僥倖撤離戰場的士兵,也因爲“臨陣退縮”被執行了軍法。斬首示衆。看着督戰隊手中的屍首,慕容延釗所部將士各個奮勇向前。愣是硬生生從羅大春手裡奪取了一處登陸點!越來越多的周軍將士從這裡撲上岸來,衝着縱深殺了過去!

張從富並沒有責怪丟失陣地的羅大春,因爲倒黴的羅大春剛剛被周軍的牀弩直接命中,長矛一樣的弩箭將他硬生生釘在了地上,羅大春越是掙扎,傷口處的血便流得越快,而他的生命力就在這掙扎和流血中不斷逝去!即便張從富心中不忍,命人將活受罪的羅大春捅死,可羅大春的屍體還在不斷地抽搐着,傷口處慢慢變白,毫無血色,越發慘烈!

張從富怒聲吼道:“親衛營上前督戰,後退者殺無赦!兄弟們,想想你們留在朗州的家人,你們現在後退雖然能保住一時性命,可你們全家老小都得被你們所連累!兄弟們,難道說你們連累着自己的家人去送死嗎?!”

親衛營的士兵們也在大聲重複着張從富的話,許多武平軍士兵咒罵着,卻又無奈地頂了上去。眼看着突破口被一寸寸縫合,滿頭冷汗的張從富這才喘了一口氣。

然而就在此時,李處耕從草叢裡站起身來,舉起戰刀往前一指,大聲喊道:“兄弟們,跟我衝啊!”

一邊喊着,李處耕一邊往前衝去。此時渡口後方根本就沒有任何防備,幾道簡易的鹿角迅速被推到了一旁,後周士兵們極爲順利地衝到了張從富所部身後,迅速向張從富的本部衝去。

武平軍將士到了這個時候,徹底失去了信心與勇氣,面臨前後夾擊的他們不會像周軍將士一樣奮勇殺敵,而是拋下了手中的武器,抱頭鼠竄,或者連連叩首,乞求着周軍的寬恕。

作爲一名武將,李處耕很不願接受他們的乞降,可是董遵誨在此次南下之時,已經對他們這些個武將三令五申,嚴令士兵們少造殺孽,以威逼投降爲主。有介於此,李處耕也只能下令:“跪地投降者免殺,負隅頑抗者斬首!”

聽到周軍納降的喊聲後,越來越多的武平軍將士拋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地乞降。張從富拉起了一個,又跪下了另一個;拉起來這個,旁邊又跪下了那個!他不是沒想過斬殺降兵以儆效尤,但是周圍跪下的士兵太多了,如果逼反了他們,自己也將自身難保!

眼看着周軍越衝越近,張從富也失去了抵抗的勇氣,他連忙拽過親衛營的指揮使低聲吼道:“快護送我突圍!”

那營指揮使聽到命令,就想組織士兵向南邊衝去,張從富也用力拽住了他,低聲說道:“別往南,那裡已經被周軍截斷了!快護着我沿着河往下衝,那裡有不少充當阻礙物的漁船,咱們搶一艘趕緊往下游跑!”

營指揮使聽到此處,對張從富更感佩服,連忙指揮士兵護着張從富往北衝。不知道詳情的南平軍士兵還以爲張從富親自去堵缺口,都對這傢伙豎起了大拇指,有百餘名榮譽感較強的士兵更是被張從富的舉動所打動,跟在他的身後往岸邊衝去。

別說武平軍將士,就連李處耕都感到有些敬佩,對左右衛士大聲說道:“沒想到武平軍中也有這等勇士,希望慕容將軍不要射殺他們,這生擒他們的功勞一定是咱們的!”

被李處耕這麼一鼓動,尤其是李處耕還在帶頭廝殺,很讓後周將士提氣。大家越衝越猛,越衝越快,很快就將武平軍那單薄的防線徹底撕開,接下來就是提槍上馬、任大家縱橫馳騁了!

慕容延釗也看到了衝過來的張從富等人,不過五十來歲的他卻沒有放水的意思,迅速命令弓箭手瞄準目標,進行覆蓋打擊!也是張從富的運氣不好,因爲陷入了混戰,周軍的遠程攻擊部隊正閒着沒事幹,突兀出現的張從富頓時成爲了所有弩兵、弓箭手的共同命令。隨着指揮官的一聲令下,遠處立即出現了幾十個新鮮出爐的人形刺蝟!

被射穿大腿的張從富栽倒在地,頭盔更是跌落在遠處,披散着頭髮的他眼看着後周大軍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連忙拋下武器大聲吼道:“在下願降!願降!”

不到一刻鐘時間,周軍就取得了絕對勝利,開始打掃戰場。負責打掃戰場的周軍將士掃了眼張從富腿上的傷口,隨手一槍就刺進了張從富的喉嚨。見旁邊的同伴很是疑惑,這士兵就小聲講解道:“將軍有令,只捕獲無傷者或者輕傷者,重傷員浪費咱們的藥物、糧食,一律不加以收容!你剛剛參軍不久,等到日後你就習慣了!”

同伴點了點頭,隨手也將張從富的親衛營指揮使刺死,兩人繼續往遠處走去……

直到一刻鐘之後,李處耕纔看到了張從富的屍體,知道了手下人的自作主張。他本想利用張從富詐開朗州城門,如今看來,也只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不過李處耕還有別的辦法,那就是吃人!或者說,吃兩腳羊!只要震懾住朗州的守軍,自己就能逼着他們投降,免得因爲戰後失敗而被虐殺!

很快,新近被俘虜的武平軍將士都被集聚起來,大家有氣無力地蹲在地上,戰戰兢兢地看着李處耕命人挑選出百餘名肥壯的士兵押到了遠處。而僅僅過了不到一刻鐘,就有士兵端着熱氣騰騰的排骨湯走了過來。

李處耕獰笑一聲,從湯碗裡撈了一塊排骨,大口啃了起來。吃了兩口後,他稍微一愣,隨後又繼續開啃。

許多武平軍士兵被他這一舉動嚇得兩腿發軟,不少人更是嚇得尿了褲子!楊世璠吃人肉不過是殺了張文表一人,而且還命人進行了深加工;可李處耕剛剛命人拖下去不少於百餘人,稍作洗漱就燉湯來吃,這可真是個混世大魔王!

李處耕微微一笑,門牙間還塞了一道細細的肉絲,他曼斯條理地將那肉絲用指甲剔了出來,而後又扔進了嘴裡!此時李處耕冷笑着說道:“兩腳羊的味道還不錯,大家都嚐嚐吧!”

武平軍上下吐得稀里嘩啦,更有不少膽小的士兵嚇得就此昏迷!

李處耕不屑地看着他們,心中卻不由自主地問道:剛剛是誰這麼懂事,悄悄給我換成了馬肉?!太體貼了,回營之後我一定對他加以重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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