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篤篤篤……”
“誰啊?”一個穿着樸素的少‘婦’瑟縮地從‘牀’上爬起,心道:“風雪‘交’加還有人登‘門’,不會是‘蒙’元狗吧?”
“好心的人家,小僧是來化緣的。”一個怯生生的男子聲音說道。
少‘婦’心頭火起,怒道:“走開走開,這世道,我自己都吃不飽,哪有餘糧供你這尊和尚?”
‘門’外的和尚似乎委屈的快哭了:“‘女’施主您行行好吧,我師父生病了,附近的人家都不願意開‘門’,求求您了……”
少‘婦’聽着‘門’外情真意切的稚嫩聲音,心下登時軟了。自己的丈夫被‘蒙’元‘抽’去做了壯丁,轉眼三年,音訊全無,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蒙’元壓榨華夏百姓,民不聊生,身爲華夏子民,如果再不互幫互助,恐怕真要世世代代成爲‘蒙’元國的奴隸了。這和尚應該是附近那座靈覺寺來的,罷了罷了,就做回好人吧。
少‘婦’理了理眉邊‘亂’發,“吱呀”一聲打開了‘門’,眼睛登時一亮。
站在‘門’外的是個渾身上下裹着白衣的少年和尚,站在風雪‘交’加的泥濘土地上,看上去卻十分奇怪的一塵不染。小和尚面目俊朗,五官清秀,嘴角掛着‘迷’人的微笑,額頭之上有一個“卍”(音同萬)字香疤,乍一看去,給人一種溫暖陽光的感覺。
小和尚‘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舉起同樣乾淨的銅鉢,笑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好,小僧猜您的心靈定然如您的面容一般出塵脫俗,種善因得善果,求您施捨小僧一個窩頭吧……咦,裡面在煮什麼,好香啊……”
少‘婦’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哎,哪有這麼輕薄的小和尚,外面風雪‘交’加,你還是先進屋來吧。”
小和尚聞言合十笑道:“善哉!如此,小僧恭敬不如從命了。”
過了盞茶時分,小和尚一隻手託着一鉢熱氣騰騰的湯走出少‘婦’的家,一隻手從懷中掏出一塊方巾擦了擦光頭上留有餘香的‘脣’印,喝了口熱湯,自顧自的笑道:“今天行大運,這家居然在煮野兔湯啊,嘿嘿,清規戒律,總大不過人命吧,餓死了還怎麼參悟佛法……想起我要‘肉’湯時主人家瞪大的眼睛,就覺好笑。”
走出兩步,小和尚又苦道:“不過,這野兔湯師父可不會喝,拿了回去,師父丟掉,‘浪’費糧食,要入飢餓地獄,如此,豈不是更造惡業,反正師父身子好得很呢,就由我道蓮來替他老人家進補了吧。”
說着,道蓮咕嘟咕嘟喝起了野兔湯,正在大快朵頤間,卻見道旁一隻獨眼野狗睜着一隻淚眼,可憐兮兮的盯着他看。
道蓮見狀,嘆息道:“罷了罷了,見者有份,來。”他將盛有半鉢野兔湯的銅鉢放在了野狗面前,笑着說道:“吃吧。”
獨眼野狗擡起鼻子嗅了嗅,便伸出血紅的長舌頭,貪婪的卷着‘肉’湯,喝完後,還不忘用舌頭將銅鉢裡裡外外‘舔’了個乾淨。
道蓮撿起銅鉢,拍了拍野狗消瘦的頭,笑道:“‘亂’世之中,咱們生存不易,好好活着吧,小僧去也。”
獨眼野狗似乎聽懂了一般,吠叫了兩聲,算作回答。
道蓮一笑,便起身走了。可方纔走出兩步,卻雙眉一軒,隨即隱身一處矮牆之後。
一隊‘蒙’元士兵穿着皮裘,戴着氈帽,手握朴刀利劍,有說有笑的走入村子。只聽其中一個‘蒙’元士兵說道:“格老子的,被派到這窮地方收糧食,也不知道有沒有油水,惹急了老子,隨便煮一個華夏的賤人打打牙祭。”說罷,衆士兵皆哈哈大笑。
道蓮閉着眼睛自言自語道:“萬物皆空,萬物皆空,小僧我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這就要回寺裡做晚課了。”說着,起身就‘欲’偷偷開溜。
正‘欲’離去,卻聽到那對‘蒙’元士兵喊道:“哈哈,這家再煮什麼‘肉’,好香啊,快去看看!”接着,“哐當”一聲,木‘門’便被兩個‘蒙’元士兵合力踢開。
“啊!”一聲‘女’子尖叫響徹村中,接着傳來衆士兵的‘淫’笑聲。
道蓮眉頭一皺,自語道:“欺負小僧的恩人,這可不大好,種善因得善果,這可不是一句誑語啊。”
屋子裡,一個‘蒙’元士兵在找容器舀湯喝,另外兩個士兵在撕扯少‘婦’的衣服,正在少‘婦’尖叫聲中嘻嘻哈哈的士兵們突然接二連三的發出慘叫,之後不約而同的彎下腰捂住自己的右手。
一個銅鉢豎在地上,滴溜溜的轉個不停,一個白衣小和尚合十站在‘門’口,口宣佛號,面‘露’微笑。
少‘婦’看見道蓮,彷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高聲叫道:“小和尚,救救我!”
道蓮笑道:“諸位軍爺,要想喝湯吃‘肉’,可要有禮貌纔好啊,這一點,真該向小僧學學。”
“小禿驢,找死!”靠近‘門’口的兩個士兵大怒,雙雙舉起朴刀,向那顆光頭狠狠砍去!
少‘婦’驚叫聲中,道蓮右臂白影一閃,兩名士兵手中朴刀跌落,雙雙捂着肚子飛退,口中鮮血狂噴,跌在地上沒了動靜。
其他士兵見狀。紛紛棄了手中物事,嚎叫着舉刀撲來。
道蓮雙腳不見動彈,只見身前白影連閃,一陣“噼噼啪啪”的響聲之後,“叮叮啷啷”刀劍落地,一衆士兵彷佛沒了骨頭一般一個接着一個癱軟了下去。
少‘婦’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地上,顫抖着說道:“小……小……大師,你……您莫非……殺……殺了他們?”
道蓮慢悠悠地取出方巾擦了擦手,收好方巾,才雙手合十,搖頭晃腦地說道:“小僧就當做好事,提前送他們往生了,轉世也能少帶些惡業,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這些屍首,就勞煩施主找人把他們料理了,切記要乾乾淨淨。”
少‘婦’明白道蓮是怕‘蒙’元報復,連口稱是,跨過士兵屍首,就要拜倒,清蓮急忙雙手扶住少‘婦’,笑道:“施主不必拜我,施主種下善因,必得善果,事不宜遲,這些屍首,快快收拾了吧,今日之事,還望施主莫要聲張纔好,對了,這些士兵的衣帽也一併燒了,以免惹人非議,最近你們村子裡的人最好外出避一避,小僧這就去了。”
少‘婦’哪還敢說個不字,點頭哈腰的送走了小僧,才急急忙忙去找相熟的鄰居打理屍首了。
一座不起眼的古樸寺廟,靜靜地掩立在太行山脈之中的一處山谷裡,參天的古木夾縫之中,‘露’出暗紅‘色’的挑角與深灰‘色’的脊獸,更添神秘莊嚴之感。並不算很響,反而十分渾濁沉悶的古鐘聲,夾雜在鳥獸的叫聲之中,顯得和諧而自然。
道蓮站在靈覺寺的山‘門’踏步之下,抖了抖雙腳的灰塵,才緩緩進入寺廟,“靈覺殿”裡,當中一個老僧鬚眉皆白,裹着黃‘色’的破舊袈裟,坐在蒲團之上,領着下首十數個年輕僧人誦讀佛經。這個老僧,正是道蓮之師,靈覺寺住持無戒禪師。
道蓮脫了鞋,悄悄的溜到一個空着的蒲團之上,盤膝坐下,跟着誦起佛經來。
晚課結束,僧人們紛紛陸續對住持施禮並離開大殿,道蓮正要開溜,卻聽無戒禪師蒼老雄渾的聲音響起:“道蓮,何事誤了晚課時間啊?”
道蓮嘻嘻笑道:“師父,外面風雪‘交’加,路上溼滑,徒弟走的慢些……”
“撒謊”無戒禪師怒道:“以你的修爲,還怕路上溼滑?過來!”
道蓮無奈,只得移着小碎步,來到師父面前,低着頭一聲不響。
無戒禪師突然出手,抓向道蓮下巴,道蓮嘻嘻一笑,光頭一偏,反來扣無戒禪師的右手,無戒禪師面‘露’微笑,手腕一轉,“啪”的一聲打在道蓮手上。
道蓮吃疼,“哎呦”一聲叫出聲來,轉頭就跑。
無戒禪師笑意更濃,彷彿十分享受捉‘弄’這頑徒的感覺。只見無戒禪師手一抖,一大串佛珠彷佛憑空而現,“刷”的一聲,套向道蓮的光頭。
道蓮“啊”的一聲,連忙彎腰,右腳下意識的反踹而出。
無戒禪師“呵呵”一笑,佛珠憑空轉向,套在了道蓮的腳脖子上。那佛珠生出一股粘勁,緊緊地粘在道蓮腳上。
道蓮大驚,不顧形象的喊道:“要摔跤了,師父不要,衣服……衣服要髒啦!”
無戒禪師手腕一抖,道蓮右腳受到牽引,跌了個四仰八叉。師徒這一番相鬥,看似複雜,其實只是一眨眼之間的事。
道蓮苦着臉坐了起來,無戒禪師彎下腰,靠近道蓮清秀的臉龐,‘抽’了‘抽’鼻子,皺眉道:“道蓮,就一日,你居然連破葷、‘色’二戒,不會是連殺戒也破了吧?”
道蓮忙道:“師父,真的不怨徒弟,徒弟去化緣,那家剛好在做野兔湯,徒弟餓的急了,只得從權,那家‘女’主人看徒弟生的可愛,便親了徒弟一口,徒弟已經勉力躲閃了……”
“那血腥氣呢,你可別‘蒙’我,這腥氣不像是野獸的”無戒禪師的眉鎖得更緊了。
“是‘蒙’元兵”道蓮嚥了口唾沫,接着說道:“他們胡作非爲,要玷污那家‘女’主人,徒弟一時氣憤,便料理了他們,徒弟……”
“殺得好!”無戒禪師轉怒爲笑,說道:“殺得好!這幫‘蒙’元蠻子,毫無人‘性’,視我華夏子民如同走獸,我視他們,卻連走獸也不如,除魔衛道,乃我輩本分,道蓮,你跟我來。”
道蓮不知無戒禪師要做什麼,只得穿上了鞋,跟在師父身後。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了住持的住房。
無戒禪師坐在木椅之上,道蓮站在一旁,不知這個老和尚又在打什麼算盤。
無戒禪師‘摸’了‘摸’鬍子,說道:“最近右眼總是跳個不停,該不會是有什麼災持吧?”
道蓮笑道:“師父多慮了,徒弟這就去給您取點泡過的茶葉來敷一敷眼睛,很快就好。”
“不必”無戒禪師接着竟然撕開了自己的被子。
道蓮驚道:“師父,你這是做什麼,不打算過了啊?您是要離寺出走嗎?您留下我們這堆和尚,可怎麼辦啊?”
無戒禪師似乎沒聽到道蓮的玩笑,從棉絮之中‘抽’出了兩張疊好的泛黃紙張。
“師父,這是……?”道蓮見到無戒禪師的怪異舉動‘摸’不着頭腦。
無戒禪師將兩頁黃紙遞給道蓮,說道:“道蓮,這是一式掌法,可是不傳之秘,你好生習練,定當受益匪淺。”
道蓮訝道:“不對啊師父,有這好事,你怎麼早點不拿出來,偏偏今日……”
無戒禪師‘露’出和藹微笑,說道:“算起來,你今年也該滿十六歲了,你雖放‘蕩’不羈,目無戒律,但本心純淨,深明佛理,以後,老和尚我時日也不多了,寺裡的和尚們,就要‘交’給你了。”
道蓮接過兩頁黃紙,罕見的‘露’出嚴肅表情說道:“師父,您老人家身子比牛還壯,再活個五六十年都沒問題,責任‘交’接之事,還是晚些再說吧。”
無戒禪師還要說話,卻聽‘門’外一個執事僧恭敬地說道:“師父,山‘門’外有個餓倒的少年,拉了兩具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