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紅日落山後,夜幕降臨,那濃郁得仿若是陳墨般的夜色,鋪天蓋地而來,浩浩蕩蕩,卻是無聲無息,甚至是潛移默化的,讓得這個世界,慢慢的接受了它的存在,繼而習慣,繼而認同,最終無可取締,無可替代。
眼前便是如此。
分明是比起中境星殿裡的建築還要更加漆黑的存在,一座座通體漆黑的殿宇坐落在地面之上,或高聳入雲,或平平無奇,可無一例外的,每一座殿宇的黑,都是散發着一種能讓人心驚肉跳的壓抑感,彷彿這樣的黑,本是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可偏生它們好整以暇的被築造在這裡,不管世人如何看待,它們都是進入了世人的視線之中,存在並被證明着它們的價值。
這樣的黑,壓抑,低沉,散發着一種濃濃的死亡氣息,彰顯着一種濃濃的毀滅之力。
毀滅。
這是獨屬於那一個人的。
穿過一座座漆黑的殿宇,待到達了目的地時,擡眼一看,方纔得知,原來之前所見過的漆黑殿宇,都不算什麼。
最爲漆黑的、最爲毀滅的,乃是前方的這一座。
它坐落在整個宮殿羣的最深處,色澤最爲黑暗,好似宇宙之中能夠吞噬一切的黑洞一般,顏色深重得讓人呼吸都要變得痛苦。
如果不是心智堅定之人,在初初看到了這樣的黑暗之時,怕是整個心神都要爲之震撼。
而除了漆黑外,這座殿宇之上,只那極其高大的緊閉着的殿門上,盛開了一朵赤紅色的曼珠沙華。
赤紅的花朵妖妖嬈嬈的綻放着,細長而鮮豔的花瓣幾欲能奪人眼球。這曼珠沙華分明是應該盛開在地獄之中的,可偏生它此時開放在這裡,如此鮮明,如此耀眼。
像是在昭示着什麼,又像是在表明着什麼。
可除此之外,這座殿宇,再無其他顏色。
一路行來皆是沒有任何人阻攔,也沒有任何人接待。此時到了這座殿宇外,三人停下腳步,正以各自的方式觀察着這座殿宇,就見那盛開着曼珠沙華的殿門,“砰”的一聲,陡然大開。
冷冽的秋風攜帶紅楓吹進敞開的殿門之中,陽光卻好似被什麼給阻絕了一樣,只能照射到曼珠沙華之前的地方,根本照射不到殿門之後的地方。因此,即便殿門開了,可映入眼簾的,卻還是黑暗無比,什麼都看不見,給人一種除了黑暗,這殿宇裡再沒有其他東西的存在的詭異感覺。
然而,那黑暗中,很快便傳來一道聲音。
音色華麗宛如煙花在夜空中綻放一般驚豔華美,卻是帶了點陰冷,帶了點詭譎,聽進人的耳中,並不是多麼讓人喜歡的聲音。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身處黑暗中的人緩緩說道,旋即有着衣料摩擦聲響起,似是黑暗中的人動了動,只是殿宇裡實在太黑了,不進去,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聽着這聲音,褚妖兒深吸一口氣,伸手牽住了萌的小手。
“帶我進去吧。”她說。
萌擡頭看了看自家主人,再看了看臨寒。此時臨寒眼睛被額前碎髮遮擋,萌便看不見他眼中神情,只能抿了抿小嘴,面色極其凝重的領着褚妖兒,擡腳朝前方殿門大開的殿宇走去。
一步一步,衣襬在秋風中舞動,紅楓飄搖,恍惚有種莫名的蕭瑟之感。
她們兩個就這樣慢慢走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臨寒卻仍舊不動,只站在原地,目光冰冷的看着兩人前行。
行着行着,便是步出陽光照射的範圍,眼看着下一瞬,就會步入那黑暗之中,可能從此深陷其中,再出不來……
“等一等。”
臨寒終於開口,一雙眼睛仍舊掩在碎髮之後,便是殿宇之中的那人,也無法看得清此刻他的眼中,真正的情緒是有着多麼的激烈。
只能聽得他聲音冰冷,好似永遠也不會融化的冰川,聽得人心頭都是要忍不住的發顫:“妖兒,別進去。”
褚妖兒依言收回將將要踏進那黑暗中的足。
萌也是緊跟着不動。
褚妖兒轉回頭,面向臨寒,脣角有些冷肅,沒有他所習慣的溫軟,更沒有他所習慣的邪肆。
只能看着她容色冷淡,說出口的話語也是冷淡了:“怎麼了,爲什麼不能進?”
臨寒雖立在陽光之中,但那周身冰冷如同寒冬飛雪,無需睜眼看,只靜靜感受着,便能感到那幾乎是透入了骨子裡的冷意。她幾乎從未從臨寒口中聽過這帶着祈求之意的話:“你別進去,”他並沒有說出原因,只目光掩在陰影之中,隔着陽光看她,重複着之前說過的話,“妖兒,你不能進去。”
他有種非常強烈的感覺。
一旦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出不來的後果,當是如何?
他不敢想。
不敢想。
褚妖兒聽着,不說話,脣角卻是越發的冷淡。
她面對着臨寒,儘管眼睛上綁縛着綢布,她即便睜眼也是看不到他的,但此刻,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了,殿宇中的人再道:“爲什麼還不進來?你要讓我等多久。”
聽出這華麗聲線之中的催促之意,褚妖兒轉回頭,終於踏進那黑暗之中。
——她與黑暗,剛剛就只是這一步之遙而已。
便是這一步之遙,她跨過了,沒有看到,背後的臨寒眼中,突地變得
的臨寒眼中,突地變得瘋狂起來的神色。
但這個時候,即便注意到了,她也不會在意。
她義無反顧的步入那黑暗之中,走進去,身形漸漸被黑暗湮沒。
進入之後,那敞開的殿門“砰”的一聲,緊緊關閉,遮掩了一切想要探索的視線。
立在陽光之中的身體僵硬的男人,突地身軀一顫,而後單膝跪地。
身前冰冷的地面上,隨着他跪地,緩緩流出一朵赤紅的曼珠沙華來。
是血。
……
進入漆黑殿宇之後,殿門被關上,殿宇裡瞬間變得安靜無比,外面任何的風聲都是聽不到。對此,褚妖兒沒有任何的慌張,只牽着身邊的萌,十分鎮靜的,一步步朝前走。
走着走着,前方黑暗倏地被火光照亮,燈光一簇簇的亮起,整個殿宇,瞬間變得亮堂了起來。
不過這裡再明亮,褚妖兒也是看不見的。
她只感受到了燈光,然後便停下步伐,和萌一起站住了。
不用靈識,她也能知道,此刻坐在最前方那帝座之上的,乃是這座殿宇的主人。
亦是這參商遺宗的主人,這北區的主人;那東靈聖地的主人,那遺失之地的主人。
是和她同出本源的存在,是她以前關係最爲親密的人。
“好久不見。”
她像是真的在和多年不見的老友打招呼,和上一次見他時一樣,語氣平靜的開口:“最近過得怎樣?”
帝座上的人端坐着不動,蒼白的臉容被燈光映照得有些溫暖,那脣殷紅得似是能滴下血來。
他高高坐在帝座之上,幾乎是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着下方的褚妖兒,然後緩慢回道:“過得不好。你來幹什麼?我以爲臨寒不走,你就不會來。”
褚妖兒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來者是客。你不給我準備座位嗎?”
難得如此心平氣和的面對他。
他不說話,只擡手輕輕一揮,她身後便是出現了一方做工極其精美的寶座,她感應到了,毫不客氣的坐下,一點都不擔心他是否會在這寶座上設置什麼機關陷阱。身材嬌小的萌則是被她抱在了腿上坐着。
萌此時不敢有什麼動作,也不敢插嘴說話,因爲參商大帝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氣息,委實是又強大又可怕,完全能滅絕生靈的所有生機一般,讓得萌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被褚妖兒抱在腿上坐着,也是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而後白光一閃,居然就恢復了小草泥馬的本尊形態,小小的神獸往褚妖兒懷中一縮,就再不敢動彈了。
感受到萌的害怕,褚妖兒面無表情的開口:“能不能收斂一下你的氣息,你嚇到我的契約獸了。”
參商大帝還是不說話,但身上的氣息卻是飛快的收斂了起來,只是小草泥馬卻還是不敢擡頭,只一個勁兒的蜷縮着,鴕鳥一樣。
感受到萌沒之前那樣害怕了,褚妖兒一邊撫摸着懷中小傢伙毛茸茸的腦袋,一邊漫不經心道:“我來的原因,你要不要猜一猜?”
“是因爲臨寒不是以前的那個臨寒了?”
帝座上的男人忽而微笑,笑容同樣的華美盛大,泛着濃濃的死亡氣息,彷彿世界末日即將到來。
他正襟危坐着的身體微微動了動,手肘搭在漆黑的扶手上,不知多久沒有見光的蒼白的手指緩緩撫摸上殷紅的嘴脣,兩者對比十分明顯,令人看着觸目驚心。
不過褚妖兒目前是個瞎子,萌又蜷縮在她懷中,因此無人能欣賞他這種別樣的美。
只能聽得他微笑道:“你提前這麼早來見我,是故意逼迫他,想讓他衝破我對他心境的影響嗎?”
早知參商大帝對自己是極其瞭解的,褚妖兒對他的回答毫不訝異:“是又如何?反正你又不在乎,充當一下好人,等我能殺了你的時候,我也會下手利落一些,讓你死得快一點。”
“呵。”參商大帝輕笑一聲,“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真是無情。”
褚妖兒不置可否。
但被綢布覆蓋了眼睛的面容,其上神色越發的冷淡了。
殿宇中重新變得安靜,靜得彼此的呼吸都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靜得明明聽不見外面的風聲,卻是能聽見外面有人好似十分痛苦,呼吸都是變得極其沉重,血腥味滲透進殿宇中,參商大帝仔細看着,卻還是不能從褚妖兒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來。
他眸底血光微亮,試探般的道:“你就不擔心,他若無法衝破,很可能永遠都會這樣了?”
“擔心。”褚妖兒平靜道,“可是擔心有用嗎?我不逼他,這世上誰還能逼他?”
參商大帝眸底血色陡的波動了一下:“你對他真好。”他以一種不知什麼樣的口吻道,“我真羨慕他呢。”轉而又說了句,“我很羨慕他們。”
羨慕到恨不得能毀了褚妖兒,讓他們永遠的沉浸在失去褚妖兒的痛苦之中,永遠無法自拔。
這樣纔好。
褚妖兒靜坐不語。
有什麼好羨慕的——
一切不都是他親手造成的?
若非他對臨寒下手,如今的臨寒能變成這麼個受他影響極大的樣子,能讓她在這個時候,提前的來見他?
褚妖兒比誰都清楚,就以臨寒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全心全意的對她,也無法爲她解除夜色妖華的最後一層封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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